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心头一跳,她不知道慕元澈在叹息什么,有什么可叹息的。毕竟女人争宠的戏码他应该见得多了,实在是不需要这般的感叹。夜晚最关心的是,自己走后慕元澈究竟做了什么,杜鹃是被处置还是没处置,眼前是一点消息也不晓得,因此夜晚心里还是有些紧张的。
手指紧紧的握着,手心里汗淋淋,夜晚轻咬着唇,就是不让自己回身看慕元澈一眼。
慕元澈看着夜晚根本就不搭理自己,心里真是有种说不出来的奇异感觉。打从他有记忆开始,好像还真的没有女子敢这样跟他置气的。若是有的话也只有雪娃娃有过那么一两次,想到这里慕元澈便又想到了一件事情,那边是雪娃娃自从嫁给了自己,便好像真的没怎么跟自己怄过气。
直到后来,慕元澈无意中从云汐的口中才得知,雪娃娃并不是没有脾气,也并非不想跟自己如同寻常夫妻一样吵吵闹闹。只是因为那个时候自己是个不得宠的皇子,在朝中备受排挤,而雪娃娃却是第一世家掌上珍宝,她不想让自己觉得她是拿着家世凌驾于自己之上,两人一吵架便容易伤感情,更容易起疑心。
她都能这般的体贴自己,慕元澈心里不是没有触动的。瞧着眼前跟自己闹别扭的夜晚,他忽然想到,如果换做是雪娃娃,自己会不会恼怒?好像是……不会的。
夜晚身上有太多地方跟雪娃娃相似,此时又想起了些往事,慕元澈的神色比初进门时越发的缓和了些。
“你倒是走的利落,扔下一个烂摊子给我收拾,整个后宫里也就你这般大胆。”慕元澈看着夜晚终于还是先开了口,总是有些舍不得,舍不得这样神似与雪娃娃的女子伤心,就仿佛是他的雪娃娃在伤心一般。明知道她们不是一个人,明知道夜晚跟雪娃娃简直就是天与地的差别,但是他还是舍不得,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有的时候慕元澈自己都会疑惑,自己这样纵容夜晚,其实未尝不是在悔过在弥补。
听到慕元澈用的是我,而不是朕,夜晚这口气算是彻底的放下了。抿抿唇却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的动了动身子往里挪了挪。
慕元澈瞧着夜晚的小动作,失笑一声,“行了,你也别气了,我比你还委屈呢。”
“你有什么可委屈的?”夜晚闷声说了一句。
听着夜晚气鼓鼓的声调,慕元澈瞧着她道:“我为什么不委屈?是谁自己闯了祸,伤了人,拍拍屁股就走了,这样的烂摊子也就是你敢留给朕,若是换做旁人……”
“若是换做旁人您早就砍了她的脑袋是不是?”夜晚翻身坐了起来,双眸对上慕元澈的眸子,忽然觉得悲从心来,前世她是皇后,她是郦家女,不得不宽容大度,不得不笑着将自己的夫君送到别的女人床上。
旁人只知道郦家女的尊贵,皇后的荣耀,可是谁知道这背后的心酸跟委屈?
有想起今儿个被人羞辱,夜晚那积压了两世的委屈便一下子跑了出来,脱口就说出了这么一句,仿佛觉得还不解恨似的,又接着说道:“那我招谁惹谁了?果然是闲赋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若论委屈谁能及得上我?没头没脑的便被人讥讽打压,难道还要我忍气吞声不成?我可没有那么大的气量,我就是一个心眼小的小女子。以前在家中是没有办法,难道现在……现在还要我继续过以前那样的日子?处处看人脸色过日子,处处对人卑躬屈膝,以前我是夜家的小庶女,可是现在再怎么样位份再低也是天子宫嫔了,怎地还是跟以前一样?这样的日子真是过够了,以后你的女人哪个不长眼的在这样欺负我,我便是豁出命去也跟她同归于尽!”
“夜晚,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这样的话都敢当着朕的面说?”慕元澈气的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这后宫里的女子便是争宠,哪一个不是将手段用在暗处,在自己面前维持最好的形象,你看看夜晚倒好就跟个泼妇似的,这样的话是能说的吗?
“我又没告诉皇上,我是跟慕元澈说的。”夜晚冷哼一声。
猛然听到这句,慕元澈呼吸一滞有种别样的滋味袭上心头,面色微怔,良久才道:“这有什么不同?”
“哼,自然是不同的,只是我为什么要告诉皇帝陛下?”夜晚横扫一眼慕元澈,半垂了头,沉默一下,才说道:“今天的事情,我知道我自己冲动了些,我也知道我让你为难了。可是我不明白,我又没有招惹她们,她们凭什么要来作践我?我一直安安分分的呆在芙蓉轩,顶多在柔福宫里走一走。我知道这段日子是新人进宫的时候,皇上肯定会很忙,宫里的女人那么多,个个如花玉颜,个个需要皇上去看望。我知道自己因为被留在宫里会被人嫉恨,因此能不出去就不出去,能不惹事就不惹事,即便这样人家还是找上门来。人能忍神也不能忍了,一时没憋住便冒了火。”
“很多事情,并不是能够随心所欲的,便是朕拥有天下,可是更多的时候也是被这天下掣肘。”慕元澈沉吟良久才说出这样一句话,像他这样的男人,生来谨慎,从不会对别人袒露心迹,可是听着看着夜晚这样的难过,竟也忍不住拿自己做例子的安抚了一句。
夜晚知道,郦香雪更知道。
可是吗,知道又如何?上一世正因为知道她便处处委屈自己,成全他的江山,可是到头来葬送的却是自己的性命。心里嗤笑一声,嘴上却说道:“皇上居然也会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许是夜晚的声音太惊讶,让慕元澈觉得好笑,伸手抿了抿夜晚额前散乱的发丝,柔声说道:“自然有,怎会没有?”想到夜晚的出身,她自然是不明这些也不懂的。但是雪娃娃不同,郦家对她精心培养,并不只是当一个女孩培养,不是只当郦家贵女培养,很多男子所学雪娃娃都是必须去学。所以后来即便是他们在边关那样的困苦,可是他们夫妻却能心心相通,共度难关。
正因为有这样的基础,他不管做什么雪娃娃都能以最快的速度理解并接受,然后做自己最大的臂膀去支持。
夜晚即便是跟雪娃娃有太多相似的地方,但是这一点是万万不及的。
幽叹一声,这世上再也不会有第二个雪娃娃了,再也不会了。
“朕富有四海,有万里江山,但是这江山需要大臣去帮朕管理。但是臣子一旦权柄高了,也不是一件好的事情。这些事情你不懂也不需要去懂,你只要是你就好了。”慕元澈觉得自己有些迷了心智,居然跟夜晚说这些。
“我本来就是我,男人跟女人本就是不同的。不谁说男主外,女主内。皇上要做的是威加四海,万民臣服。我只是需要片瓦遮头,安度余生便好。”夜晚浅笑,偏头对着慕元澈没心没肺的一笑。
看着这样的夜晚,慕元澈说不上是有些失落还是庆幸,若是雪娃娃一定不会这样回答,可是夜晚却会这样回答。因为夜晚跟雪娃娃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人,夜晚的性子其实很好理解,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有的吃有的喝有得玩,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便是最开心的事情了。想到这里,竟然也有些羡慕夜晚了,自己其实也想做一个简简单单开心过日子的人。
“现在开心了?”慕元澈扬声吩咐陌研摆饭,而后转头看着夜晚问道。
“谈不上开心不开心,人活着总会有这样那样的糟心事儿,若是一件件的去较真,那我可真是不要活了。”夜晚说着拍拍肚子,“可还真有些饿了,净顾着跟别人吵架了,居然忘记了自己根本就是连饭都没吃的人。”
严喜带着陌研跟玉墨亲自摆了御膳上来,心里七上八下的,看到夜晚一脸的笑这才微微的放了心。这边刚放了心,拿着银针试了毒,正要给皇帝陛下布菜呢,就听到夜晚开口问道:“那个杜贵人怎么处置的?”
这个事情必须要问清楚,夜晚捉摸着自己亲自问总比事后偷偷摸摸问的好。有什么不满意见,还能当场提出来。
严喜手一抖,差点将汤匙给扔了出去。
夜晚便笑着说道:“严总管这是怎么了?难不成你也跟我一样没用午饭,饿的手都发抖了?”
“小主说笑了,奴才只是一时没拿稳。”严喜忙说道,这姑奶奶可别盯上自己,要不真是麻烦了。谁知道这祖宗下一句话会说出社么惊天动地的来,自己一下子就给交代了。
夜晚接过严喜手中的汤匙,挥挥手说道:“你们歇着去吧,当了一天差怪累的,这里不需要你们伺候了。”
夜晚用饭的时候不喜欢人在旁边,这单严喜是知道的,当下便看了看慕元澈,毕竟慕元澈才是他的争主呢。只见慕元澈轻轻的点点头,这才弯腰退了下去,走到门口就听到皇上对二姑娘说道:“你想我怎么惩罚她?”
夜晚早就料到慕元澈会反问一句,当下便说道:“按照我的性子,自然是要以牙还牙的才好。不过……我也知道,正如你说的这里是什么地方,杜家在朝中也是举足轻重……我自然不好真的对她做什么,不过,可也不能就这样放过她,不然日后人人都要对我冷嘲热讽,便是气也气死了。”
“真是难为你居然还能想到我的难处。”慕元澈真是意外,难得啊。
严喜也是一怔,觉得耳朵出毛病了,二姑娘不二的时候也蛮可爱的,居然会为皇帝陛下着想了。
“我当然不愿去想,不过你都当着我的面诉苦了,不就是希望我能这样做?”夜晚低头说道。
慕元澈真是气笑了,“我还不至于如此昏庸,无能,靠着这个处理事情。”
“是吗?那你是如何处置杜贵人的?”夜晚笑眯眯的问道。
“禁足一月,罚俸半年。”
夜晚心里想到禁足一月这个惩罚也算是说得过去了,毕竟才进宫也算受宠的小主,就因为讥讽了自己两句就被禁足,夜晚觉得这个结果可以接受。她原来是想着,只怕以慕元澈的性子顶多斥责两句也就算了,没想到居然会禁足,算是个意外之喜吧。毕竟杜鹃也真没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只是在错的时间遇上错的人,便注定了要倒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