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连寨收复的同时,蛮族先头部队遭遇杜绵所率南军,在筍地激战后,蛮族退回豳地与宜禄县。
晋军乘胜追击,与收复九连寨的西六师会合后,在豳地西北的漆地追上蛮军,两日两夜大战后,蛮军主力西逃。部分被俘虏的晋国百姓被解救,安置回乡。
蛮族主力则挟持俘虏越过宜禄县浅水原,回到西部。杜绵联合段明继续追击。
长安以东,代王大军陈兵函谷关外不断叩关。征西将军王朋占据地利,加固城防,深沟高垒,坚守不出。洛阳府兵得令向长安方向集结。
代王大军来势汹汹,然毕竟只是一藩之力,本拟与蛮军前后夹击长安城;然而蛮军被杜绵、段明联军逼退,王朋手下东八师、长安府兵一卒未孙,形势已然逆转——若是拖到洛阳府兵赶到,腹背受敌之人便成了代王。
刘苏等人收到消息时,杜绵已于泾河上游中段再次赶上蛮族大军,并大败蛮族。被俘的晋朝子民全部于杨冢被解救。而代王命其子赵锡率兵攻函谷关,被王朋击退。代王军主力被阻于潼关,不能西进。
洞庭水帮调用多条大船,将襄王护卫三千人运至鄱阳湖。云梦泽、刘苏、赵百万等人会合于鄱阳湖上。
沈拒霜被召回千烟洲——也不知他是怎样掩饰的,竟令卫柏以为他至今毫无反叛之意。
千烟洲位于豫章东南山泽草莽之中,其外围有“十五国风”守护。“倾城”只是千烟洲中专司刺杀的一小部分,千烟洲最强大的力量还是集中在“风雅颂”——“风”即“十五国风”,守护其外围;“雅”是千烟洲之所以为名门大派的中坚力量;“颂”则由千烟洲历代旁系组成,大部分的土地与商铺便掌握在他们手中——算起来,莺歌海卫夫人也是颂的一部分。
“要灭千烟洲,须先灭‘风雅颂’。”刘苏声音冷硬,她等了三年,终于积攒够了复仇的力量。
千烟洲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人口加起来,数以千计,除卫柏这样的宗师外,高手亦不在少数,其中“十五国风”的家主、“雅”的四分之一以上人数,都拥有接近宗师的力量。
“说起来,最好对付的,倒是‘颂’了。”赵百万拈须,商战是他的擅场。他早就跟刘苏绑在了一起,单是这些年给莺歌海明里暗里下绊子添堵,卫夫人便不会饶了他。
若是刘苏赢了,上至蜀中、下至华亭,他的船队会拥有畅通无阻的特权。若是刘苏输了,他也会跟着输掉身家性命。因此赵百万才是那个最希望刘苏成为胜利者的人。
“‘倾城’不会参战,”这是沈拒霜回千烟洲前给出的承诺,亦是他回去的主要目的,“是以我们不用过于担心对方的暗杀。”
“‘雅’并不全在豫章,更多地散步在华夏各地。便是听闻消息回援,我们的时间也还很充裕。”云梦泽凤眼熠熠闪光,“与我们对上的,会是‘十五国风’。”
十五国风力量再强,高级战斗力也不会超过八百人,远非襄王护卫的对手。刘苏心中早有定计,将指挥权交与云梦泽。
云梦泽惊诧于刘苏对他的信任——要知这并非普通势力,而是三千全副武装、训练精良的私兵!他知晓刘苏心目中最适合领兵的那个人并非他。
“阿甜,你家阿越若是再便好了。”我无法统帅三千兵马,他应当是可以的。可惜,他非但不在,如今还可能是我的死敌。我身边的这些人,也唯有云梦泽有统帅洞庭水帮的经验,可堪一试了。
总觉得,无论做多少准备都不够。可我已经等不及了……等不及去复仇。
云梦泽指挥着襄王护卫与“十五国风”对峙之时,刘苏冲击着“无我之境”的第二重。她体内有一个微妙的平衡——内力极高而根基不稳,恰似万丈宝塔建于一支芦苇之上。
内力不断增强,脆弱的根基便随时有崩塌的危险。但她只有不断增强内力,才可能战胜卫柏。她如今虽有着与卫柏一战之力,却仅仅是一战之力而已,并不能给对方造成致命伤害。
更何况在卫柏之前,她需要应对“十五国风”家主与“雅”部高手。
赵百万离开鄱阳湖,调遣大量人力财力掐断千烟洲一切外界钱财与粮食等来源。
云梦泽已率襄王护卫与洞庭水帮共四千兵力,对上了“十五国风”,不断施加压力。
石钟山,江水冲刷着山壁镂空,不断发出噌吰如歌钟的响声,船体随着江水轻轻晃动。清风徐来,白露横江,水光接天,月出皎然。刘苏保持着一个怪异的姿势:右腿盘于臀下,左腿呈“胡坐”姿势自然下垂,双手在腹前交结成莲花的形状——这是他们浮戏山一脉心法“风月情浓”的独特习练姿势。
沐浴在月华中,她神色却越来越痛楚,蓦然全身一颤,吐出一口鲜血来。
首先反应过来的是老虎小白,它在船尾仰头嗅了嗅,便咬着宋嘉禾的裙角不令她靠近。那种近乎不详的血气,令它十分不安。
“苏苏?”无咎原是在船尾钓鱼,此时扔下鱼竿奔到刘苏身侧,刚好接住她倒下的身子。
大战在即,“优释昙”之毒却再次发作!果然是师父说的,内力愈高,毒发便愈频繁么?
练武便如饮鸩止渴:不练武她无法压制“优释昙”的毒性,更无法报仇;随着内力的提高,毒发却越来越厉害而频繁……
刘苏痛得紧紧蜷缩起来,半晌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我无事……无咎莫慌……”
无咎如何能不慌?这个姑娘从来都是从容的,让人觉得没有事情能够难住她,没有事情可以伤到她。
他不知道人可以痛成这个样子,只是慌乱地擦着姑娘嘴角的血迹。
宋嘉禾摆脱小白奔上前,发觉刘苏剧痛中将手指深深抠进了甲板,不由骇然——好大的力气!同时又有点明悟,她抓着甲板,是害怕痛极失控,伤到无咎罢。
“……阿甜……阿甜……”刘苏气若游丝地叫她,“带无咎进舱!”她说话尽力简短,只因气息无法支撑她说得更长。
宋嘉禾见过吴越重伤的模样,瞬间明白刘苏此时的状况不是他二人能解决的,唯有让她独处,等这个意外过去。
“无咎,你随我来。”宋嘉禾试图拉开无咎,却被他甩开。这种时候,他怎能离开。
“无咎!”刘苏眼前一阵阵发黑,“跟着阿甜……进去!”再不走,我怕真的会伤了你啊!
她用从未有过的狠绝眼光盯着他。直到无咎放手离开,他从她眼里看不到一丝往日的温情。这样陌生的眼神过于可怕,于是他失魂落魄地随宋嘉禾走进船舱,呆怔着望向月下浮光碎银的水面。
水银一般流淌的月光下,刘苏猛然用力,撕碎了大片船板。嘴里充满了血液的腥甜,有呕出的,也有被她咬出的——不能出声,不能被他听到!
宋嘉禾流着泪挡着无咎的视线,她自己却目不转睛地盯着痛苦难当的那个姑娘。
突然船身一颤,无咎大步冲出船舱。宋嘉禾阻止不及,眼睁睁见被刘苏外泄的内力激荡得如同箭雨的木屑中,他跌跌撞撞上前,抱住了姑娘蜷缩的身躯。
脸上身上数出被木屑刺伤,他浑然不觉,认真地俯身吻住刘苏。你很痛么苏苏?那就,让我陪你一起痛。
我不愿在你快乐的时候,分享你的快乐;却在你痛楚无助的时候置身事外。
苏苏,我跟你一起痛。
若此时不是痛得神志不清,刘苏大约会气急败坏。然而痛苦中,有人抱着她,安抚着她,她唯一的反应便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这个人,将自己挤进他怀中,深一点,更深一点……
“阿言……阿言……”她含混不清地呓语,“阿言,别离开我……别扔下苏苏一个人……”
无咎僵了一下,随即不悦地想到,“阿言”便是从前的自己。于是他继续吻她的眉眼,在她耳边轻声回答:“我在,我再不走了。我会一直陪着你……苏苏,你要好起来。”
苏苏,快点好起来!
许久,刘苏放开揪着他衣襟的手,质地精良的衣料已被她抓握得稀烂。她无力地给无咎一个拥抱,“无咎,再亲亲我。”
她又叫他无咎,证明神志已回复清明。
一个浅浅的吻,扫过她被自己咬破的嘴唇,撬开她满是血腥味的口腔,安抚般地轻舔她舌尖。随后放开。
“无咎,在这里等着我。”刘苏从无咎怀中滑出来,“优释昙”的发作仍未停止,血管随时要爆裂开来的感觉如跗骨之蛆。
“我不会有事……”她微笑着从船舷上一跃而下,跳进激荡的江水中。
无咎一惊,几乎随着她翻身而下,险险被宋嘉禾揪住。“她让你等着她!”
石钟山在水流冲刷中不断发出美妙乐声,无咎紧盯着江水——她跳下去后,再没有浮上来。
宋嘉禾低低叹气,她似乎明白了,为何这两个人对视之时,眼中像是从无别人的影子。
“阿苏,你要平安无事地回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