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咚咚觉得自己像中了蛊一般,她沉默的跟在幻月身后,一路走向后花园的深处。
花园最偏僻的角落里,有着很大的一片白流苏花树。洁白而细碎的花朵在夜色中,就像弥漫的轻纱,一副接着一副妖娆的展开着,波动着。
白流苏树下则种着双色茉莉花,与水色轩里白一尘房间窗外的那种一模一样。此时此刻,花儿正散发着魔性一般的馥郁,令人心神不宁。
树后面,则是一架高大的秋千,虽然已经油漆斑驳,但看得出来当初布置之时的精妙用心。
“又是茉莉,又是……秋千……还真阴魂不散啊。”董咚咚并不愿再走近了,她似笑非笑着嘀咕着。
她站在流苏树下,抱着肩讥讽的望着,那空荡荡却微微摇弋着的秋千座椅。仿佛上面坐着一个看不见的幽魂,她含着笑,挑着眉,轻轻荡起秋千起落不停,还留下了若有若无的轻笑声。
“我家小姐最喜白衣,她的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以前,她常在这里荡秋千,一边悠着一边笑着。白先生就站在身后,傻傻的看着。所有见过他们的人都说,这是一双珠联璧合的佳偶呢。”幻月的声音带着魔性的炫耀。
“幻月,你让我想起初中时看的一本琼瑶小说,庭院深深深几许……有废墟,黄玫瑰和一个瞎了眼和心的老男人。如今此情此景类似,就差一个死而复生的鬼魂归来了。怎么,你需要我帮你招魂?陆盼兮,对吧!”董咚咚顺手折了一枝带着叶的茉莉花,放在鼻息下仔细嗅闻着。
她的挑衅中,有隐忍不住的惊怒。如果所有的美好,都被不知所名的回忆冲垮,那还有什么值得留恋。
“谁跟你说,我家小姐过世了?”幻月蹙着眉,她的声音更冷。
“哦?我理解有误。那么……她在哪里?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我是第三者插足?你暗示我,希望我知难而退!你赢了,幻月。我可以不在乎一个逝去的白太太,但我绝不会成为别人感情中的调剂品……或者替代品。”董咚咚毅然决然。
她一副恍然大悟状:“原来以为,我被当成谁的替身了……原来现实更残酷,我被第三者了!看来,白一尘是个极品渣男。谢谢你的提醒,虽然看上去并不没有太多的善意。也罢,该说的都说了,该看了都看了。既然女主角还在,白一尘也心有所属,我……甘愿落幕。告辞……”
“等一等!”幻月伸手拦住,扭头就走的董咚咚。
后者有些讶异,讥讽道:“怎么……难不成你还要代表女主人,再声讨我一番?白一尘追求我时,可说自己是单身呢。虽然我不愿意承认,但……我被他骗了。如果真有什么白太太,想要藉此来讨伐我。不好意思,请她去抽白一尘的耳光吧。”
董咚咚冷冷盯着,幻月攥住自己胳膊的手指,她勉强压抑住心中的怒火,冷笑着:“幻月,我更担忧你的结果。如果白一尘知道,你把我带到这里来,还跟我说了这番话,他又会怎么对你呢?你违背了他的意愿。他最容不下的,就是背叛吧?放手……你不难为我,我自然也不会跟你们纠缠下去。这场闹剧,实在让人太疲惫了。我对豪门恩怨,不感兴趣。怎么演下去,那是你们的事情……我要回家了。”
“我没有想伤害你的意思,董咚咚……”幻月坚持道,她的力道很大,甚至抓痛了对方:“你误会了我的本意,听我讲完……”
“哦,莫非我还需要向您,叩首称谢不杀之恩?”董咚咚怒极反笑。
“我家小姐……和白先生,他们……你和白先生……你们,不像你想象的那样。这世界也不是非黑即白。但有些事实矛盾、纠结,也会一直存在。”幻月缓缓道:“白先生一直瞒着你,对你们都好。我希望你不要再苦逼着他。你的咄咄逼人,会把他逼疯了……”
“我?逼疯他!应该是你们,让我要发疯了吧?”董咚咚抓狂道:“我要和白一尘分手,这不够让你大快人心?”
“如果他真能和你分开……我又何必苦口婆心。我们都是可怜的人,我……白先生,甚至我们家小姐。或许,我到底自私,我已经没有时间和力气,再目睹一次浩劫后的浴火重生。如果你不能接受真实的白一尘,当风暴来临你会成为他的软肋。我也无法更清晰的为你解释,曾经发生过的事。因为我……也没有寻找到真相。我不敢妄言更多了,这对身在其中的人不够公平。到底发生了什么,时候到了白先生一定会告诉你。你就不能……耐心的等一等?”幻月似乎也焦虑起来。
“你总能让人出乎意料,软硬不吃。董小姐,你误会了我。算了,直说吧,如果你不肯接纳全部的白先生。他的曾经,他的不完整,他的矛盾以及挣扎,你们就无法在一起。傻姑娘,真心不是执念。何必苦苦相逼,难为他,难为你自己,也难为你们身边的人。”幻月叹息着,眼眸之中弥漫着沉重的疲惫与悲伤。
“我不懂你的意思,我的脑袋里一团乱麻。”董咚咚目不转睛的盯住对面女人的脸庞,她的神情益发紧张起来。
与此同时,有一滴一滴的鲜血,正落在幻月的手背上,溅到了董咚咚的胳膊衣服上。
“你……幻月……你流鼻血了……”董咚咚有些手足无措。
她想去擦拭幻月从鼻子里流淌下来的血线,却一时没找到随身带着的纸巾,多少有些慌乱。
幻月镇定的从口袋里取出手帕,轻轻按住鼻翼。她转过身去,微微昂起了头。不想对方看到自己更多的尴尬。
“没事,空气太干燥了。今天就说到这里,董小姐。我不送你了……”幻月带着几分鼻音,却斩钉截铁。
看着自己手臂上的血滴,董咚咚有些晕眩,她勉强扶住流苏树干,嗫喏着:“你真的没事?”
“没关系,我自己呆一会就好了。董小姐,再见。”幻月停顿了几秒钟,又艰涩笑着说:“如今这样的情景,我们怕有段时间不会再见面了。如果你没有耐心,永远不会得到真相。还有……白家老宅被诅咒过,千万不要靠近它。请……务必保重,愿你顺遂,董小姐。”
幻月不等董咚咚回应,她用手帕捂住鼻尖,转眼间身影就消失在白流苏树的花丛中。
董咚咚回首,打量着那空荡荡的秋千,一时间很难将涣散的心情再聚集起来。怀疑,困惑的心情纷繁复杂,不知所措。
深夜的平安大街上,除了清扫的洒水车,以及偶尔几个夜归人匆匆走过,那么安静。
一个赤着脚的少女,用双手提着自己的高跟鞋,裸着脚踝走在刚刚撒过水的水泥大道上。
她大声的唱着歌,又不停的大笑着,一路走得跌跌撞撞。
窗外阴天了,音乐低声了,我的心开始想你了。口中的棉花糖也融化了。窗外阴天了,人是无聊了。我的心开始想你了。电话响起了,你要说话了。还以为你心里,对我又想念了。怎么你声音变得冷淡了,是你变了,是你变了。
灯光熄灭了,音乐静止了,滴下的眼泪已停不住了。天下起雨了,人是不快乐,我的心真的受伤了……我的心真的受伤了……
这首歌,是白一尘在KTV最喜欢唱的。每一次,他都说因为她喜欢,所以他才唱。她喜欢,是因为他唱的好听,唱得动情,原来令他情到深处不能自拔的,却不是自己这个人。这歌,是为回忆吧……
幻月的欲盖弥彰,欲言又止,让陆盼兮更加扑朔迷离,她是谁,她是生是死?她就像一个巨大的漩涡,将所有靠近她的人席卷到深不见底的黑洞中。真相是什么?董咚咚根本不敢再靠前一步。其实,仅仅白一尘曾经如此珍爱过陆盼兮,已经让她心如刀割,痛彻心扉。
她细思极恐,如果验证了,他对她的喜欢与宠爱,不过源自一段深情的回忆与重复。她哪里再有勇气再拉起他的手。白衣,茉莉花,秋千椅……就像一个一个接踵而来的魔咒,狞笑着让她的相信与骄傲一败涂地。陆盼兮,她就是一个不可更改的事实。
此时醍醐灌顶,却依旧不愿相信,总想劫后余生或许还有峰回路转。然而,生活实在比剧本残酷太多了。白一尘,曾经那么爱一个人,甚至在他们之间,复制着属于曾经的甜蜜回忆。她的心,已经挫败想落荒而逃。
她也只有强硬,装作不在乎,才能让自己保持最后的一点自尊。这条路,进与退都将艰难无比,步步染血。
路灯不合时宜的,照亮了少女脸庞。她大声的笑,却有川流不息的眼泪尽情流淌,甚至哭花了精致的眼妆。
再没有观众的时刻,她的脸不再光鲜照人,鼻头红红的,眼睛肿肿的,脸上斑斑驳驳的阴影,像极了取乐别人的小丑儿。听说,这世间上最悲伤的人,就是靠贩卖快乐而生存下去的小丑。
董咚咚终于走累了,唱累了,也哭累了。她站在护城河前,望着夜色下波光粼粼的水面,愣愣的想着心事。
在旁人面前装作坚强的模样,不过为了掩饰自己即将失去的脆弱。
他爱的人,他一直深爱着的人,是陆盼兮吗?而我又是他的什么人……
“无论如何,你终归骗了我……”她嗫喏着,颓废下来:“白一尘,或许我们就不该开始。”
终于,女孩狠狠的将手中的高跟鞋,投掷向了护城河。一道暗黑色的抛物线应声入水,激起了一片涟漪。有几只被惊吓的青蛙,不满意的聒噪着。
望着东方隐隐的一丝鱼肚白,董咚咚深深的叹息着。
天,马上就要亮了。她却还有一场不得不去的送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