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大年夜,纪家四姐妹聚了个齐全。已经结了婚的纪香只让丈夫程建国回了婆家过年,自己忙活完了水果店的生意,收了摊后就直接回了堡子里。
按照当地的风俗,一般姑娘结了婚那就是别人家的人了,过年那都是跟婆家人一起。几个月之前,纪香让婆婆和小姑把脑袋砸开了花,这一气之下就分家出来单过。
纪香跟纪果性格不同,各有优点。纪果直爽泼辣,做起事情来嘎吧溜脆,不拖泥带。而纪香呢,细心柔和,微小处总能让人觉着贴心亲切。
纪家的姐妹都不是笨人,纪香心思灵巧,纪岩把水果店交到她手上后,很多地方都设想周到,时间一长很受顾客们认可。
老纪家水果蔬菜店接连经历过纪家三位姐妹的经营,从纪岩到纪果,再到现在的纪香,生意一直稳中有升,除了本身的果菜品质超高以外,管店的姐妹仨也占了很重要的部分。
纪香从围着锅台转的家庭主妇到小店老板,不单是身份的转变,性格视野见识各方面都为之阔开,经营这几个月,变化不是一般的大。
纪家人明显感觉到她的变化,原来性格上的软弱,几乎都消除不见,当初那个跟陌生人说句话都能脸红到脖子根儿的纪家大姐,再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有着自信笑容,温婉明朗新的纪香。
正是因为这样的改变,所以才会有年三十晚上纪家人的团聚。
按照往常的惯例,纪家十点四十开始发纸,纪红和纪果帮着纪以田在院子里绑鞭,十万响的‘大地红’整个吊在临时竖起的木杆子上,从垂地上的一头点燃了鞭捻儿,噼哩啪啦一阵的轰响,震的地面都跟着颤动了。
屋里头纪香帮着周淑兰点火煮发纸饺子,纪岩则负责收拾桌子,摆好了碗筷酒杯,就等着鞭声停饺子出锅了。
电视里的正播着央台春节联欢晚会,某名嘴主持正念着将要出场的人名单,台下观众热烈的鼓掌声湮没在震动耳鼓的鞭炮声里。
几分钟后,外面的三个人都回来了,厨房里也都准备妥当。一盘盘热气腾腾的饺子被端上了桌子。
纪家人分别洗好了手坐到了桌子前,等着举筷开吃。年夜饭的桌子上菜式并没有多少,大家主要还是奔着这饺子来的。
发纸和初一早晨的饺子里要包几个钱,要是让谁给吃着了,那就意叶着这一年财运都旺。
不管准还是不准为了讨个好彩头,姊们四个可全都瞪大了眼瞪,瞅着自己面前的饺子哪个长得顺眼,就先挑哪个下手。
纪家六口人包了六个钱,纪岩运气最好,开口就接连吃着两个钱,把其人给嫉妒的不行,纪红大开‘吃’界,干掉了整盘饺子好不容易吃到了一个。
周淑兰负责捡盘底儿,吃了几个碎掉的饺子,里头也裹了一个。‘当啷’声,钢崩儿掉落进了盘子里,晃悠了两圈儿才停下来。
纪果摸着肚皮直哎哟:“我可不吃了,肚子都撑大了,这都吃了快两盘儿了也没吃着个钱。妈,你到底放了几个啊,是不是你偏向把带钱的都捞给了小四儿了,我怎么吃这么多也没有啊?”
几个人都一起笑,纪红还直说:“小果,你没吃到数,要是再来两盘肯定能吃着钱。”
纪香也道:“对,你继续吃吧,反正就剩两三盘了,钱就在里面,一起包圆准能吃着。”
“可拉倒吧,要吃你们吃吧,我可不吃了,都吃的阻脖儿了。来,二姐,给我递两片生菜解解解腻。”
除夕夜发纸的时候吃生菜寓意生财,豆腐寓意越来越富裕,这也是当地的一种风俗。到了这时候家家户户的饭桌上都要摆上这两道菜。
周淑兰给每个人都夹了一块豆腐:“都把这个吃了,咱们家往后越过越富。”瞅着眼前这一大桌子菜,换成两年前她是想都不敢想。“来,老闺女,妈跟你喝一杯——”
纪岩端起了眼前的酒杯,跟她碰了下,周淑兰一口就把杯里的酒都干了。
“哎呀,我妈太有量了!”纪红道。
纪香道:“妈,你慢点儿喝,那么急干嘛?”
周淑兰抹了把嘴巴,道:“我这是高兴啊,咱家现在过好了,想想以前那就是天差地呀,要不是小岩张罗着这么些买卖,带着全家往前头奔,兴许今年过年咱们连条鱼都吃不上。”
想到前些年的苦日子,一家人都沉默不语,再看看眼前,这种低气压也就随之而散。
纪香端起了酒杯:“来,小岩,大姐敬你一杯,谢谢你对家里做的这些,没有你就没咱家的今天。”
“对,我们都该敬小岩。”纪红想到她跟王利子那几年昏昏噩噩的日子,没有纪岩的敲醒,她可能还在看人家的脸色过日子。
“小四儿,我也敬你。”纪果被纪岩煽了两巴掌,直接打的阔开了视野,不再只是个不懂事的小丫头。
纪岩拿起了酒杯,冲着三个姐姐道:“只要你们都好,那就是我最大的满足。”任何人都无法理解她的心情,重活一次,眼见着家人越来越好,再没什么比这更高兴的了。
这杯酒喝的欣慰,是对过去那些苦的告别,也是对未来好日子的憧憬。
新年初始,纪家人和乐融融的围坐在桌前,肚子满满,心里也是暖暖的。
大年初三,堡子里各家各户都送了年。纪家吃了送年饺子,全家煨在炕头上嗑着瓜子吃花生,水果洗了两大盘,全是自家店里出品。
“都别干坐着了,反正人手也够用,咱们玩儿两把吧?”纪果扔了手里的瓜子皮,跳下地跑外屋里去拿麻将,张罗着大家摆长城。
纪红看周淑兰眼睛都亮了,直冲外屋喊:“快点儿小果,咱妈这是早就等上了。大姐、小岩,你们俩个上去陪妈玩儿吧,我给你们当后勤,端茶送水递毛巾,到时候谁赢了分一半儿给我就行。”
“你这差事可挺好,稳赚不赔啊?”纪果包了麻将跳上了炕,招呼了几个人上桌。
纪香冲着纪红道:“老二要不你上吧,我不太会玩儿这个?”
“就是不会才得学,赶紧的别磨叽了。”纪红推着她坐到桌子前。
纪以田晚上喝了五六两白酒,正晕乎着倒在炕梢迷瞪儿着呢,听见搓麻将声响,还真跟那叨叨:“你妈过年这两天在家都憋坏了,可算是捞着玩儿了,今天你们不得陪着她打到天亮啊?”
“行,打天亮就打天亮,只要我妈高兴。是吧,妈?”
周淑兰眯眼直笑:“还是我三闺女最知道心疼妈。”扭头瞪了眼纪以田:“要都指望着你,我这麻将也别想打了。”
喝酒是纪以田的爱好,周淑兰的兴趣则是打麻将。这两人谁也瞧不上谁,连各自的喜好都会不时的挖苦两句。
两个人就这样儿了,姊们四个都知道,全把他们说的当笑话听了,谁也不去较真儿,该干嘛干嘛。
自己家里人打麻将,输赢那都是肉烂在锅里,用不着太在乎,这牌局打的就有些大。
不一会儿的工夫,周淑兰赢的前面的钱摞子就起来了,习惯打个一毛两毛的小麻将,冷不丁的玩起了一二五,还接连坐了五把的庄,看着仨闺女一张张往外掏钱,乐的都出声了,惹来四姐妹一阵取笑。
“哟,这是有什么高兴事儿啊,都乐成这样了?说出来让我也乐呵乐呵呗?”
外屋里突然响起了声音,让众人微微一愣。
可能是搓麻将的声音太响了,又都注意在牌面上,谁也没留心外头大门响,等到听见动静人也进了屋。
“哟,老吴嫂子——”周淑兰惊讶的道。
四姐妹看向来人,碌续的都跟着唤道:“吴大娘,过年好!”
炕梢躺着的纪以田也坐起身,叫了声‘老吴嫂子’。
“好好,你们都过年好。”进来的老太太六七十岁,中等个头罗圈儿腿,走路左右直晃悠,正是堡子里有名刚强泼辣的吴老太太,也是吴老七、吴老九的妈。
吴老九和纪香的亲事黄了以后,两家算是有了心结,平时虽然没到仇视的地步,可也不像过去那么亲近,不怎么大走动了。
大过年初三的就上门来,换了从前两家相处好的时候也没有过,更何况是发生退亲以后。
纪家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纪岩跟吴老七的事,后者三十那天上午过来送了东西,又提订婚的事,虽然最后让纪岩拒绝了,可是吴七本人并没说同意。
这吴老太太上门来,八成就是为了这个。
当初吴老太太看好纪香,最后却让吴老九给说服了,娶进门的是纪梅。当妈的最终还是拗不过儿子,兴许这次也是这么回事儿,吴七想让他妈出马说情,期望能把纪家人给说动了,让纪岩改了主意。
先前纪香的事情上周淑兰对吴老太太那可真是成大的意见,要不是吴七和纪岩的事情在中间隔着,她可能连话都不乐意多说。
只是,眼前人家找上门来,又明摆着是为了两个孩子的婚事,怎么着也不能给人脸子看,言语招呼上尽是热情,丁点儿看不出来曾经还结了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