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7破关(三)(1/1)

227、破关

回到国公府,如筝伺候着老太君到春晖园安顿下,便告辞回了寒馥轩,菩萨法相前跪到上灯时分,略用了些素粥,便进了小书房叫浣纱铺纸,浣纱只说她是又要抄经,给她铺了纸就要去研墨,却被如筝阻了:“去夫君书房,找个画画儿色碟,擦干净了拿过来。”

浣纱虽然不知道她意欲何为,却还是听话去了,再回来时,却看到如筝手里拿了一根绣花针,正旁边烛火上烧着,浣纱上前放下色碟,如筝看了看确很干净,才满意地点点头,将绣花针左手无名指上狠狠一刺,登时鲜红血珠便冒了出来,吓得浣纱“诶”了一声,心疼落泪:“小姐!您这是……”

如筝却笑着摇摇头,让她别吵,将血慢慢滴到色碟里,自拿了支狼毫小楷笔,旁边清水里泡开了,又甩掉水沾了血,一笔一划地纸上抄起经文来。

浣纱摇摇头,擦干脸上泪:“小姐……让奴婢来……好不好?”她哭得凄惶,如筝却笑了:“傻丫头,他是我夫君,自然要我来……别扰我,等会儿抄错了还要重来。”

听了她这一句,浣纱当时便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只是高高给她秉了灯烛,默默流着泪看如筝拿自己血白纸上留下鲜红字迹,不多时血色淡了,她又将伤口挤挤,挤不出了就再扎一次,待抄完了一大篇经文,连累带疼已是满头大汗。

如筝低头看看手里经文,觉得还算满意,又默默祝祷了一番,才起身将经文卷好供奉了观音像前。

浣纱这才松了一口气,撂下灯烛哭出来声儿:“小姐……”她拉着如筝千疮百孔手,心疼不知该怎么办,哽咽着吹了吹她手:“小姐,您是千娇万宠小姐,可自打落水以来,这都是受什么罪……眼见到了国公府,得姑爷疼惜庇护,日子才算好过了,可如今又……”

如筝看她惊慌失措样子,反倒笑了:“行了,多大点儿事儿呀?比起前方将士阵前用命,我这点儿小伤岂非令人笑话,别哭了,去找药粉来给我敷一敷,明日还要写呢!”

“什么,明日还要写?!”浣纱刚刚止住泪又流了出来,却是一边哭一边到里间手脚麻利地给如筝拿了伤药出来,轻轻敷伤处:“小姐……”

“行了,你不必劝我,我自己有数,我也不多写,一日就一篇,直到夫君安然返家,此事你也不必跟她们说,每日这个时候,自到小书房来陪我抄经就是。”

浣纱知道她一向执着,此事又是涉及苏有容安危,也知自己是劝不住她,便哽咽着应了,又强拉着如筝到卧房躺下,自风风火火地叫着秋雁一起到厨房给她煮了一大锅红枣花生当归汤,却是不敢放一丝阿胶等物,生怕犯了她忌讳。

秋雁见她面带泪痕,心里惶惶地问了一句怎么了,浣纱却抿着嘴摇摇头:“你别问了,小姐不让说,你就记着以后这种汤和别补血素净药膳,要日日不断!”她抬头看看秋雁:“雁儿,赶明儿咱们也屋子里摆上菩萨像,咱五个也日日祝祷,姑爷可千万不能有事……”她叹了口气:“阖府都知道小姐上心姑爷,可咱们小姐这个上心法儿,让我看着害怕,小姐这是拿命上心呢!”

秋雁见她说严重,眼里也闪了泪花儿,赶紧仔细应了,又细细熬好了一锅药膳。

自那日起,如筝除了日常写经书,菩萨座前祝祷,便是日日不落地于上灯时分抄一篇血经,便是身子不适之时都没有落过,好她也知道急不得,日日倒是用很多补血药膳,早睡早起,心情也渐渐明朗起来,身体倒是没出什么大症候。

就这样忐忑着,日子一天一天滑过,前线上几乎每日都要传来各种各样消息,有时候是国公苏清辞带回来,有时候却是三老爷带回各路小道消息,内容也是纷繁复杂,有说北狄人已经被赶到三关之外,自然是激起全家人一阵狂喜,也有说如今三关均分出人马同恭王军一起入关作战,还有人说幽云铁骑竟然都从雁陉关退下来,追击入关北狄人,有不知从哪儿来消息,说北狄人长驱直入已经杀到了中都,一时惊得府中众人都白了面色。

每每春晖园里听了各色消息,如筝回去都要思索一番,想要努力从话缝儿里听出真假来,弄不明白搞不懂了,便苏有容书房里满屋子地翻兵书和舆图来看,几十天下来,居然让她看出了些门道,居然也能对战局分析出一两分了,有一次陪老太君聊天儿时,她胡乱把自己猜测混着安慰话说了一番,不想却惹得门外一直好奇听着老国公一阵大笑,愣说家里出了个女军师,到羞得如筝匆匆福身退了出去。

就这样揪心着,大半个月过去,春日节这天,宫里传了信儿下来,说是国家有难,春日节庆典便不办了,如筝听了却是一叹,让秋雁做了五色寿面,替李踏雪遥祝了一番,又到佛前着意替她念了几十遍经文。

三月底,李钱根匆匆忙忙递了帖子求见如筝,如筝知道他定有要事,便让浣纱去带他进来,听了他话才知道,原来是城郊庄子外来了一批从北边儿逃来流民,如今群聚城南城北各大世家田庄外面,每日靠讨饭过活,十分可怜,如意庄庄头便托李钱根来向如筝回禀一声,李钱根想却多,生怕这些流民苦饿狠了,会冲进田庄捣乱,故而急着来请如筝示下。

如筝略沉吟了一番,叹了口气:“都是我大盛子民,他们遭逢战火背井离乡却是十分不易,也不必驱赶他们,你回去告诉李庄头和陆庄头,将前庄空房子腾出来,若是不够便拿去岁积下杂木头稻草什么暂时搭些小房子,能御寒便可,量多收留些流民进来,每日供他们菜蔬和两粥一饭,隔日要有些肉蛋之类,有伤有病延医为他们诊治,救命要紧不要吝惜钱财粮食,只一样,此事不要大张旗鼓,加不要宣扬如意庄是我产业,收容难民时也要小心,量收容那些全村一齐逃难互相知道底细,要仔细寻里面有没有保甲里正,让他们自己把自己人都管好,多花费些不怕,关键是不要生了事,混进什么刁民恶匪,具体,你和两位庄头参详着办吧,银子不够也不必动用铺子里,就到我这里来支。”

她慢慢说着,李钱根先是附和着点头,慢慢却愣住了,待她说完,却是屈膝跪倒地,倒把如筝惊了一下:虽说李钱根一直是替她办事,但毕竟不是她家奴只是她掌柜,且李钱根虽是贱民出身,为人却傲气,除了被冤枉求如筝做主那次,从来没有给她下过跪,见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如筝便略带惊疑地说了一句:“李掌柜,何必行此大礼!”

李钱根还是低着头,声音里却似带了一丝颤意:“东家您有所不知,小人出身贱民,儿时看多便是人间疾苦,没来京城时,也曾随父母四处流浪,当过流民,有年赶上发大水,我们全家饿得不行了,是我十二岁姐姐自卖自身换了一袋子粮食才换回了我爹娘和我命,可她自那日起却是杳无音信,四年前小人爹娘过世,小人这世上就再无亲人了,这一直是小人心里痛悔事情,今日听小姐说要收留那些流民,不定要有多少如小人一般人能免于骨肉分离之苦,小人实是感佩,小人这就去和两位庄头商议,早些将那些流民收入庄子里,也请小姐放心,小人一定会上心此事,仔细查勘,定不让如意庄出什么岔子!”说着竟匆匆磕了个头,便转身离去了,旁边浣纱“诶”了一声,却被如筝笑着阻了:

“让他去,我看此番李掌柜是真心高兴了。”她回头看看浣纱,心里又一动:“浣纱,你替我送送他。”

浣纱红着脸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福身出去了,如筝轻轻一笑,知道自己是猜对了。

浣纱到三步并作两步追上李钱根,让他院门外不打眼地方等着,便反身回到自己住厢房拿了个青布小包出来,塞他手里,咬唇看着他却不知该说什么好,后也只憋出一句:“你莫难受,等将来……我帮你一起找,等闲下来,我求了小姐和姑爷,定帮你找到你姐姐就是!”一句话说完,脸就已经红透了,也不听他回话,自扭身进了寒馥轩。

李钱根看着她袅娜背影闪进院子,脸上便带了一丝素日里很少出现傻笑,自愣着想了一会儿,才脚步轻地出了角门。

回到不远处山货铺子自己卧房,李钱根便马上打点东西准备到如意庄和二位庄头商议如筝交代事情,待收拾停当了才拿起浣纱给那个布包,打开一看却是一套松绿色细布直身,剪裁精细,针脚密实,虽然只是细布衣服,却做工考究镶了鸦青色挑绣回字纹锦缎襈边,还配了同色大带,李钱根轻轻抚着大带上那颗亮闪闪亮银镶红玛瑙纽扣,叹了口气,虽然他现衣食无忧,手有余财,可这种被人关心惦记感觉,却是自打父母过世便再也没享过了,当下心里一暖,眼底便有些润湿,又笑着摇摇头,奇怪自己今日缘何一再露出小儿女态,仔细将那套春装叠起,放樟木衣柜里,拿好东西出了门。

四月初,李钱根送了信儿进府,将如意庄上安排细细禀了如筝,说是经过查问,共收留了三百多流民,十来日看下来,流民们也是十分踏实知足,平日里除了老幼病残,青壮年还帮着庄子里忙些春种之事,反倒帮了庄丁们不少,粮食也是够,如今又搭了四十多间草房,请东家示下能否再收个百十来人。

如筝看他几人安排细致周全,当下便回信允了他所求,又叮嘱量多收留些老弱病残,也可庄口定时施粥,让无法住进来人也能有口饭吃,随信又给他附了两张五百两银票,着崔孝妥善送到了山货铺子。

如意庄上事情,终于给如筝沉郁心情添了一丝爽,日日抄诵经文,也让她惶惶不安心渐渐平静了些,每日里送进京来战报还是纷乱复杂,没个定数,直到四月初五,总算是有一队突围军士回到了盛京,带回了略为具体些军情,可这军情传到国公府,却如一瓢水泼到了沸油里,嘭地炸溅开来!

作者有话要说:此乃今日,明日大概是21号下午,多谢诸位大人支持和安慰!谢谢!

此章加到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