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这天的早晨,周淑兰做好了一大桌子的菜,纪家五口人坐在饭桌前好好的吃了顿团圆饭。当地过年都有喝红葡萄酒的习惯,寓意着新的一年红红火火。
红葡萄酒味甜度数不高,不能喝酒的人也能喝上两杯。加上过年气氛好,就着一桌子菜肴和家人的笑脸,这酒不知不觉就下了肚。
姊们四人里头纪红的酒量最好,一个人喝了整一瓶没咋地,还陪着纪以田喝了一杯三两的原浆五粮液,这酒是纪岩特意托人买的,昨天回来时跟吴七说的那话倒不全是客套,确实是拿回来了酒。
相比起来纪果和纪岩就差了许多,两个人喝了不到三杯就都头晕乎了,吃完了饭把着擦桌子洗碗盘的事情都交给了纪红,让她帮着周淑兰收拾,两个人都倒西屋炕头上迷糊着了。
大概睡了能有一个多小时,纪岩先醒了过来,大脑里还没等着完全清醒,就听见东屋那边传来说话的动静,竖起耳朵一分辨,温和的男中音,十有*是吴七。
对于他来纪岩倒是一点都不奇怪,昨天晚上回来时虽然说是明着拒绝了,可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不还是有所了解的,认准的事情哪是那么容易就能说动的,嘴上没反驳不代表着会依照她说的去做。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他现在不就过来了吗?
纪岩抬手看了下手表,九点二十三分,他这是多半吃完了早饭没过一会儿就来了。既然是这样,那就借着机会把事儿说明白了。
除夕除夕,着重的就是除旧部新,赶在晚上之前,把这些个闹心事儿都去除干净,钟声敲过又是新的一年,绽新的开始。
纪岩穿了鞋子下地,到了东屋里果然看见吴七坐在椅子上正跟周淑兰和纪以田唠磕儿。
相比起去年来,两个人对于吴七的态度明显客气疏远了许多,不是什么话都拿起来就问,而是寻思了又寻思才说上一句。这种情形直接导致冷场,不时会断话接续不上。
吴七倒是一点儿都不觉着尴尬一样,屁股坐的很是稳当,没见丝毫起身要走的意思。
纪岩睡醒后脑袋还有些晕乎,脸被屋里的热气儿熏的红扑扑的,吴七看见她这憨态可掬的样子,那眼睛都直往外放电光,起身走过来就扯住她的手,温柔的道:“刚睡醒怎么也不多披件衣服,别再受凉感冒了。”
纪家几个屋子里都按装了暖气片,再加上还有炕有散热,屋子里的空气能达到十*度,纪岩穿了件纯棉T恤衫根本就不觉着冷。
可这还不是主要的,让人怀疑的是他的态度,两人现在是怎么个情形彼此都心知肚明,也就差最后那层窗户纸捅开这就算完了,这时候搞这么亲近为的是哪一出啊?
纪岩往旁边侧身躲开了吴七的手,道:“没有七哥,我不觉着冷,家里的暖气烧得挺热的。”视线往屋里瞄了一圈儿,地上、柜子上摆了一堆东西,烟酒茶、吃食用品,加起来真是不少。
周淑兰顺着她的视线道:“老闺女,你看你七哥给拿了这么多的好东西,年年都这么破费,这礼都没法还了。”
“婶别这么客气,都是一家人,说这些不就见外了吗?”吴七往前走了两步,不离纪岩左右的道。
瞧这话说的,还没把自己当外人儿呢?这压根儿也没要分手的意思啊?周淑兰拿眼神直询问纪岩,纪以田窝在炕梢也不时的看过来。
纪岩背对着吴七深吸了口气,转过身道:“七哥,我们有些话得说清楚了。”本来她是顾及着他的脸面,要是大家都默许了现在这种情况,渐渐疏远了自然而然的也就分开了。那样的话彼此面上都过得去,也不至于太伤感情。可听他这意思却是截然不,不把这层窗户纸捅破是不行了。
像是准备好了要接话一样,话音刚刚落地,吴七就抢着道:“哦对了小岩,有件事还没跟你说呢。”略带戏谑的笑了笑:“你想说什么先等一等,还是让我先说吧,长者为先?”做足了男女朋友的姿态,不知情的人根本看不出来两人有半点分手的意思。
他都把话摞下来了,能不让他先说吗?纪岩没回应他,静静的听着。
吴七转头向周淑兰和纪以田道:“叔、婶,我和小岩也处了这么长时间了,本来早就该把关系定下来,考虑到各方面因素一直拖着没办,这次回来正好我们俩个都有时间,就着过年这气氛也好,我想不如把婚事给定了。家里那边我也都知会了,就看这边什么时候方便,都没问题了我就找人看日子?”
“这个,不、不用这么急吧?”周淑兰是彻底没了主意,脸上的笑容都僵硬的冒出龟裂纹儿了。
纪以田更是惊的烟头烧了手都不知道,等到疼大了后知后觉的急忙甩手。
这完全自说自话,自作主张的做法让纪岩也是相当吃惊,如果说去年过年她刚点头同意相处的时候,他要说先定婚也没有现在这么感到吃惊,至少当时的关系还挺融洽。
“七哥,我们还是先谈一谈吧?”
“是是,你们还是先谈好了再说。”周淑兰还是头回碰到这种情形,应付的手心里都是汗。生怕再说错了话,深了浅了怎么都不相应。
“也好,小岩你想跟我谈什么?”
纪岩:“……”这直白一问倒是把她给问住了,还真是本末倒置,不觉暗里自嘲的轻笑,真能够这么坦然吗?
“既然七哥这么问了,那我也没什么不好说的。刚才你提到订婚选日子,我觉着现在我们俩个的情形显然不适合提这件事。去年这时候我也说过,从哪一方面来说我们俩个都不太适合,当时也只是答应先相处看看,结果如何也不用细说了,七哥心里也清楚,我们的确是不合适。再拖下去也没什么必要,还是说清楚了的好。七哥,我们的事就算了吧,以后还是朋友。”这番话纪岩说的流利连贯,没给对方任何插话的机会。
吴七越听脸色越不好看,等到她说完半点笑容都没了,阴沉表情的他看起来斯文气质全消,整个人变得寒冷狠戾。
头遭见到这样的他,周淑兰和纪以田都不觉的心底直打突突,后背直往上窜凉风。这才相信先前纪果跟纪岩说的那些事情,这吴家老七并不似自己想的那么温和好脾气。
早已经知道他的身份,纪岩自然不觉着怎么样,倒是看他扔了那张伪装的面具而感到挺踏实,有种真实感。
“小岩,我知道你对我可能有些误解,可是不能因为这个就跟我提分手,我们怎么样也处了这么长时间,感情不是说分就可以分的,至少你也该再给我们彼此一次机会,不要受某些人的诱惑挑唆,到底我们才算是青梅竹马,同一个堡子里长大,彼此更多的共通点,那个人才跟你认识几天,你能了解他多少?”
“什么某人?什么挑唆?这个‘他’是谁啊?”纪以田本来就不希望纪岩和吴七分手,一听吴七这话立马出声去质问纪岩。
周淑兰也问:“老闺女,老七说的这个人是谁啊?”她也拿不住了,到底该帮着谁说话了,听这意思像是有了第三者插足,要真是这种情况可就得说说自己姑娘了。
纪岩不得不佩服吴七的心机,明知道老头老太太对他印象特别好,这些话一说出来,让他从一个犯错者立马变换立场成了受害者了,整得就像是她为了别的男人而背叛两人的关系,错的人倒成了她一样。
“七哥,真的用不着说这些,没有什么别人,也不存在什么误解不误解,我只是单纯的认为我们俩个不合适。”说的再多有什么用,阐明了观点,他爱怎么样怎么样去吧,别人的事她也管不着。
“小岩——”吴七还想再说什么,让纪岩直接打断道:“七哥,那你要坐就再坐一会儿,我就不陪着你了,下午还得包发纸饺子,我得把肉馅和好了。妈,家里的酸菜放哪儿了,捞出来一颗我切切?”
“哦,放在仓房地窖里了,你拿盆儿去捞吧?”周淑兰也明白她这就是不想再理会这茬儿了,顺着话儿把她支走了。
吴七眼见纪岩头也不回的出去了,直盯着门口足有十几秒钟,脸上阴冷的都快滴下水儿了,周淑兰和纪以田坐在炕上谁都没敢吭声儿,对于他们来说,这样的吴家老七真的实在太过陌生。
“叔、婶,那我就走了。”吴七回过头脸上又挂上招牌式的笑容,就像刚才那满脸阴云的人不是他一样。
过快的变脸速度让人都觉着不大适应,周淑兰勉强找到声音道:“那、那行,我们就不留你了。过年要忙的事情也多,你快回去忙吧。”
纪以田什么话都没说,只跟在后头一直把吴七送出了门去。
吴七走到院子里还不忘回头朝着仓房里瞅上一眼,到底没见着纪岩出来,顿了顿抬脚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