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帝怒气沉沉的坐在上首,吓得底下的大臣半晌连声大气也不敢喘。
花朝节前杜皇后犯了头疾,而昭贵妃一向也不喜欢打理此事,因此打理舞衣和让内务府呈上签文一事,都交给了余若水。
没曾想,这个儿媳妇竟敢偷天换日,把女子所有的签文改的一塌糊涂,还让抽中大凶的女子上了祭天台表演。
说是欺君大罪,欺瞒天下之罪也不为过!
余若水对上景仁帝杀气凛凛的眼神,慌了神,忙跪下来道:“父皇息怒,儿臣虽领了这差事,但抽签全是交给了音大师的。
儿臣近来忙着打理花朝节舞衣的事,未曾出过东宫府半步,何来与了音大师里应外合一说?”
“再者,”余若水看向楚洵,“楚世子既然一早知道此事,为何要等高姑娘上了台,得罪了天神才说?
莫不是,楚世子不喜本宫扰了你的亲事,才想嫁祸于本宫?”
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在两人起争执的时候说,的确有嫁祸的嫌疑。
可楚洵是谁?
南齐的锦衣卫指挥使,又是广平王这个战神的继子,庄亲王的亲儿子,更是元戎太后和景仁帝最喜欢的小辈。
身份尊贵,能力不凡,还受景仁帝重用,何必要用阴谋来嫁祸?
就算他用阳谋,揪出的毕竟是女子中的害群之马,景仁帝和文武百官也不会说一个“不”字。
可惜余若水不懂得官场上的这个道理,她只知道自己是储君正妃,南齐未来皇后,是楚洵得罪不起的人。
秦沐之坐在下首,心思千回百转一瞬,便忙拂袍跪道:“父皇,若水毕竟是头一次打理皇宫内务,里外人手上下成千上万人。
了音在大觉寺已经做了十多年的主持了,今年也是头一回犯事,实在蹊跷,还请父皇明察秋毫!”
皇家的差事油水丰厚,不少人都在眼巴巴的盯着。
秦沐之的话,倒像是说,有人看不惯他们东宫得宠,故意嫁祸。
可惜这样的说辞一说,其余的皇子和妃子们就不乐意了。
余若水自己办事不利,反倒叫他们背黑锅,凭什么呀?
底下不知是谁嘟囔了句,“太子今年头一次当太子都没问题,怎么一到太子妃这儿就乱了呀?”
景仁帝的脸色便愈发晦暗下来,他自己没当过太子。
可他也知道,敛财的事,不光是官场上有,内宅妇人红白喜事,迎来送往的情面儿上敛财,也有。
“楚洵,你怎么说?”景仁帝目光沉沉的看着他问道。
“了音敛的珠宝钱财,经众位官家小姐的嬷嬷证实,是了音让她们借买珠宝之名,送到珠玉楼的。”
“太子妃娘娘,”楚洵幽幽道:“若是微臣没记错,这似乎是余家的产业?
这么大的一笔珠宝买卖,朱玉楼的进账竟一片空白,娘娘能否解释一番?”
秦沐之惊讶的望着余若水,看得她惊慌不已。
“殿下,您听妾身解释!”余若水慌得不知如何开口,她根本没想过楚洵会把那些珠宝的来源去向查的一清二楚。
她父亲余敬然虽已经封了将军,但出战甚少,到底不比从前镇国公府顾家南征北战,家底丰厚。
她这个太子妃,上要讨好宫里的一众长辈,下要打点下人打听消息,桩桩件件哪一件都是花钱的事儿。
这一次,也是因为花朝节后是太后生辰,她想好好讨好讨好太后才做了错事。
但有的错事,是亡羊补牢,为时不晚,有的错事,是悔不当初,也为时已晚。
底下的老臣们,一个个在那儿痛心疾首道:“难怪今日怪事连连,连乌鸦都出来了,原来是改了天意,得罪天神了!”
像是在印证这些老臣们的话,御林军副统领江白涛刚刚又收到了一个重大消息——长安街乱了!“怎么回事?”
江白涛流着一头冷汗道:“各家的姑娘们不知从哪里得了高姑娘来花朝节的消息,都说是当日高姑娘堵了楚世子殿下的轿子才有的缘分。
这会儿一窝蜂堵在长安街,扇坠、荷包扔的到处都是,一个个抢着来翠微山那边儿如烟河等着。
说……说是要效仿高姑娘‘女追男隔层纱’,要邂逅才子,觅得如意郎君。”
景仁帝呆了一呆,随即大怒道:“荒唐!简直荒唐!”
每到花朝节,恨娶的男子,恨嫁的女子,大多是五品以下,身份不够来不了花朝节的,又想攀高枝儿的。
如今一个身份低微的高迎秋和楚洵竟有了纠缠,可不就像是一缕刺眼的光冲破厚厚的云层,让她们看到了希望?
毕竟她们的身份比高迎秋还是高许多的。
如果说景仁帝之前还存着让高迎秋给楚洵做妾,当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这会儿是一点儿这方面的想法都没有了。
他大怒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一个女子,非有冤情,非有苦情,竟胆敢堵朝廷命官的轿子,你好大的胆子!”
“顾卿,”景仁帝怒道:“这便是你口中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通州才女?
市井女子尚且还知道羞耻,她竟连礼义廉耻都不知道?
朕看你们根本是在敷衍朕,敷衍朕的花朝节,敷衍天神!”
顾明远本来还喜滋滋的等着景仁帝赐婚给楚洵和高迎秋,哪里知道高迎秋在长安街还和楚洵有这么一出戏?
这会儿叫苦不迭道:“臣全然不知此事,迎秋在通州的美名也是有人可证的,微臣求陛下明鉴!”
薛御史站出来道:“顾大人这话说的可不对,难道是说高姑娘在通州知廉耻是对的,在京城不知廉耻,便是我们京城的百姓,眼睛不够雪亮了?
还是说这是南橘北枳的道理,高姑娘来了京城便被人带坏了她在通州的美好秉性?”
“朕看她根本就是秉性恶劣,通州的美名都是装的!”景仁帝挥手,“来人,拖下去,朕再也不想看见她!”
一个连景仁帝见都不想见的女子,一个在花朝节偷梁换柱,以大凶签换大吉签上台表演的女子,京城只要识相的人,恐怕都不会再娶了。
高迎秋脸上愈来愈热,骨子像要被烈火蒸熟一般,几乎头脑发热得要晕厥过去。
可是为了前程,她怎么能就此服输?
于是她砰砰砰的使劲儿磕头道:“陛下明鉴,臣女当时只是想谢过楚世子殿下的救命之恩,绝对没有做出什么拦轿子的事情。
当时在长安街知道疯马一事的人,都可以替臣女作证。
对,还有楚世子殿下!”
高迎秋目光希冀的看向楚洵,用她练习过无数次勾魂摄魄的眼眸泪光盈盈的看着他,“当时的情况,世子殿下也清楚,不能为臣女解释一番么?”
她如此容貌无双,难道楚洵真的舍得她就这样毁了名声?
凛一忍不住了,出来跪下道:“陛下,当时救高姑娘的是微臣,并非世子殿下。
微臣也很奇怪,为何高姑娘明知救她和林姑娘的是微臣,但偏偏要拦住世子殿下的轿子来道谢。因此便问了她一番。
可她竟说,世子殿下御下有方,微臣救她,是世子的功劳。”
对上景仁帝询问的眼神,楚洵微微颔首承认了。
主子和属下一同出来证实,高迎秋的脸面也算是丢到家了。
“呵,长安街朗朗乾坤下,竟有女子胆敢当众勾引朝廷命官,还连自己的救命恩人都要故意认错。”
景仁帝沉脸道:“顾爱卿,这就是你跟朕说过的好姑娘?”
“带下去,鞭笞五十下。这样的女人,你们都认清楚,皇家绝不许娶进来!带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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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粗使嬷嬷忙上前绑了她的手,奈何高迎秋一味想用眼神乞求楚洵怜悯,不住的挣扎,脸上的面纱突然就掉落了下来。
正对她的一个嬷嬷瞧见了,吓得三魂七魄登时魂飞魄散,大叫道:“鬼啊!”
钦天监修莫见底下的人没看清,都被吓得手忙脚乱,忙高声道:“是天神降罪,各位快些静下来。”
修莫话刚落,一群群乌鸦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黑了天地,让人恐惧不安。
不知是谁说了句,“竟是往太子妃娘娘的寝宫飞去了。”
景仁帝的脸色愈发难看,这一切的不顺,都是这个贪慕钱财,得罪天神的女人害的。
刚要下旨,江白涛的手下忽然来报,“回禀陛下,太子妃娘娘寝宫后山,有一具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