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退战法说得好听其实实施起来很难,如果明确告知部队且战且退,战斗力本来就不强的部队很容易就会溃散下来,所以很多时候我们不得不忍痛让一些部队断后,这是送死的活;能够完成后撤诱敌又能够全身而退的部队,是在武汉会战后才开始多起来的……摘自《我的抗战回忆——曹小民》)
得到了李宗仁的电报,也了李添豪部主力已经偷偷从高邮湖以西南下,在湖东下来的只是幌子部队,当夜曹小民就开始部署后撤了。
“我们既要撤退,也要抵抗,绝不能让鬼子觉得我们是在故意让道,所以必须和他们黏紧,让他们认为我们是在节节抵抗拖延他们北上。”曹小民道过了高邮,道路又开始难行,前线撤下去的大部队虽然分兵多路但也很难快速疏散,特别是一些瓶颈地势的地方,很容易造成堵塞。如果后边的断后部队没顶住,那就会被敌人追上、变成屠杀;所以我们在后撤之初必须要在高邮城打一场巷战延缓敌人,一直拖到晚上,这一场是死仗”
不用曹小民说,在座的其他军官都是在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每个人都断后而且是有明确要求的断后是死仗。
大家都不,能够活,谁愿意死?哪怕无视生死,难道忍心看着手下每天出操时在面前晃过的每一张脸孔就那样无声地消失?
但是再脏再累的活都得有人干啊慷慨激昂的是新兵蛋子们,久经沙场的官兵都是一脸的漠然;没有人自告奋勇,但每个人都一脸坦然,大家都在讨论着作战细节,很显然,都准备好打死仗了;只要是在讨论后得出结论谁最合适就是谁吧最后决定由“单耳”和“酒鬼”各自负责一路主力,互相配合着把战斗从城外引到城内。而“老臭虫“、刘峻岭、“砍刀”、“小北”则分别率领一个连的枪法特别好的士兵或聚或散形成城内的狙击手群,从各个侧面去威胁日军的进城部队。刚经历过血战的“刀子”和作战指战水平其实都不样的谢忠等人和他一路,而沈醉等上峰派下来的人员以及还没撤的伤兵都连夜马上撤离……
泥地上到处是沾衣寒透体的夜露,潮湿的空气中凄冷的月色非常迷糊,硝烟散去了但血腥味却好像附在了这片土地上一样,被月色蒸发起来弥漫在阵地上。
曹小民吸进肺里的每一丝空气都在告诉他,这一片土地很快又会变成死人堆,从这里爬出去的人又会成为战鬼,又会成为那些只有抓紧了枪柄才能睡得着的变态。但是没办法啊,这是战争,战争需要的就是扭曲的灵魂和无法恢复的创痕。
脚底下的泥泞发出来轻微的“吱吱”声,战壕里没睡着的官兵在昏暗中认出了他,眼神里的激动似乎能把黑暗刺穿。那些睡着的官兵虽然感觉有人经过微微抖了下身子,但他们已经学会了信赖身边醒着的弟兄,他们依然安心地闭着眼睛。他们的睡姿是那么的可爱,就像回到母体的婴儿卷缩着在战壕脚下,两只手缩在两腿间,脸上不自觉地流露着依赖靠在枪杆上……才多久?就那么几天,一群游击队员终于成了能打正规战的老兵了,因为这几天的战斗是那么的残酷,成为老兵或者死去,只有两种可能。
走过每一处战壕,曹小民都会不自觉地摸摸战壕壁,向那些还睁着眼睛的官兵投关切的一笑……在南京,他多想这样做一次啊,但是他没做到,他没有能够走完南京的整条防御带,有很多的官兵还没能够感到上峰的关怀还没等到一句勉励便战死在废墟当中。
在离开高邮之前,曹小民执意到了城外的防线上去巡视了一趟,他巡视的时候分明感到这是一种对遗落在南京阵地上的遗憾的感情救赎;同时,另一种深深的遗憾却又无形间袭来:天亮后,这些留守的官兵最终又会剩下多少人?还有,当了将军,很难再有两肋插刀和敌人面对面血拼的机会了……
也许我真的适合在和平年代当个程序工程师而不是带兵打仗,太多愁善感了吧……曹小民终于在复杂的感觉和浮想联翩当中步入了高邮城,在进城的瞬间他忽然脑中竟又清晰地浮现出岩崎佳奈的样子,久违的清晰的样子……
“轰隆喀轰……”震耳欲聋的一声巨响让耳朵感到刺痛,眼前的一切竟然都在晃动,面前的建筑不可思议地消失在烟雾中……“卧倒”“酒鬼”大声喝着,但他只是隐隐约约听到的喊声,不其他人样。
不对鬼子就是冲着这些看上去特别结实特别显眼的建筑来的意识在混乱中忽然有了一丝清醒,他忽然又跳起来,一边大声喊着“跟我来”一边作着同样的手势,让那些伏倒在身周的其他官兵站起来和他一起跑……
穿过了烟雾扬尘带,喘着粗气一个个几乎都是有气出没气进了,“酒鬼”终于带着一群人跑到了县政府大楼的外边,跑到了那些在空中看上去一大片密密麻麻没打击价值的民房小巷陌当中。所有人都在看到“酒鬼”停下来后才跟着停步,有的人忽然指着原来的地方目瞪口呆地说不出话来……
在逐渐散去的硝烟中依稀可见县政府大楼竟然已经被炸塌了三分之一,在烟雾中隐隐露出的残缺的轮廓就像一头濒死的动物,在颤抖、身子随着不断传来的震动微微律动……
“是鬼子的飞机该死不是那种二十五公斤炸弹,是至少五十公斤以上的炸弹……”“酒鬼”用咒骂来解释着情况,对身边的官兵道大家听着,这一仗比我们想的还要艰苦,鬼子上飞机了,大家记得打巷战的时候不要太集中了,别被他们一锅端……他娘的,天气稍好些就上飞机,小鬼子就不会省着点……”
高邮城里百姓已经撤光了,“酒鬼”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带着近卫一处处预设阵地巡视着,鼓舞着士气,但明显没经过鬼子空地联合猛攻的部队还是有着不少的惊慌。
十几架飞机继续俯冲着,是鬼子的海航部队,用对付舰艇的重磅炸弹轰击着高邮城里的建筑。在城外,一倍以上的战斗机顺着国军的战壕来回“耕耘”着,航空机枪子弹不断一串串扫下去
虽然地面上的工事都是那种带着锯齿状散兵坑的战壕,虽然战壕壁都加固过,虽然官兵们都经过训练该在鬼子飞机俯冲下来时躲到那一侧的坑壁去等待飞机掠过……但是鬼子在迎面冲上来,有的士兵在躲进散兵坑后鬼子已经冲到了很近的地方,他们的藏身点也暴露了,鬼子的手榴弹就从半空落下来,在他们头顶、身边甚至就砸在他们身上爆炸
阵地上完全被硝烟覆盖着,到处是肆虐的冲击波和弹片,到处在血肉横飞。但是抵抗也没有一刻停止过,在鬼子军官们的望远镜中,那一波刚刚冲上国军战壕的鬼子官兵连欢呼都来不及,便纷纷中弹——狡猾的国军又把机枪阵地后置,不用它们来压制冲锋而是藏身于鬼子的机枪和机关炮火力无法看到的后排打击死角伏击为了突破阵地而聚拢在一起的前锋冲击部队
“腾腾腾腾腾腾……”随着鬼子以为早就被消灭光的重机枪响起来,冲上去的鬼子第一波次队形被打得支离破碎;因为没有看见重机枪发射枪口焰不知就里的鬼子兵一直猛冲,等到子弹打进身躯时才是遭到重火力打击。血花绽开、血雨漫天,大批大批土黄色军服和光着膀子的鬼子被子弹掀在地上,瞬间就把几处突破口上的战壕填高了一层。
“国存我死”阵地上响起了一阵阵让鬼子胆寒的呐喊,现在已经没有一个鬼子不这句呐喊是意思,没有一个鬼子不喊出这句话的国军官兵们会带冲上来……凶残暴戾的第六师团鬼子官兵也不敢缨其锋,全线后退……
“小四川”带着“敢死队”上去了,他的脑海中出现的是那些他从没见过但又好像每个人都熟悉的战死在邵家的老乡们。现在,他已经不是“小四川”了,他是敢死队长
浑身冒着烟的“敢死队员们”冲到战壕里却没有像以前的敢死队一样直接跳到战壕上去扑进鬼子丛中,这时他们才掏出手榴弹在鬼子身后看准了以覆盖式集体投弹扔……
“轰隆轰隆……”随着一片片几乎是齐爆的手榴弹打击,刚刚才险些被鬼子占领的阵地前冲天而起的硝烟烈焰把鬼子正在拼命后撤的人群遮蔽了,也遮蔽了鬼子后排的掩护火力组视线。
“队长,真是厉害啊,这都算到”一个士兵兴奋地问“小四川”要是鬼子不后撤办?咱们真的拉弦扑上去吗不跳字。
“?怕?”“小四川”道上来就要预备好拉弦扑上去和鬼子同归于尽这次是个意外……”
“啊”那个士兵几乎软倒……
“前两天我,鬼子的冲锋队只要看见浑身冒烟的弟兄扑上去,或者听到咱们喊那句‘国存我死’就会主动退下去所以这次大家身上都给我绑上几根导火线点了冒着烟冲上去鬼子见了准怕、准后退,然后咱们在他们屁股后面炸他们大家别怕,不会炸得粉身碎骨的,咱们都能活着……”队长“小四川”的话又在耳边响起来,队员们这时才明白是上了当:难道冲上来的鬼子不撤,连大刀都没一把的他们除了拉弦用手榴弹和鬼子同归于尽外还有别的办法吗不跳字。……但是,好像就算真的就这么死了,也不是想象中那么可怕啊,不就一下子吗……在激动中、在带着些茫然中,又一支敢于浑身绑着手榴弹喊着“国存我死”的敢死队被调教出来了……
在爆炸的烟雾掩护下,那些机枪组的战士早就扛起机枪连爬带滚扑到小河边上,把一挺挺机枪放进了蚱蜢舟,接应的人拉动绳索,悄悄转移了。在他们原来呆过的地方已经不断落下迫击炮弹,把泥浆炸得半天高向四处泼散。
没伤亡的“敢死队”员们也在快速撤离,整个阵地上的官兵都在快速撤离……
空中泼洒下来的子弹经常把蚱蜢舟打得木屑横飞,有时能把绳索打断,这时不要命的战士们就会扑上去把绳索接上——机枪太珍贵了,牺牲一个班的人换一挺也值得
鲜血不断沿着小河边一道道流进水里,但是阵地上的国军官兵们绝大多数还是得以快速转移了。鬼子的战斗机没法在短内向地面部队传递出国军正在疯狂撤退的信息,眼睁睁看着的地面部队隔着一重烟幕傻傻地等待,另一边的小河上、田埂上田鼠群一般的中国军人就那么散到后边去……
“战斗才刚开始,别他**光会看着别人打,想想轮到该干”“酒鬼”和他手下的军官们在一处隐蔽所用望远镜观察着城外正在撤的弟兄可惜啊,那么多机关布置都只能用上一次,小鬼子太狡猾,再用就不灵了……我说弟兄们,要是让你们浑身绑上手榴弹上去拼命,大家敢吗不跳字。
大家沉默了,只有一个人忽然低声吼了一声国存我死”
“国存我死”忽然,低沉带着沙哑的吼声齐声响起来,在“酒鬼”的身边站着的已经不是那些散漫的游击队员,他们分明就是南京城里那群虽死犹生的战魂
(作者:这几天太忙了,保证不了更新,这章稍微多写些,算是聊表歉意……有没有本文整个二月份都仅仅上过一次最小的推荐?呵呵,看来国军弟兄们还得低调啊、继续低调偷生、但求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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