阚东田很快翻了翻曾新生交上来的案情分析,看着翻拍的李登云的枪支交易记录,地下兵工厂的内部照片,和最后向官员的贿赂记载,眉头皱得很深。对资料的真实性,他没什么怀疑的,王伊人早就跟他通了气,曾新生也是老公安了。但这件事现在看来涉及范围很广,九都市的市委书记和市长都是省管干部,对市长的处理只有去省里向相关领导汇报后才能决定。
他对曾新生说:“那就麻烦曾局长了,事不宜迟,我和你马上去省城找李副省长。”副省长李国柱是主管政法工作的副省长,曾新生对阚市长省略了他的“副”字心知肚明,激动地说:“没问题,小杨早就安排辆车在下面等着,我们从后门出去。”阚东田盯了在旁边表现的很安静的杨星一眼,对这次事件的幕后推手王伊人已介绍的很清楚了,很难相信这是未满二十的大一新生能策划出的,整个计划环环相扣,步步紧逼。这个连环计的凶险和周密不是当事人是察觉不到的,临行前他特意在杨星面前停了一下,和他握了下手道:“年轻人,自古英雄出少年,你前途无量啊!”
94年10月20日,九都市公安局接到市人武部的报案,人武部下属一个民兵训练基地的仓库被盗,丢失了十几箱子弹。本来不大的案子因为正好碰到省公安厅下达的《加强枪支管理的办法》,被迅速定性为重大案子,被市领导下令限期督办,而这项苦差事在市公安局的一主四副五位局长的推诿下,最后还是主管后勤的副局长曾新生自告奋勇的应了下来。
接下来,众人眼里的曾新生颇有些拿着鸡毛当令箭的意思,在市长丁维勇突然被通知去省里上高级干部进修班后,市里暂时由常务副市长阚东田主持政府日常事务。曾新生在得到阚东田同意后,发动全市干警在九都开展了名为“打击非法枪支的流通和贩卖”的专项活动。
得到李登云抱怨的市政法委书记阴向山对此很不以为然,向市委书记谭清反映不要大动干戈随便扰乱市里的正常秩序,但市委书记谭清表示这是市公安局的配合省里指示的开展的正常行动,市里正要大力支持,怎么能阻拦呢?
碰了一鼻子灰的阴向山只好和还在省里学习的市长丁维勇通了电话,两人商讨的结果是认为曾新生一定刚投靠了阚东田,想在新主子面前表现一下,恶心一下本土派。现在情况是丁维勇不在,无人主持大局,只有以拖待变了。反正公安局一主五副中只有曾新生不是阴向山的嫡系,他一个人蹦跶还翻不了天。
事实证明,政府一旦认真起来,效率是很惊人的。10月27号,正当张三眼和他表哥在一个小酒馆吃饭时,周围便衣一拥而上,张三眼拿着他表哥刚送他的仿“五四”式手枪,还以为是仇家寻仇,开枪拒捕,结果被乱枪打死。他表哥则被当场抓获,而警方则重伤一人,这让主抓这项行动的曾局长很不高兴。
领导不高兴,后果很严重,根据张三眼表哥的供述,首先是他的手下和兄弟被一网打尽,而他的干爹白毛虎——马三爷,也因为曾局的从重从快的命令,终于被牵连,成为了屹立九都地下世界几十年的最后传奇——锒铛下狱了。白毛虎和他的势力被连根拔起,疤面虎查老五听到风声早溜了,曾局长毫不在意外面风传他和查老五之间有猫腻,把查老五的手下抓了一大批,证实了局长大人的确是铁面无私。
只是有心人都注意到,这被抓的查老五的手下都是前一阶段查老五窝里斗时被排挤出去的喽啰。这下李登云也有些慌了。毕竟那把打伤警察的枪是从他手里流出去的,只有找阴向山求助。两人在李登云情妇小虹的家里见了面,经过了一番密谋,张三眼的表哥在拘留所第二天暴毙,死因据说是和同监舍的犯人一起玩“躲猫猫”游戏不小心撞死的。听到这个消息后,秦虹把藏在家的录音带交到了王伊人手里。
94年11月4日一早,市公安局里阴向山正在主持会议,现任公安局长口沫四溅的对前一阶段的打击黑枪行动大加鞭挞。曾新生眼观鼻鼻观心,就像是批评的是别人一样。阴向山越看他越生气,正要拍桌子发火,看见会议室的大门被猛然推开了,走进来一群人。带头的省纪委的周主任和省公安厅警务督察处的廖处长他是认识的,刚想站起来叙叙旧,看到两人后面一大堆陌生面孔,他突然明白了什么,浑身所有的力气一下跑了个精光,整个人都瘫在了椅子上。
李登云对此还一无所知,他刚跟疯马和一帮手下在九都另一家豪华饭店牡丹宫吃完中饭,喝的醉醺醺的走到饭店包厢外,这时有人喊了句“李登云”,他应了一声,立即被四五个便衣按倒在地。他的那帮兄弟还没来得及掏枪,就被十几支黑黝黝的枪口指着束手就擒。
他另一个手下秃鹰此时正在地下兵工厂巡视,突然看见厂里的水电又断了,以为是那帮老农又在闹事。带着几个手下冲出厂门,正好看见几个农民打扮的人在外面说话,二话不说冲上去准备动手。没想到被人在膝盖弯处踢了一脚,一下子跪倒在地,四肢都被按住,听到耳边有人大叫“警察,谁敢乱动”。同时看到几十个武警顺着打开的厂子大门冲了进去,厂内响起了两声枪响后,就一片寂静了。
这一天,九都市内李登云名下所有产业都被搜查,包括很多原来不为人所知的涉黑场所,警方的情报十分准确。显赫一时的笑面虎势力转眼就烟消云散。事后查出,李登云名下的各类产业里共搜出长短枪支上百支,足足可以装备一个连,是中原省建国后少有的涉枪大案。而且地下兵工厂里机械之先进,工人水平之高,生产的枪支几乎赶得上军用品了,协同办案的市军分区干部都惊出了一身冷汗。关键在厂子里还找到了这些黑枪的交易记录和李登云的行贿记录,省公安厅按图索骥按交易记录把省内外的地下枪支交易市场几乎一网打尽,而省纪委的重拳也砸向九都市的官场。
这一天以阴向山被双规为标志,市公安局局长和三名副局长被隔离审查,全市有超过两位数的各级干部被带走,以致新华社内参都称之为94年的反腐大案,这一次行动也被冠以11.4廉政风暴的名号。
三天后市长丁维勇在进修班上被省检察院批捕,意味着着这场廉政风暴达到了高潮,丁维勇被捕标志着九都的本土派势力彻底土崩瓦解,和原来的历史稍有不同,市委书记谭清、副市长阚东田等外来派由于主动向省内揭发此事,免于被动,赢得了省领导的赞许,因此同意将该案对市领导的冲击约束到最小,不像当年简直是一窝端。
虽然后续还有更多的低级官员乌纱落地,而很多曾新生之类的在本土派中被排挤到边缘的本地官员及时投靠,谭清、阚东田很好的控制了这场九都上层大地震。以致多年后九都市民对那个秋天的政府官员眼花缭乱般的升降竟然没几个人有印象,这也赢得了省里对两人工作能力的肯定。
谭清不久就调到省里成为省财政厅厅长,没有象杨星重生前被调到省文史办去终老。新调来的市委书记马上六十岁了,明显是给阚东田当书记先留好位置。阚东田没有任何阻力的成为九都市代市长,曾新生成为市公安局局长,王豫峰成为市工商局局长,于芬调任西城区区委书记兼区长并进入了市委常委,邓雷终于完成了官场的一次飞跃,调任九都市下辖的九林县县长,他管辖的范围“正好”包括范伟所在的秋曲村。
而民间收获最大的是眼镜刘,在这场九都的扫黑打恶活动过后,道上的人惊奇的发现九都三虎里,笑面虎挨了子弹,白毛虎进了局子,疤面虎洗手上岸。眼镜刘被疤面虎扶上了位,现在外号已改为眼镜蛇了,这条毒蛇可是一下子把其他两只老虎的势力都一口吞到肚子里去了,心肠之黑,手段之毒,都让九都的大小势力颤栗不安。
11月22日,眼镜蛇在市公安局对面的龙凤酒店宴请了九都社团里没受到波及的老大们,通过电话里查老五的吩咐,这些老大才了解了一些事情真相。看着对面公安大楼里的灯火,他们当然明白眼下是形势比人强,经过简短的讨论,最后一致同意紧密团结在以眼镜刘为中心的九都头号社团老大周围,坚定不移的在幕后教父的查老五指示下打造一个九都市的和谐社会。这一次聚会基本奠定了九都地下世界未来十年的发展方向和势力划分,好事人戏称为黑帮“11.22九都峰会”。
自此九都黑社会走上了警匪互相倚重,斗而不破,其乐融融的安定道路。之后九都之后曾连续五年位列全国治安标兵城市之列,九都警方的“打黑经验”还被作为公安部的先进经验进行全国推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