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吃完饭,父子俩个坐着大眼瞪小眼,就有不速之客上门了。
来的人是李欣和沈薇,显然是来带迟迟回家的。
沈薇回家换了衣服,一条白色棉布长裙,外面套着一件樱花粉色开衫,长发编成辫子侧在颈边,脸上挂着温婉的笑容,一点都不像给沈良夜扔在路上。
她装沈良夜自然也装,淡淡的招呼她们,让佣人上茶。
李欣和沈薇坐在沙发上十分的不舒服,沈良夜把这房子里到处挂着明玥和他的婚纱照,一抬头就看到明玥冲她们笑,让她们毛骨悚然。
李欣却不敢提任何意见,她记得上次说过弄个死人的照片挂的到处是,结果有一年沈良夜不准她上门也不回沈家,甚至公司也不准她们去。
现在,她见到沈良夜只能小心翼翼,尽量不管得罪。
迟迟在看到了奶奶和妈妈,并没有急着扑过去,而是乖巧的坐在一边。
沈薇冲他伸出手来,“迟迟,到妈妈这里来。”
迟迟也听话,乖乖的走到沈薇身边,然后坐下。
沈良夜发现,他并不是坐在沈薇身上或者紧靠他,而是保持了一点距离,而对于沈薇强行的搂抱有点排斥。
沈良夜不动声色的端起茶杯,慢慢喝一口。
沈薇手里提着保温盒,一样样把饭菜拿出来,“妈让人做的全是你爱吃的,你没回去就给你送来了。”
沈良夜看着丰富的菜色,让她给盖起来拿回去。
沈薇泫然欲泣,沈良夜不吃沈家的东西,都四年了,还是一口不吃。
李欣更是捂着脸要哭出来,“沈良夜,我哪里对不起你,给你送吃的你要这样打我的脸。”
沈良夜的眸光沉沉落在迟迟身上,他不说话,只这么看着。
大家都知道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从那天以后沈良夜在沈家就不喝一口水不吃一口饭。
李欣看着他黑沉冷肃的目光,顿时抓着胸口嚎啕大哭,“你这是怪我,还不是你自己酒后失德?再说了,她连肚子里的孩子都没了,要不是薇薇,我们沈家连个后也没有。”
沈良夜很平静的看着她哭,迟迟竟然也是,眸子放空丝毫没有小孩子的恐惧,只漠然的看着那两个拼命表演的女人。
沈良夜忽然对孩子生出一层同情,这孩子是无辜的,可是个好苗子,就这么给沈薇糟蹋了吗?
外面的保镖听到哭声早就等在了门口,沈良夜挥挥手,“把夫人给送车上。”
保镖就跟机器人似得,也不管李欣是沈良夜的母亲,就给人架起来。
沈薇虽然心有不甘,可她丢不起这个人,她知道要是自己不走指不定会给人怎么扔出去,只好拉着迟迟走。
迟迟给她拖的差点摔倒,他回头去看沈良夜,乌黑的眼睛里满是渴望。
沈良夜懂他的意思,却生生给压下了。
他已经对不起明玥了,明玥说这辈子都不愿意看到沈薇,他又怎么可以在紫澜轩养她生的孩子?
人都走了之后,他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他能走,腿也没坏,只不过他只在明玥一个人面前才站起来。
把明玥照片前面放的花瓶重新插上新鲜的花,他点了一根烟,静静站着陪她。
玥玥,已经四年了,我过的好苦,你还好吗?
辗转一夜,第二天天清气朗,上天并没有因为他的思念而发生任何的改变。
他去公司,忙起来就是一天,快下班的时候接到了白景誉的电话,今天是他女儿的生日,在君临请客。
白景誉在三年前跟蓝心柔结了婚,虽然中间闹了很多波折,但总体安定下来。
更神奇的是蓝心柔的儿子竟然是白景誉的种,这简直成了东方的一大神事,简称“东方神奇”。
婚后蓝心柔还是那个蓝护士,两年前给白景誉生了个小丫头,取名叫白如蓝,小名叫小汤圆。
除了白景誉,楚江河和晏名扬还是光棍一条,本来晏名扬跟叶子菱谈的挺好,最后不知道怎么又分了,叶子菱在两年前去非洲维和,晏名扬则流连花丛,今天带着他的一群网红女主播包游艇出海,明天带着明星嫩模开patty,过的灯红酒绿。
楚江河则更神奇,和自己那个小外甥海鸥谈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克服了各种困难才争取到家人的同意,可是万万没想到,这姑娘竟然不是真的海鸥,而是假冒的,在某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消失的无影无踪,始乱终弃骗财骗色,让楚江河成了深闺怨妇。
说起来,他们这海城四少,就白景誉最幸福,老婆孩子热炕头,还儿女双全。
最不幸福的,是沈良夜。
他们不管爱恨,起码知道那个人还在。他呢,在最爱的时候失去了玥玥和孩子,他活着,却早已身心腐烂。
李辰过来崔他,“沈总,礼物都准备好了,您过去吧。”
他看了看礼物,是个大大的芭比娃娃,里面还有游泳池化妆间衣服首饰乱七八糟的东西。
白景誉家的孩子什么都不缺,他对这对儿女简直是捧在掌心里,别说生日这样的日子送礼物,就算平时也不断的往家买玩具,他家里简直可以开玩具超市。
可是他好像从来没给迟迟买过东西,他过生日也只是李辰帮着挑副拼图送过去。
这样想来,他对不起那个安静早慧的孩子。
“沈总,您在想什么?”
沈良夜揉揉额头,“你去把迟迟接上,我带他一起去。”
李辰一愣,随即从善如流,“是。”
李辰提前给沈家打了电话,可到的时候也小等了一会儿孩子才出来,原来他在练琴。
沈良夜低头看了看孩子细瘦的手指,发现整个手掌都肿起来了。
他没说话,只是淡淡的让开车。
他到的时候晏名扬他们早就到了,俩个单身汉眼巴巴的看着人家的孩子。
晏名扬先看到了他,然后看到了他身边那个小男孩,不由得皱起眉头。
可那个孩子实在是太像沈良夜了,纵然他不喜欢孩子的母亲却没法讨厌孩子,顿时笑着跟他打招呼。
迟迟还是第一次跟着沈良夜出来,他既激动又有些忐忑,不安的躲在沈良夜轮椅后面。
顶着一双和芭比娃娃一样大眼睛的汤圆儿从宝宝椅上下来,走到迟迟身边,去牵他的手。
白景誉的大儿子已经7岁了,上小学一年级,他见妹妹乱跑立刻跟上来。
他们都跟迟迟不同,他们的脸上全是童真,快乐飞扬。
沈良夜见迟迟不动,便低声对他说:“跟着哥哥妹妹去玩吧。”
迟迟这才跟着汤圆儿走,汤圆儿叽叽喳喳吐字不清的跟他说话,他偶尔嗯哼两声。
晏名扬看了楚江河一眼,“这孩子脾气怎么跟大河是的?”
楚江河其实小时候根本不是这样,他是在经历了一次绑架之后得了自闭症,虽然后来治好了,却也变成了这样。所以晏名扬一说,立刻被白眼吞没。
白景誉倒是说了句良心话,“良夜,孩子是无辜的,这孩子不快乐。”
沈良夜却有些失神,他刚才看到汤圆儿活泼的样子,忽然想到了机场遇到的那个小姑娘。
不知道为什么,一个普通的小女孩竟然让他念念不忘。大概,是因为她像极了明玥小时候的样子。
沈良夜大了明玥五六岁,当然记得她小时候的模样。除了比这个小女孩瘦一点沉默一点,真的特别像。
就是因为这样,他从纵容她趴在自己腿上,还说了那么多话。
孩子们在这种场合对吃的没什么兴趣,大人没等怎么吃他们就喊着吃饱了要去玩。
君临酒店在这一点很人性化,包厢外面的大厅里专门有孩子的游乐区。
蓝心柔不放心孩子们跟着去了,恰好给他们男人留出说话的空间。
对面包间的人恰好是沈良夜的合作伙伴,看到他在就过来敬酒。
来了俩个人,一个是秃头的中年男人,一个是他芳华妙龄的女儿。
看着那人的女儿,全场的男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女孩长得也太像明玥了,不,不是长得像,应该说穿着打扮,还有刻意模仿的气质举止。
这些年,创合如日中天,实力和名声早就超越了创世。
沈良夜在前年填了桥隆湾的海,把那一片的滩涂打造成集商业渡假休闲为一体的新城,在业界名声大噪,创合的股票更是一路飙升,他成了名副其实的地产大鳄。
没有人能猜出他多有钱,却都知道他的妻子在新婚当天死在了桥隆湾,所以他才移山填海。
虽然沈家多次对外宣扬他和沈薇的关系,还有迟迟的存在,但有心人都知道,他妻子死后他没有再婚,也没有暧昧关系的女性。
他住的地方到处是亡妻的照片,他对死去的那个女人感情很深。
于是,有心的女性开始学习明玥的穿着打扮,公司里的女员工也学着她前期在RY的长直发高马尾,黑白灰套装,也有学她后期的长卷发休闲打扮,甚至还有学她怀孕时候的齐肩短发。
总之,她们就算没有那样明丽的五官也在化妆上下功夫,没有那样高挑纤细的身段就穿高跟鞋。而脸上用的化妆品香氛都是RY,想让自己的味道也跟明玥如出一辙。
无疑的,今天这位叫陶晶的女孩是模仿很成功的一位。她身量高也够苗条,皮肤白眼睛大,虽然长得不太像,但万能的化妆术弥补了这一切,她带着淡淡的笑容站在沈良夜面前,那一瞬间,他恍惚了。
好像每个平常的瞬间,她站在他面前,笑面如花姿态恬淡,“沈良夜,我想你。”
他几乎忍不住要伸出手来去拥抱那个女人,而陶晶也看到了他眼睛里的热烈,竟然不动声色的站着,甚至有点投怀送抱的意思。
晏名扬狠狠的捏了他一下。
沈良夜顿时清醒过来,喜悦褪去后是冰冷的失望,然后是愤怒和杀意。
他已经把这家公司的名字记住,坚决的剔除在合作名单之列。
看着沈良夜冷下来的目光,秃头老陶见好就收,可陶晶却舍不得离开这里。
晏名扬见她恋恋不舍的样子觉得恶心,他眯了眯狐狸眼,对陶晶说:“陶小姐想留下来喝一杯?”
陶晶立刻喜形于色,那种装的气质也荡然无存。
晏名扬瘫在椅子上跟没骨头似得,他指指面前一堆洋酒,“那不如陶小姐先展示一下酒量给我们看看。”
陶晶酒量不错,“好,我喝一瓶。”
晏名扬竖起一根细长白皙的手指摇了摇,“no,no,要喝就喝个十全十美,十瓶。”
陶晶脸色不太好看了,她委屈的撅起嘴巴,话对着晏名扬说的,眼睛却看着沈良夜跟他求助。
“晏少,您这是难为我一个小女人吗?”
她以为,她顶着明玥的这张脸,沈良夜不会忍心看着她被人刁难。
可沈良夜低头揣摩着无名指上的戒指,头都没抬。
一向话少的楚江河却开口了,“不喝就滚出去。”
陶晶也是给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千金小姐,她什么时候被这样无礼对待过,气的脸红脖子粗。
她走到沈良夜面前,眼泪汪汪的拉着他的胳膊,“沈总,您的朋友欺负我。”
沈良夜终于抬起头来,却不看她而是看着她爹,“陶总,令爱没病吗?”
老陶混迹商场多年,终于觉察到了不对劲,他以为让女儿模仿明玥能捞到好处,却没想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赶紧拉住了陶晶,“赶紧给几总裁陪个不是,沈总您别见怪,小女年纪小不懂事儿。”
晏名扬冷哼,“小的不懂事不要紧,别老的也不懂事儿,滚出去。”
老陶是有点钱有点势力,可是万万不能跟他们这些人其中的一个比,更别说四个人都在了。
他也看出来今天是触到沈良夜的逆鳞,顿时对给他出主意的人在心里咒骂不已。
陪着小心拉着女儿出去,心就像给投下水道的皮搋子给堵了。
“妈的,吃个饭都不得安生。”晏名扬狠狠的咬了一口烤的金黄的蜜汁小羊排,泄愤。
楚江河慢悠悠的看了沈良夜一眼,“你觉得这女人跟明玥像吗?”
这些年,大家都知道沈良夜心里的痛是什么,很少这样直白的提起这个名字。
沈良夜的手指摸索着他无名指上的戒指,“你什么意思?”
“如果你真想要个代替品,我可以帮你找个特别像的。”
白景誉出声制止,“大河,说什么呢?”
晏名扬更是红了眼睛,“楚江河,玥玥是独一无二的,少他妈的拿赝品来糊弄。”
楚江河却不听他们的,他只看着沈良夜,狭长的眸子里光华内敛,“我问良夜。”
沈良夜从一边拿起烟盒,抖了一根用唇捻住,银色的打火机在他手里流畅的转了一个圈儿就燃起一簇黄色的火苗。
拢着手凑近点燃,他深深的吸了一口,然后白色烟雾在口腔里流转一圈儿,从鼻孔里冒出来。
沈良夜似乎很受用,他头仰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的说:“别侮辱玥玥。”
晏名扬和白景誉松了一口气,他们觉得沈良夜已经入魔,真怕他开了这个口。
可楚江河却似乎没有听到沈良夜的拒绝,自顾自的说下去,“你们还记得魏诚然弄的那个女人吗?”
他的话成功的勾起了大家的注意,特别是沈良夜,一提起魏诚然这个名字他就恨得浑身发抖。
就是这个王八蛋,自己死了还不算,让他那个狼外婆把明玥也给算计死了。
不过他知道楚江河不无的放矢的人,更不会随随便便提起一个女人,便静静的看着他。
楚江河喝了一口茶才慢慢说道:“她,不见了,四年前。”
难得楚江河说这么多话,可偏偏又说不完整,真把晏名扬给急死了。
可是大家都抓住了关键词,四年前,不见了。
沈良夜眸子里豁然一亮,“大河,你什么意思?”
“自己查。”楚江河扔出这么半截儿话,就在不言语。
可是他的这一点却让沈良夜心头燃起一把火,他竟然坐不住了。
立刻给李辰去了电话,让他查一下白晓月这个人。
四个人陷入诡异的沉默中,其实每人心头都有个飘渺的期望,但是不敢说。
那个期望就像孩子吹起的肥皂泡,太虚幻飘渺,又禁不起碰触,只在脑子里憧憬一下就好。
忽然,门被推开,白景誉的儿子白睿呼哧呼哧的跑进来。
白景誉皱起眉头,“跑什么,妹妹呢?”
他指着门外说:“迟迟被欺负了,妈妈正在评理。”
沈良夜一按轮椅就往外头去,跟着是白景誉,混到他们这份上老婆孩子再给人欺负就不像话了。
刚到游乐区,就听到一个软糯好听却带着口音的童声,正炒豆儿一样在讲理。
沈良夜扒开人群往里一看,只见一个小女孩把迟迟护在身后,掐腰跟她对面一个胖胖的小男孩以及男孩胖胖的妈妈讲理。
“我跟你讲吼,是你的儿子不对欺负小盆友。不要以为他长得高大就可以打人。他力气大吼,那去打绿巨人好了,要不就去栽树,欺负比自己小的孩子算什么。还有你,胖阿姨。你要减肥吼,你腰这么粗肚子这么大,都不好看啦。没有男人会喜欢你这样,OK?”
她这一番童言童语,让周围的人哄笑起来,可那个胖妈妈却气的脸都紫了,呼哧呼哧的喘粗气。
这么可爱的小天使还能有谁,当然是沈良夜在机场遇到的那位珍珠小丸子。
小姑娘卷卷长长的头发披散着,只在头顶的位置绑了一个半丸子花苞,身上穿着烟灰色钉亮片连衣裙,十分的漂亮。
而她身后的迟迟则面色紧绷,紧紧攥住拳头。
小胖子见她说自己的妈妈胖,上前就要推小丸子,“闭嘴你这个野丫头,小心我打掉你的牙。”
蓝心柔一直给胖女人的同伴拦着,想要上前维护孩子却不能,眼看那小子的手要戳到女孩身上,沈良夜一把捏住了他的手腕。
小胖子的手腕比沈良夜的还粗,力气却差的太多,他脸都涨红了,哭着喊妈妈我疼。
见人家家里来了大人,胖女人也有些怕,可看到沈良夜是坐在轮椅上,她又有了底气。
她的老公可是大老板,家里有的是钱。这儿子是他们四十岁上才生的,自然宝贝的要命,今天无论如何都要给他撑起场子来。
她冷笑,“怪不得两个小的发育不良一推就倒,感情这根儿不好呀。坐着轮椅能弄出孩子已经不错了,您就在家呆着晒晒太阳,别出来丢人现眼了。还有你家那个小崽子,长得也不是长命的样,就别让他跟别的孩子一起玩,碰一下磕一下就没了可怎么办?”
这话说的太恶毒了,周围围观的人都听不下去,觉得这女人太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