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她洗漱完毕,却守在灯烛前迟迟不肯入睡,之后翠枝打探完消息回来,她马上询问:“曾大夫走了吗?”
翠枝颔首:“嗯,走了,说少主只是一时气急攻心,心窝里一口邪火积郁着,咳出来反倒是好事,这会儿服下安神药丸,已经歇息了。”知道她担心对方,翠枝劝道,“表姑娘,时辰不早了,您也早点就寝吧。”
叶香偶心内却有股说不出的沉闷感,她大概……又是惹裴喻寒生气了吧,并且这次十分严重,害他连血都咳了出来,她知道自己在他面前,永远像个讨厌鬼,没有一点聪明的地方,而她今天也确实犯下错误,不该在他生病的时候惹他心烦、惹他讨厌。
几日后,杜楚楚兴奋勃勃地跑来找她,将几名丫鬟支开一旁,拉着她的手站在檐下问:“小偶,怎么样呀,你、你把糕点拿给你表哥尝了没有?”
她这几日光惦记着这事,觉都睡不安稳,两个眼圈透着淡淡乌青颜色,来之前没少敷香粉,不过此刻她可把一切都抛之脑后了,把她当成救世主一样满是希冀地望着。
叶香偶点点头:“嗯,拿去了。”
杜楚楚咽口吐沫,紧张得掌心沁出了汗:“那你表哥如何反应?”
叶香偶笑了笑:“他说很好吃,还一连吃下好几块,他这人平时可是轻易不夸人的,所以证明你的手艺相当了得。”
当然,这话里多少有些隐瞒,也没敢告诉她那些糕点,最后全被裴喻寒一胳膊挥至地上了。
“真的啊!”杜楚楚高兴得两眼冒光,就差双手合什,念句谢天谢地了,很快又跟连环炮似的追问,“那他只说点心好吃了吗?还有没有问起其他的?有跟你主动提及我了吗?你帮我打探到他的想法没有呀?”
她问题太多,叶香偶一时听不过来,半晌,慢慢吞吞地解释:“其实……那天正巧赶上我表哥生病,所以他吃完点心就去休息了。”
“哦……”杜楚楚抿抿嘴,颇为失望垂下眼帘,然后关心地问,“那你表哥如今身子好些没有?”
打那次后,叶香偶一直没见着裴喻寒,也不敢去,只是从大管家嘴里得知,裴喻寒的风寒已经康复了。
她点了点头,杜楚楚叹口气:“唉,我想了,就如你所说,事情急不来,一切得徐徐图之。”说着执起她的手:“走吧,今天我在飞鸿楼定了位置,咱们去吃水席,那里的‘牡丹燕菜’在淮洲可是堪称一绝。”
叶香偶自然听过飞鸿楼这个名字,是淮洲鼎鼎有名的大酒楼,且不说那里菜色精品,烹调独特,光是二十四道菜肴,凭她俩那点肚量也吃不了啊,况且……
“不行不行。”叶香偶急忙摇首,一本正经地开口,“我之前不是跟你提过,我表哥对我看管严格,不准我轻易出门的。”
“噢……”杜楚楚这才记起来,拧拧眉头,“说起来,你表哥这点真是奇怪,在淮洲哪户人家的女子不能出来玩啊,唯独你们裴府,管得跟皇宫大院似的,也就是你老实,换做我这般不自由,早就一哭二闹三上吊了。”
叶香偶笑她有趣,说她喜欢裴喻寒吧,这会儿又忍不住讲对方坏话。
杜楚楚问:“那你到底想不想去呀?”
叶香偶毫不犹豫地回答:“想啊。”
杜楚楚做出决定:“好,那咱们找你表哥理论去!”
一听她说要带自己去见裴喻寒,叶香偶可慌了神:“万一他不同意怎么办?”
“他不同意,那我把他说服同意不就得了,放心,包在我身上吧!”杜楚楚拍着胸脯保证。
叶香偶犹豫半天,最后还是被她强迫着一路拉到书房。
书房内,两名少女规规矩矩站好,从裴喻寒一映入眼帘,叶香偶就垂下脑袋,不敢注视,而先前还胸有成竹要找裴喻寒理论的杜楚楚,此刻竟完全失了底气,变得羞红满面,讲话也打磕巴,总之特别不争气,给叶香偶在一旁气的,早知道就不来了。
杜楚楚红着脸,接近半盏热茶的功夫,总算讲述完,“就是这样了……我在飞鸿楼定下房间,想带着小偶一起去,希望裴公子能同意。”
裴喻寒闻言,不吭声。
杜楚楚赶紧用胳膊肘碰碰发愣的叶香偶,叶香偶回过神,略带紧张地开口:“我、我想跟着楚楚一起去……而且我保证,不会在外面闯祸,也不会四处乱跑,吃完了就马上回府……”
她声音虽小,但大大的乌眸中却盛满期盼,好像小孩子渴求着大人手上的一支糖果。
裴喻寒也在那时抬眸望了一眼,这是从她进屋开始,第一次拿正眼瞧她,叶香偶便想到上回他发脾气的场景,“噌”地落下眼皮。
“未时前回来。”片刻后,他回答。
那意思就是……同意了?
叶香偶简直欣喜若狂,而杜楚楚也格外开心,两道目光殷殷切切地注视裴喻寒,晶莹若雪梨般的脸颊飘着一抹红晕:“谢……谢谢裴公子!”
裴喻寒只是朝她点下头,再无表示。
事后二人从书房出来,手拉着手,叶香偶脸上溢满笑容:“楚楚,这次多亏你了。”
杜楚楚不以为意:“那有什么,好姐妹就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等下次,我再求你表哥出来玩,一来二去,没准他就不再管你了呢。”
叶香偶讪讪一笑:“其实这次他肯放我出来,我就很满足了呢。不过,你真的要带我去吃水席啊?那么多,怎么可能吃的了?”
杜楚楚笑道:“那有什么,吃不了,就让翠枝和木喜帮咱们吃呗,难得你出来,我一定要请你吃顿大餐。”
二人乘上马车,到飞鸿楼饱餐了一顿,叶香偶是一贯的大快朵颐,杜楚楚眼瞅她吃得香,也把平日里的规矩教养统统丢至一旁,跟着她一起狼吞虎咽,末了,二人双双瘫在座位上,彻底吃了个肚溜圆,扭过头来,一个说对方嘴角还黏着米饭粒,一个说对方脸蛋还沾着甜酱汁,到底都滑稽,不约而同哈哈大笑。
出了飞鸿楼,忽听街道上一阵喧哗,一乞儿伏在地上,正被两名家奴拳打脚踢,乞儿嘴里悲呼嚎啕:“求大官人饶命,大官人饶命。”
乞儿也就七八岁年纪,时节冬寒,身上披件破衣,露腿赤脚,看着瘦骨嶙峋,抱头蜷缩地上,喊得格外凄惨。
叶香偶瞧不过去,上前阻止:“你们为何平白无故打人?”
家奴见状道:“这不长眼睛的狗崽子,横出来吓人,险些惊了我们官人的马匹,若害官人失足坠下,他可赔得起?”
原来乞儿腹中饥饿,见街道中央落了块剩馒头,冲过去就拾捡,恰好那主人家骑马经过,他乍然冒出来,把那健马惊了一跳,连番踏蹄后腿,被家奴左右勒住缰绳,才给稳住。
叶香偶仰头望去,那主人骑在一匹雕花鞍饰的高头大马上,穿着锦绣丝袍,足蹬鹿皮棕靴,端的傲慢神气,对方见着她,目光不禁一凛:“是你?”
叶香偶皱眉,还真是狭路相逢,原来此人正是张员外四子——张长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