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连皇太极也动容了。他本以为是两人骄傲自负,给了明军可乘之机,可是听阿巴泰额描述,实情并非如此。要是阿巴泰所说均属实,那么这支明军与以往见过的任何明军都不一样——以纯火器能击败阿济格、阿巴泰这样经验丰富的将领,在他的印象里,没有任何一支明军能办到。
多尔衮追问:“坚船利炮还能理解,可是第二次的神秘火器又是什么?”
阿济格与阿巴泰都陷入了不愿触及的痛苦回忆中,前者抬起头,眼神迷惘地回答:“其实我们也没看清……当时我们正在营帐中商议是否要杀回去,只听得冰雹落地般的响声,营地就变得一片混乱,待我们出来察看时,整个营地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营啸已经发生了。”
众人动容,眨眼间就能将几千人的营地化为火海,这究竟是火器还是巫术?
多铎疑惑地说:“就算是火箭(此处所说是箭头用蘸油的布包裹的普通箭矢,不是康格里夫火箭。),也没有这么大的威力啊?”
阿巴泰摇摇头:“不是火箭。我们在一个山谷扎营,对方是从十几丈高的悬崖上发起攻击,火箭的速度没有这么快,威力也没有这么大。”
沉默了一会的皇太极开口了:“你们所说是否属实,是不是为了脱罪编造的子虚乌有的事情?”
阿济格和阿巴泰异口同声说:“臣若有半句虚言,任凭陛下处置。”
皇太极凝视了二人一番,从他们的神情中没有发现异样,便说:“来人,把跟随阿济格、阿巴泰的甲喇章京、牛录章京随便点几个进来回话。”
几个幸存的甲喇章京、牛录章京先后被叫进了大帐。皇太极逐一盘问,所有的人的回答都完全一样,看不出任何作假的痕迹。
问完话之后,皇太极的心情沉重起来。
这些甲喇章京和牛录章京是从各个旗抽调而来,并非出自阿济格所在的镶黄旗和阿巴泰所在的镶白旗,彼此之间没有旗籍隶属关系,没有理由帮两人打掩护。那么可以肯定,他们所说的属实,那就是说,明国出现了一支可怕的火器化部队,战力在他所见过的所有明军之上。对于大清而言,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他冥思片刻后,询问众人:“阿济格与阿巴泰所说,你们有何想法?”
豪格抢着说:“父皇,咱们这次出征,几乎把家底都拿出来了,盛京空虚,不容有失,朝鲜什么时候都可以打,儿臣建议,放弃汉城,即刻回程!”
皇太极颇为欣慰,一向有勇无谋的豪格,居然能说出这样有见地的话,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也不枉费自己平日苦心孤诣的教导。
多尔衮却忽然冒出一句:“马福塔在海州碰了个钉子,紧接着英郡王也在辽河遇袭,这是不是太过巧合了?”
多铎问:“十四哥你的意思是?”
“我猜想,这两起人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关联?”
皇太极想了想,不排除有这种可能性。他找到站在末尾的马福塔,问道:“马福塔,你出来说说,铁山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形?”
马福塔在铁山吃瘪之后,不敢隐瞒,来到汉城后,老老实实把战败的经过禀报了皇太极。皇太极念在大战当前,而铁山并非战略要地,胜败与否与不影响朝鲜之役的大局,便暂时放过他,让他戴罪立功。
听见皇太极召唤,马福塔不敢怠慢,站了出来,禀告道:“回陛下:臣在铁山碰到的对手无法确定身份,因为躲在墩堡里,很难看清其面目。臣初步判断,这是一支朝鲜地方兵马,只是为何没有来南汉山勤王,实在让人纳闷。”
在马福塔看来,既然建造了这么多防御工事,那就是朝鲜本地军队无疑,外人不可能在他国境内建造这么多墩堡。他绝对想不到,一支明国来的军队会鸠占鹊巢,反客为主,把铁山变成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对于马福塔的推论,自皇太极以下,都没有怀疑,先入为主把铁山的队伍当成了朝鲜军队。
皇太极再回过头询问阿济格:“你确定出现在辽河的是一支明军?”
阿济格肯定地回答:“确认无疑。第一次遇袭时,我带着人站在河水中与船上的人对射,相隔只有一两百步,看得清清楚楚,的确是明军的装束。”
“墩堡、火铳……战船、重炮……”皇太极思来想去,最终下了结论,“这两起人马之间,并无关联。铁山那边是朝鲜的人,辽河的却是明军无疑。”
皇太极做了定论,多尔衮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也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找到两者之间有关联的依据。于是问皇太极:“陛下,那现在该如何办?”
皇太极叹了口气:“豪格说的没错,盛京那边就只有济尔哈朗坐镇,容不得半点闪失。这支神秘的明军既然选择袭击阿济格等人,说明他们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截断咱们的后路,甚至进犯盛京也并非不可能。为确保盛京的安危,为今之计,只有放弃讨伐朝鲜,班师回朝。”
此话一出,不少人遗憾地摇头,攻破南汉山城之后,大胜而归的途中必定是大肆劫掠,人人都可以捞个盆满钵满,可是匆匆撤军,劫掠大计肯定就要泡汤了。但皇太极的话无人敢反对,何况老巢丢了,抢再多的包衣也没有意义,只能撤军。
皇太极倒也果决,拿得起放得下,当即下令:“之前攻打南汉山城的部署全部取消。各人找到自己的人马,明日午时之前,全军调头返回辽东!”
众人纷纷行礼应下:“得令!”
南汉山城上,仁祖并不知道这一切,此刻他正处于煎熬之中。崔鸣吉返回后,带来了积极的消息,那支驻扎铁山的明国军队愿意出兵解南汉山之围,可是半个多月过去了,山下的鞑子大军未见丝毫动摇,而山上已经接近弹尽粮绝的境地,眼看就要撑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