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城(1/1)

栗林润敲响神奈喜房门的时候,她依然摆着一百零一号的表情倒在床上,他自然地坐到她身边,伸手想要碰触她的头发,却在最后被她忽然的翻身躲过了。

栗林润笑着收回手,柔声说道:“阿喜,差不多可以起床了哦。”

“……”

“要动身了呢。”

“……去哪里?”

“黄泉比良坂。”

……

日本神话的世界分为垂直三层,其一,高高在上的众神居住的天上界“高天原”;其二,凡人居住的世界“苇原中国”;而其三,正是地下世界“黄泉国”。

黄泉国,即地下死者的世界。

从现世通往黄泉的方法只有两个,一个是通过黄泉比良坂,但在入口处有专门看守的神明,另一个则是跳入开启的风穴中。

栗林润选择的是前一个,也就是要正大光明地进入黄泉国,至于不选第二个的原因,据他本人说是太过危险,毕竟他可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

这个理由的槽点太明显,神奈喜干脆当做没有听到。

到达黄泉比良坂并没有用多少时间,多金的栗林润用两张机票把自己和神奈喜带到了黄泉比良坂的所在,事实上那还是个很有名的旅游胜地,当然这仅仅是对普通人类而言。

比良坂本身位于毫不起眼的密林中,今天的旅客也并不多,远远可以看见简单的石柱和草绳所搭建的鸟居,入口有几块大石头挡着,应该就是神话里伊邪那岐为了躲避妻子伊邪那美而用的千引石,而在那边上站着一个沉默的男人,是这座山的山神木灵。

提着个行李箱的栗林润朝男人所在的方向望了望,无奈地叹口气:“还真是几百年不变一个姿势啊那个家伙。”

野良笑出了声:“嗯,确实是个无趣的男人呢。”

“要去黄泉国首先得打趴下那个神明吧。”神奈喜同样打量着那跟石头差不了多少的男人,她可不觉得那是个好打交道的男人。

“才不要呢,那样只会惊动天上的那些家伙,而且——”栗林润扬起嘴角,朝神奈喜摇了摇食指,“我可是个斯文人。”

“……”

或许是已经从神奈喜的面无表情中读出了鄙视,栗林润撤下手指,把她往前一推:“我们需要一个合适的人去让那位神明大人稍微给我们让个道。”

“……”神奈喜的脸扭曲了一下,好半天才指了指自己,“你是说我吗?”

然后她看到了,栗林润和野良出奇一致的点头频率。

“………………”

直到神奈喜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那个沉默神明的面前,她还是没有弄明白到底是什么让栗林润他们有信心认为她可以说动这个看着就武力值很高的神明。

神奈喜抬起头望望跟前的男人,走进来才清楚这家伙少说也有两米五,从她这个角度也就能看到他的下巴,怎么看都有种随便跟他搭讪会被一巴掌拍死的感觉。

算了,都走到这儿了,还是试一试吧。

神奈喜吞了口唾沫,扯起僵硬的笑容,干巴巴地笑道:“啊……今天可真是个好天气呢。”

“……”男人一如所料的沉默以对。

果然行不通啊……就算脸能用来当门禁卡,那也明显是野良比她更有资格吧。

神奈喜的脸皮厚度不足以她继续进行搭讪来完成攻略,干脆抛出了来意:“这位神明哥哥,你能让个道吗?我想进黄泉国。”

虽然嘴上这么说了,但神奈喜在心里默默念着的都是——别同意别同意别同意别同意别同意别同意……

她不知道栗林润到底要去黄泉做什么,但本着他这人压根不会做什么好事的原则,神奈喜是真心希望他在门口就吃瘪离开。

与刚才不同,那沉默的神明在听到神奈喜的这句话后竟然有了反应,他缓慢地低下头看着她,就这么看着,看了很久很久,最后竟做了神奈喜怎么也想不到的事——他让开了道,更是转身替他们把千引石搬开。

“……”

神奈喜惊讶地张开了嘴——这、这说好的尽忠职守呢?

没等神奈喜想再找个茬让这位太给面子的神明哥哥再把石头搬回去,身后就响起了掌声,她转头一看,果不其然是栗林润他们过来了,只是那脸上欣慰的笑容怎么看都相当讽刺。

“不愧是阿喜,真是太棒了。”

那神明看到又来了人也不出身,平淡地扫过一眼后竟抬脚离开了,那沉重的脚步声震得神奈喜有些头痛。

“……这么好说话,你就不能自己来吗?”神奈喜揉了下额角,她果然无法理解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

“我的话说不定会被一巴掌拍死哦。”

“……”原来不是只有她有这个感觉,但这么说总觉得听起来怪怪的,就好像那个神明只会给她让路一样。

在看到神奈喜的反应后,栗林润只是轻松地笑一笑:“别想这么多嘛,说不定只是那位神明对你有好感罢了。”

被这么一说,神奈喜的疑惑反而更大了,她转头看向千引石之后的景象,通往黄泉的幽冥之路吹来的风伴有浓重的腥臭气,惹得她不适得皱起了眉头。

——黄泉国。

对这个地方,神奈喜忽然有些在意了。

“所以,你到底想要我干什么?”

神奈喜不止一次地问过栗林润这个问题,但他始终只是笑而不谈,或是两三句话又绕到了其他不相干的话题上。

“我要到黄泉国拿一样东西。”如今已经到了黄泉国入口,栗林润倒也所幸说开了,“现在要回头还来得及,阿喜。”

栗林润表面上说得好像很有人情味,但事实上也只是习惯性地带了虚伪的面具,他明知道的,只要他手上捏着神奈喜的父母,她就绝对不可能会违背自己的意思。

神奈喜撇开眼,丢下一句:“不用了。”

挡路的已经不在,理应可以进入黄泉了,但栗林润却没有迈动步子,只是笑眼弯弯地看向神奈喜,看得后者鸡皮疙瘩都快起来。

“又怎么了?”

“还差一点呢。”

“……什么?”

“你该不会想就这样进黄泉吧?”

栗林润没等神奈喜有个反应便伸手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了一支出奇破烂的笔,然后又转身在行李箱里捣鼓半天找到一张空白的面具,几笔就画出了一个眼睛的图案,往前一抛口中念念有词,在最后一句“赐名沼鬼”后一团以面为首的黑雾出现在三人面前,黑雾消散、渐渐聚形,竟是只八只翅膀的巨型鸟类。

“果然还是在这种地方能召唤出厉害的东西啊。”栗林润伸长脖子抬头望着那只大鸟,手中的笔仍然没有落下,“那再试试看好了。”

栗林润再次挥动手下的笔画出诡异的图案,空间产生奇异的力量将空中的巨鸟紧紧束缚,在几番鸣叫挣扎后再次化作一团黑雾团聚在栗林润身边,他伸手一握竟是把漆黑的长刀,唯有刀镡上留有鸟羽的图案。

栗林润随便挥了挥,又摇了摇头:“啊啊,我果然不适合动刀动枪啊。”

他可是吃过赤手空拳进入黄泉的苦头,虽然不知道能有多大用处,但带个武器防身总不会错,可惜身为人类的他没有办法使用野良,要不然问题还能简单些。

神奈喜看着眼前这一变化,默默把视线移到了栗林润手中的那支笔上,虽然它真的破到连笔头的毛都没有剩几根了,但那一定就是这家伙能这么酷炫狂霸拽的关键。

“这样就行了吧?”神奈喜移开目光,再次看向栗林润、

“啊,差不多了吧。”

“那就……”

仅仅是一瞬,那人的动作相当之快,刀刃划开皮肉的响声随即在耳边响起,神奈喜的话断在了嘴里,取而代之的是满口腥甜,眼前的视界溅起了点点艳红,胸前是一阵足以化皮腐骨的剧烈刺痛——栗林润手中的长刀刺入了神奈喜的胸口。

濒死的体验并不是第一,但这次却无比真实,痛苦将她完全笼罩,那是犹如落入深渊的绝望。

神奈喜倒在了地上,连为什么这么做都懒得问了,甚至莫名生出一种就这么真的死了也不错的想法。

她闭上了眼睛,因为她知道那真的仅是想一想。

再睁眼看到的依旧是栗林润那张欠扁的笑脸,她站起来活动了下身体,右手腕上的绪依旧哐当哐当作响,再四下看看,很快就看到了被安置在桃树下的“神奈喜”,胸前的伤口已经止血,呼吸也仍在。

“非要用这种办法吗?”神奈喜面无表情地看向栗林润,刚才那刀绝对是又恨又准,哪儿是他说的什么不适合动刀动枪。

“谁叫阿喜跟*粘得那么紧呢?不是这个状态下你又没有一点自保能力。”栗林润露出伤心万分的表情,仿佛那一刀是砍在自己身上似的,“其实我的心可是相当痛啊。”

“……职业病吗你?”再一次被他台词惹得身体不适的神奈喜终于忍不住吐槽了他的牛郎本职。

“应该是的。”抢在栗林润之前回答的竟是一边微笑不变的野良。

原本还想反驳的栗林润无言以对,只得一把捂住脸再长叹口气,自己似乎完全变成肮脏的大人了呢……虽然那也是事实。

再开口时,他明媚忧伤地望了望天:“下次还是尝试下讴歌青春的学生路线吧。”

黄泉国不愧是地下死者的世界,团聚在其中的是各种各样的妖魔鬼怪,哪怕是一块石头,都有可能会忽然瞪出眼睛看向来人。

进入此地后,栗林润带着神奈喜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黄泉的水淋湿身体,人类、半妖、神器,每一个都是这边的居民最喜欢的食物,只有用这个方法才能暂时遮掉对他们而言过于诱人的气味。

神奈喜默默扯下嘴角,忍下几番要吐的*,这味道确实是能很好地掩盖掉所有美味,长年与这种水作伴,难怪于现世出现的妖魔都饿成那样了。

“对了,阿喜,要记得千万不要跟这边的妖魔对视,不然可是会被发现的。”栗林润依旧提着行李箱,他的话纯属经验之谈,二次光顾此地的他知道去那个女人所在之处的捷径,一路上的瘴气毒水也都由野良替他们挡掉,只要不招惹那些路上的小妖小怪就会很快到那儿,他可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路上。

“放心吧,我不会跟那些东西对视的,大概是在无视你的过程中练出来的。”

“……最近可真是频频被打击到呢。”栗林润再次陷入新一轮的忧伤,虽然脸上还勉强挂着轻松的表情。

“没关系的,父亲大人。”野良抬手间挥掉要落下来的碎石,貌似安慰地补了一句,“习惯就好了。”

虽然神奈喜神色淡淡地用这种纯属让他不爽下的说法打消了栗林润的顾虑,但她确实也在奇怪,自己的身体好像真的在完全凭本能一一躲开了那些东西的注视……总不见得是天赋吗?

也不知道前行了多久,栗林润忽然间驻足,环视了下周围后确定地说道:“到了。”

话音刚落,他们脚下得泥土忽然松动化为泥潭,几只女人的手臂从中伸出紧紧拉住了他们的腿往下扯。

……这都是什么东西?!

神奈喜来不及弄懂,就已经跟着栗林润和野良同时淹没在了泥潭,而他们消失后的地面又再次恢复了原本的样子。

短时间的窒息和混乱后,四周缠人的手臂和粘稠的泥土已经不见了,神奈喜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与刚才漆黑的石洞完全不同的大厅,宽敞明亮、装饰奢华,鼻间萦绕一股说不出味道的诡异香气,而在正对的软榻上半躺着一个身着和服、黑色长发的妙龄女人,她容貌清丽,神情却浅淡,手上端着根烟杆望向他们。

神奈喜微怔,这个女人她好像见过,又好像没有见过。

坐在榻上的女人也同样怔了怔,在看清来人后忽然绽开了无比灿烂的笑容:“啊,难得有贵客上门,没想到竟然是你又回来了!”

她欣喜地向他们伸出了手,做出邀请的姿态:“这次终于决定要同我做朋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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