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清浅双臂抱膝,眸光微凝。为了保命,她不得不采取手段了。眉间一拧,她回想起方才连曦将杀自己时,她说的那番话。
此时的清浅并不知道,自己的这番话,竟在后面的日子里,隐隐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
锦福宫。
连彦从重华殿归来后,便直接踏入了锦福宫的内殿,幻彩正悉心替清洛喂着汤药。
几步跨至床榻前,连彦接过幻彩手中的药碗,径自在床榻边缘坐了下来,“还难受吗?”瞥了眼床榻上唇色苍白的女子,他轻声问道。
“好多了。”清洛微微一笑,轻轻摇了摇头。
“先把药喝了吧。”轻舀一勺汤药,连彦将勺子缓缓递至她唇边。清洛微微一低头,将汤药咽了下肚。
看着她神色安然地喝着汤药,他不禁想起那个倔强地看着众人,却没有开口辩驳一句的女子。若是她用自己的珠花来做这些手脚,那也未免太过明显,这件事看来需要重新调查。
见连彦一直陪着清洛,幻彩便向二人福了福身子,“九王爷,奴婢先回府一趟,替小姐拿些换洗的衣物过来。”
“嗯。”连彦点了点头,淡淡应声。
朝二人拜别,幻彩匆匆出宫回到了王府。一进王府,她便来到自己房中,从床褥角落的床板下翻出了一包东西。
她将那包东西揣入怀中,沿路谨慎地探向四周,小心翼翼出了王府后门。她悄然潜至街上,寻到了一条背街的小河。在一棵树下用石头挖了个小坑,幻彩将纸中包裹的东西悉数倒进去,再用泥土掩埋好,用脚踩了踩。
将周遭的枯叶朝那处铺陈了些许,她用绣鞋轻轻地踢了踢。这样,这里看上去就似无人动过一般。
幻彩转身看了眼四周,匆匆朝另一处走去。
那树下小坑中埋入的一丝一丝橘红的植物,正是可致女子滑胎的红花。
她警惕地行至街角一间陈旧的废弃小屋,轻轻踏入杂乱的小院,在一间屋子前站定。
屋内阴暗处,步出一名戴着面具的黑衣人。瞥了眼立于院中的女子,他轻笑,“主子对你这次的表现十分满意。用于滑胎的剩余红花可有处理好?”
幻彩点了点头,应道:“处理好了。”
“很好,你且回去吧,继续依计划进行。如无意外,下月十五河边小舟见。”眸光幽幽挑向院外,黑衣人低声说。
“是。”幻彩低头应声之际,黑衣人便已不见了踪影。她谨慎地朝四周探了一遍,拍了拍额,朝裕宁王府走去。
再度回到王府后,幻彩便去了清洛房中替她收拾换洗衣物。她手脚麻利地将清洛平日爱穿的衣裳一一置入包袱内,正待捆系包袱,却似感到有人进入房间,幻彩顿住手中动作,回头看去。
就在转头的一瞬,她还未看清来人,便失去了知觉。
翌日。
晨曦正薄薄地耀进锦福宫的内殿,床榻上的女子微动了几许,瑟缩地张开眸子,她轻抚上眉眼,翻转了一下身子。
深吸了口气,清洛开口唤幻彩。
片刻工夫,幻彩款款踏入内殿,将她小心翼翼地扶坐起来,替她穿戴衣裳。
拾掇完毕后,她亲自端着早膳来到清洛的床榻旁,细心挑了一勺莲子红枣粥,送至她唇边。
待清洛将一碗粥慢慢吃下,幻彩便将食具收拾好,随之朝膳房而去,替她熬煎汤药。
良久,一阵轻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清洛侧过脸,看向踏入内殿的身影。连彦行至床榻前,将她圈入怀中,轻声安慰了一番。她将脸靠上他肩头,微微哽咽地点了点头。
半晌,见怀中女子似是睡着了,连彦便将她轻轻放下,拢好被角后,他起身朝重华殿而去。
跨入重华殿,他瞥了眼伏在龙案前阅着奏折的男人和他身边随侍的玉莞,朝殿内走去。
行至龙案前站定,连彦掀了衣摆,朝他一跪,“臣弟见过七哥。”
连澈抬起头,瞥了眼他,“快起来。”
连彦起身,将目光定定落向高台上的男人,“七哥,臣弟今日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合上手中奏折,将那神色微凛的男子打量了一番,连澈幽幽开口,“哦?是何事?”
连彦微垂眼眸,朝他一揖,“七哥,此次清洛小产之事,臣弟分析过后,觉得很可疑。臣弟认为下毒的人应当不是苏清浅,她没有理由傻到用自己的珠花去陷害清洛,留下如此明显的证物。且慎行司那个地方,实在不适合她,臣弟恳请七哥能将她换个地方。”连彦平静地道,眉眼中不带一丝情绪。
沉默了片刻,连澈薄唇轻动,“难道你便不想为你夭折的孩子讨一个说法?”
听得他如此一说,连彦微愣,连澈眸沉似水,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他这番话,其实在暗示连彦,若将清浅换了地方,便证明那女子是无辜的。只怕这样的结果,是清洛无法接受的。
而这一切,实则也是在考验连彦,在他心中究竟是孩子与清洛重要,还是清浅重要。
“正因如此,才要快些找出真正的凶手。”连彦眉间轻凝,缓缓应道。
轻眯起眼,连澈嗓音微沉,“如今你的王妃正在宫中休养,你不如多花些心思陪陪她。至于苏清浅,朕已安排人审理,相信不日便会有结论。做自己该做的事,其余的,朕会给你一个交代。”连澈说完,继续翻看手中奏折。
连彦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却最终没再开口说些什么。
此刻,池宋正捧着一摞奏折行至连澈身旁。听得二人方才的对话,他小心翼翼地瞥了眼俯首而思的男人,开口道:“皇上,奴才也相信此事并非苏清浅所为,那种地方,她的确很难待下去……”
“朕的决定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插嘴了?”连澈微微不耐地打断他。
池宋轻轻一凛,忙止住了话语。
“做你该做的事去。”
安静地朝他一揖,池宋缓缓朝殿门处走去。回眸瞥了眼仍未抬起头的男人,他微叹了口气,不知道清浅这次能否挨过劫难。
此时,立于殿中的连彦施了记礼,默默退出了殿外。
缓缓行在回锦福宫的小道上,他的心绪有些纷乱。此次前来求情,他并未考虑过她们在自己心中谁更重要的问题,只是希望清浅不要受苦。她若待在那地方,不知会遭遇些什么。
慎刑司。
静静蜷靠在牢房的角落处,清浅再度沉浸于了无止尽的黑暗中。
不远处,送饭的狱卒举着火把,缓缓朝她走近。见她昨夜的饭仍旧没吃,他不再言语,只是将食物换了一份新的,便提着食篮朝下一个牢房走去。
瞥了眼搁在地上的食物,清浅眸光微凝。昨夜,她坐在牢中安静想了一整晚,从她进入牢房后发生的种种事件来看,自己应是被连澈遗弃了。在他的眼皮底下,他竟放任六王爷来杀自己。
明知这个男人可能会威胁到她,明知她甚至会瞬间死在他的掌下,那人却是不闻亦不问。
多么讽刺。
清浅起身,自嘲地冷笑一声,缓缓朝放于牢门处的食物走去。
端起那碗伴着零星菜叶的干饭,她猛地抓了一把,朝嘴里塞去。草草咽了几口,又继续抓起,狠狠朝嘴里不停送去。
自己就像一个白痴,完全是个笑话。
是她自己活该。
眸中已呛出泪水,塞入的饭菜也全数吐了出来,可清浅仍不停抓着食物,朝嘴里塞去。
一次次咽下,一次次吐出。
直到无力地跌坐于阴冷的地上。
清浅合上眸,将心中翻滚的思绪与念想平息下来,她开始静静地思量着自己以后的路。
重华殿。
遣走了所有宫女与太监,连澈径自靠坐于红木椅上,合着眼小憩。一阵轻盈的脚步声由殿门处款款而来,他轻轻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竹烟温婉的脸。
“臣妾见过皇上。”朝他婉婉一拜,竹烟嗓音轻柔若风。
连澈一手扶上她的手臂,示意她在自己身旁的椅子上坐下。
他的目光柔和地落向身侧女子,“这段时日,朕甚为繁忙,都没时间去看你。御膳房每日给你送去的温补膳汤,你可有按时吃?”
竹烟轻轻一笑,点了点头,“你命人送的东西,我每日都吃得干净。近日身子和精神亦一切都好。我方才去看了清洛,刚从她那边过来。”
“嗯,待朕这段时日忙完了,再好好陪你。”连澈微叹了口气,身子缓缓靠上了椅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