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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贵妃略显诧异,犹豫片刻,便开口道:“这恐怕不妥,指婚时,需你父亲到场领旨,若是不从自家出嫁,难免引起两家争执。”

顾笙回道:“可否由笙儿的姥姥代领?”

“为什么?”尤贵妃蹙眉略一思量,开口道:“本宫听闻你父亲是位子爵,但他官居三品,这并不是什么需要遮掩的家世。”

顾笙低下头,小声答道:“贵妃娘娘误会了,其实,是因为……”

尤贵妃见她神色为难,便主动开口道:“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别怕,本宫往后就是你的母妃,就当娘亲一样的,说出来罢。”

顾笙应声称是,便深吸一口气,坦然将家中父亲与姨娘的恶行,都说了出来。

尤贵妃听得惊讶不已,不时紧握双拳。

得知她母女俩为了避难,竟躲在别人的外宅,心中更是义愤难平,当即拍案道:“竟然有如此厚颜薄情之人!简直无耻至极!”

顾笙心中一颤,她是迫不得已才坦白家中丑事,旁人知道她生于这样的家庭,难免对她的品性存疑,仿佛有个这样的爹全都是她的错似得。

尤贵妃却截然不同,她双眸里暗藏的是义愤难平,转而看向顾笙时,又不禁满目怜悯。

“苦了你了。”尤贵妃对她伸出手,仿佛西洋画里走出的圣女。

顾笙忙起身走过去,双手握住她的手,蹲伏在她膝旁,一如儿时靠在娘亲的腿上。

尤贵妃一手轻轻拂过她发髻,略思量片刻,便开口道:“你若是不想与顾家沾亲,就赶在钦天监定下吉日前,让你娘写好休书,交给本宫替你们迅速了断。”

顾笙眼睛一亮,激动的抬起头看向尤贵妃——

嘴角弯弯,浅瞳空灵,脸上是与地位不相符的调皮神色,一缕浅色的长发蜿蜒至前襟,如梦一般美好的女人。

顾笙心中暖流涌动,握紧她的手:“笙儿不知如何报答贵妃娘娘的恩德。”

尤贵妃扯起嘴角:“一声‘母妃’还不够吗?你救了我的孩子,而且往后也将成为我的孩子。保护你,是我作为娘亲的天责。”

**

颜氏一直守在前院,顾笙本该在昨夜千秋过后就回府才是,可这都过了一夜,宫内至今没传出任何消息。

直到日头西落,胡同里才传来隆隆的车轮声。

以为是江晗遣人接回了顾笙,颜氏这才心下稍安。

然而,在顾笙回府后,说出自己被皇帝指给了九殿下之后,颜氏就彻底懵了……

顾笙以为,安抚颜氏需要花费很大的力气,却没想到,娘亲独个儿发了半柱香时间的愣,就自个儿豁然开朗了!

“这是好事儿啊!”颜氏眉飞色舞。

顾笙横眉怒目:“娘!您这是什么意思!”

颜氏赶紧去小佛堂里给菩萨上了三炷香,乐不可支的回来抓住顾笙的手,喜道:“是好事儿啊!娘早猜着二殿下怕是不想来提亲了,她这一拖就是三五载,至今一句准信儿都没有。

倒是宫里那庄妃,这一年来没少派人来给咱脸子瞧。

娘最担心的就是你被人耽误,现在到是被超品皇爵瞧上了,总算可以安心了!”

一旁石榴也激动的应和道:“要说这超品皇爵就是不同!不仅美得要人命,居然还会摇骰子!

这么些年都没一丁点儿声响,如今一拍板,就爽快的娶咱三姐儿做正妃!真是豪气干云!”

顾笙:“……”

颜氏美滋滋的掩口笑了笑,对石榴嗔怪道:“上回你们还赖人家是绣花枕头呢!

我头一回瞧见那娃娃,就喜欢的紧,正愁往后没机会为小皇爵炖酱鱼呢,想不到会得了这天赐的缘分……”

顾笙:“……”

咱能有点出息吗娘!

本以为至少有娘亲会同自己一起愁云黪淡万里凝,想不到娘亲心里居然积了这么多心事,从江晗变成江沉月,反倒叫颜氏安心。

顾笙蹙起眉,想要替江晗辩解,可如今说出来又能如何?

她身在这泱泱大国,在皇权面前不过命如草芥。

百般周折,才安然活到今日,她已经没法为了一己私情,豁出所有人的性命了。

这样或许也好,是上天给她的机会,一直留在小人渣身边,可以随时替江晗提防灾难。

不论是娘亲还是江晗,只要能让她爱的所有人能够善终,就好。

第二日,圣上的口谕就传去了顾府,顾老爷得知后,惊得五官都挪了位!

领旨后,他摊在地上,木雕似得动弹不得。

顾笙的地位,从宣王“圈养”的无名分姬妾,摇身一变,成了大夏朝超品亲王的王妃!

这简直是叫顾家祖坟冒青烟的荣耀!

何止是青烟,冒狼烟都不为过……

当日午时过后,顾老爷带着家仆亲自去府上求见顾笙与颜氏。

却仍旧吃了个闭门羹。

顾老爷却并不着急,甩着袖子迈着方步钻回轿子里,口中念念有词——

“蠢妇,等指婚那日,瞧你们不回来求着爷出面!”

与此同时,顾笙正在堂屋中坐立难安。

方宇打探到了消息——二殿下昨夜是被大内侍卫押解回府的。

宫中有眼线传回消息,江晗当日形色匆匆赶往养心殿,与皇帝单独交谈。

直到晌午过后,东暖阁忽传出激烈的争执声。

随后不久,二殿下被罚跪去了养心殿前院。

一直跪到夜色降临,才被人押出宫门,回府领罚抄写经文,三个月内不得踏出王府。

宣王府此刻已被侍卫重重把手,顾笙连个口信都传不进王府,只能在家干等着。

第二日,尤贵妃遣人催促顾笙送回休书。

不久后,圣上口谕又自顾府撤回,转去颜氏娘家。

得旨之后,颜府火速将女儿和外孙女接回了府邸。

颜家早前就想叫颜氏回府,奈何顾笙迫于顾老爷的纠缠,以及顾娆的威胁,只得寄住在江晗外宅。

如今,她成了珞亲王王妃,自然无需再多忌惮,风风光光回到了姥姥府上。

颜府出了个超品皇爵的王妃,一家数百口人委实挣足了底气,闻讯的亲友也四面八方的上门道喜。

紧随而来的,是顾老爷疯了似的上门哭求,从日升到日落,他都扒在颜府门口呼喊颜氏的名字。

他甚至发誓要休掉沈姨娘,哭求着颜氏看在多年的情份上,将休书撤除。

那休书上列举的罪名一旦坐实,恐怕等不到他休沈姨娘,沈姨娘便要先弃他而去了。

他万没想到,颜氏竟然不顾女儿身家名誉,在册封王妃前与他翻脸!

皇家难道能让这带着天大笑话的女人嫁入亲王府?

这究竟是什么世道!

顾老爷不甘心,在颜府外闹了两日之久,终于被尤贵妃得知此事,一状告到九殿下那头。

于是,顾老爷就亲眼见着了传说中的珞亲王——

一双桃花眸子似笑非笑,却暗藏威严,长身玉立在他眼前,白衣胜雪,层叠的衣摆如莲华初绽。

这,原本是他女儿的夫婿,有着不可一世的未来。

如今却对他没半分恭敬,反而厉声警告——休书已然生效,从此往后,没有王妃的允许,他不得近母女俩半步,否则就以强制君贵罪论处。

转眼过去五日。

顾笙觉得自己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左右着,不断往前推挤,一种喘不过气的恐惧。

想停下歇口气,周围的所有人却都满面红光的来给她道贺。

一夜之间,她当真体验到,被从前所有冷言对待自己的人,回头摇尾巴结的感受。

只有姥姥,还是从前那不苟言笑的模样,私下里对她训话,没有欣喜,也并不伤感。

姥姥那布满皱纹的脸上仍旧神采飞扬,和从前一样双目炯炯的看着顾笙,严厉道:“即便你如今登上王妃之位,也不可骄纵跋扈,往后仍当以礼待人,时刻莫忘颜家祖训。”

顾笙习惯了老人家的严厉沉稳,恭恭敬敬俯首允诺。

见姥姥点头,方才要转身退下,却呼被握住了手。

顾笙忙回身听训,却见姥姥睁大眼睛,仔仔细细的打量自己,浑浊的的双眼中显出难得的温情与不舍。

姥姥干瘪的双唇抿成一道直线,缓缓抬起枯瘦的左手,理了理顾笙的鬓发,沉声道:“你娘这辈子嫁错了人,叫我这老不死的怨恨了一辈子,也牵挂了一辈子。要再看不到你过上好日子,就是阎王爷来请我走,姥姥也舍不得撒手。

皇爵不比常人,万不要学你娘那般善妒,万事想开些,自己过的好才是正经。”

顾笙的眼泪一瞬间喷涌而出,咬着下唇一把搂住姥姥的脖梗,抽咽着连连允诺。

**

婚礼由礼部官员操办,由于册封环节被省略,是以钦天监只给了放定礼的时日。

半个月后,皇帝赐的财物全部罗列在颜府正院。

礼部安置的订婚宴,照例在王妃府邸备齐,加设乐师与舞姬到场助兴。

但凡不当值的皇亲、内大臣以及二品以上官员伴命妇,都齐聚喜宴。

至席毕,全体官员至阶下面向皇宫,行三跪九叩之礼。

婚前一日,颜氏终于把给顾笙攒了这么些年的妆奁,送去了珞亲王府。

原本以为,这么些妆奁,会给顾笙独一份儿的气派,却万没想到,女儿会攀上超品龙嗣。

那么浩浩荡荡的嫁妆车马虽说壮观,可跟以往和亲公主车队相比,又实在显得寒酸。

大婚当日,銮仪卫预备红缎围的八抬彩轿,往颜府迎娶王妃。

一路下来礼规森严,顾笙虽已将婚仪过程全部死记硬背下来,可等真上了轿子,却仍旧紧张得脸色发白。

前世因庄妃的百般阻挠,江晗到底没来得及给她个名份,顾笙自然不曾经历过被皇爵明媒正娶的仪式。

两生两世,这是她头一次正儿八经的出嫁。

上妆前,娘亲给她绞了面,别家姑娘十五六岁绞,不像她都十九了才出嫁,可当真是痛死个人!

脸上抹的脂粉几乎像一层白漆,两颊点上胭脂后……她都被镜子里自己的脸给吓着了!

为什么新娘子要打扮成这副模样?

顾笙无从得知。

不知小人渣晚上掀起盖头时,能不能直接给吓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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