因为门窗紧闭, 雨声极大, 在这装饰都很花哨的京城街道上,常人路过也不会太过注意他们眼前的这栋楼,但作为通读原著全文过目不忘的人,这群芳楼三个字云折再熟悉不过。
群芳楼是京城里最大的一间青楼,也是原女主被赶出皇宫之后被卖险些失身的地方。
阎漪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更重要的是,阎漪带他来这里干什么?
一国太子拉着太子妃光明正大地来逛窑子, 说出去似乎不太好听!
在他犹豫的瞬间,门已经被推开, 一阵香风迎面扑来,云折顿时皱眉, 脚步一顿不愿再上前。
“怎么了?”阎漪回头拉住他。
云折摇了摇头, 僵硬地又走上前。
外面的狂风骤雨影响不了楼内的热闹非凡, 彩绸挂满四周,正对大门的是一处宽敞的楼梯, 通往二楼,左右两侧建有高台,有女子正在献舞,台上莺歌阵阵, 迷惑人沉醉其中。
两人自进门起, 有人朝他们的方向望了一眼,便似没看到一般, 专注于眼下的事, 云折知道定是阎漪又做了什么, 心下松了口气,任由他拉着上了楼梯。
青楼装饰地亮丽堂皇,空气中散满了奇怪的香,妓子的娇笑声不断,上了二楼,更是如此。
阎漪已经拉着他揽进怀里,迎面有醉酒的大汉被人扶着走过,云折蹙了蹙眉,不是因为两人几乎衣不裹体,而是扶着大汉的女子,他竟觉得有几分熟悉,不待他回头确认,头已经被某人转了过去,在那两人出来的房间,门被人从里面掩紧,而阎漪带他进的,正好是隔壁的一间,也是长廊的最后一间。
阎漪带他进屋,和其他房间不同,这里静得出奇,陈设也十分简易,两人在桌旁坐下,有人沏了茶端上来,云折抬头,欲道谢的话哑在了喉间。
他们刚才进来时是关了门的,这人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面色惨白,瞳孔空洞不见瞳仁。
“他是……亡魂?”
阎漪倒了茶递到他手里,“死去的尸体炼制的尸傀罢了。”
“为何会在这里?”
阎漪不说话,双手在身侧的墙壁上一抹,木质的墙壁急剧旋转扭成一个漩涡,显示出几个大小相同却场景不一的画面,一样的陈设,不同的人。
这是这座青楼里其他的房间,简直跟人界的监控器一样!
云折看得惊奇,这些房间里,并没有想象中属于青楼房间的淫.靡,看起来倒有几分严肃。
阎漪道:“暴雨天,街道上无人行走,隐于人群中的暗探无处藏身,恰是百官避开他人眼线密谈的最佳时机,而青楼,亦是掩饰行踪的最佳场所。”
他低头抿茶,给云折说明他来这里的目的。
正如他所说,云折虽不认得这些官员,从他们的衣着打扮也能看出来他们的身份不凡,面对面交谈的,也非青楼女子,视线落在角落里的两人,云折神色微惊,下意识看向对面的人。
阎漪唇角上扬,角落里的画面迅速放大,占据了整个墙面,其中的两人,竟是曾经在朝堂上争锋相对的四皇子和七皇子。
“他们怎么会凑到一起?”
看那相谈甚欢的模样,只见兄友弟恭,不见暗潮汹涌。
依唇形而辨,两人对话之间出现最多的,就是东宫二字,云折莫名有些幸灾乐祸:“原来是有了共同的敌人,你似乎被他们盯上了?”
阎漪不置可否,见他兴致勃勃,眸色却暗了暗,“你怪我吗?”
“什么?”
云折一脸茫然,话题转得太快,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阎漪静默与他对视,良久却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摇头移开视线,手对着墙面一划,两人交谈的画面消失,实木制的墙壁逐渐变得透明,露出几个女子的身影。
这是他们隔壁的那间房,刚才那名大汉离开时,他睨了一眼,只是仓促间没能看清具体的模样,看见里面走动的女子时,云折端茶的手一顿,面露愕然。
这里面所有的人,生的全是同一副面孔。
“谁生的?”
这种时代一胎多子,不会难产而亡吗!
阎漪闻言嘴角微抽,解释道:“是易容术。”
易容术?
云折愣了愣,恍然道:“这些是七皇子的人?”
在宫里安逸太久,他都要忘了原著里七皇子手中最大的一张底牌,阎玥身边,有一位精通易容术的高人,后期太子与七皇子对上之时,用此术法为阎玥扭转了不少局势,可这个人,也是在宫斗后期才出来,阎漪对他的威胁,竟已经到了动用这张底牌的地步了?
仔细想想,自从来到这里之后,他还从未关注过阎漪不在太子殿时,都在做些什么,他和原著里的太子选择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夺位方式,至今进行到了什么地步,朝堂上发生过什么,他全然不知。
名为太子妃,他抗拒不了,就顺其自然认同了这个位置,也只做着太子妃该做的事,离开皇宫,或者离开这个世界,类似的想法除了最初,似乎再也没在他脑海中出现过。
他从什么时候,默认了两人作为夫妻的身份!
他端着茶杯,手指无意识地在杯沿摩挲,视线在那张脸上一直停留却毫不自知。
阎漪暗自隐忍:“这里是青楼。”
云折:“…?…”
“如果你再这样盯着我,我无法保证会不会在这里办了你。”
骤然对上的双眸,云折一惊,迅速移开了视线,低头将手里的茶一饮而尽。
阎漪抿唇低笑,看着隔壁房间的女子道:“宫中妃嫔及宫女的身份在后宫内都有记录,每月也有内廷官巡检,以确认宫女逃离或是意外亡故,宫女有固定的数量,多一人或少一人很快就会暴露,但若是容貌相同,又有人帮忙掩饰,就很难发现宫中是否多了人。”
这种状况下,派遣宫女出宫传递消息,只需要让传递消息的人守在宫外,待里面的人出来,由宫外的人代替入宫,不用交接消息耽搁了时辰,也不用担心被人跟踪暴露了身份!
隔壁房门打开,又一个女子换了模样出了房间,云折瞳孔微缩,他终于想起来之前扶着醉汉与他们擦身而过的女子,那张脸他觉得熟悉,在周氏的身边,他见过那张脸,那人是周氏身边的婢女。
有什么东西在脑中一闪而过,他疑惑了许久的事也有了解答,陈院史被请去给瑜妃诊脉一事,既不是巧合,也不是瑜妃未卜先知,而是去请陈院史的人,根本就是从东宫走出去的。
宫婢在东宫得了他去请陈院史的消息,赶在绿罗前面,伪装成锦祢宫的宫女去了太医院请陈炬,再随之一起去给瑜妃说明情况,才有了瑜妃突发头疾。
周氏留在东宫,没人会在意她身边的宫女离开东宫去了哪里,锦祢宫又都是瑜妃的人,也不会有人奇怪宫里出现两张一模一样的脸,经过易容术进行的计划滴水不漏,谁也察觉不了。
感叹的同时,云折又不禁觉得骇然,若是现在的太子不是阎漪,在筹谋未稳之前选择锋芒毕露,以七皇子这些防不胜防的手段,足以让他万劫不复。
他皱眉沉思,再开口时多了几分沉重:“你打算怎么办?”
阎漪饶有兴致地挑眉:“你觉得该如何做?”
云折沉吟:“皇帝气盛,子嗣又多,既要登位,太子的名声不能有损,你不宜对他们动手,不如让他们自取灭亡?”
“如何自取灭亡?”
云折看着再次出现在画面里的两位皇子,不自觉勾唇:“惊弓之鸟,会如无头苍蝇一般横冲直撞,如果他们先行动手,对太子不利,证据确凿的情况下,也没人能护着他们。”
他看着两位笑谈的皇子,一双杏眼中透出些光亮,阎漪盯着他的侧颜,脸上止不住地笑意。
他始终担心这人离开,以私心将他困在这个世界,将他一个男子拘在小小的太子殿里,虽然许他幕僚的身份,允他在东宫随意走动,却不给他实质的权利,不让皇后召他问话,不让他和东宫姬妾接触,他将人像金丝雀一样困在他一手制造的牢笼,这人从无怨言,出于恐惧,碍于身份,自愿抹灭了他原本能够绽放的光彩。
但他再怎么百依百顺,再怎么妥协,对自己唯命是从,阎漪也不觉得满足,像一块缺了碎片的拼图,怎么也不完整,只是现在看着他在自己面前侃侃而谈,看着他为自己出谋划策,看着他发自内心的露出笑容,就像缺了的碎片,将拼图变得完整。
心怀不轨的两人,他原本轻而易举便能让他们翻不了身,他却突然改变了想法,他想用这人说的方法,以新的方法赢得那个位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