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徐文兰便醒了,对丫鬟吩咐道:“伺候我起来吧。”
金簪先应道:“好的,姑娘。”
徐文兰有些自嘲地说道:“改了口吧,如今我不过是个没名分的通房罢了。”
银簪眼眶有些发红,“姑娘别这么说,若是程老爷见了姑娘这么漂亮,定是会喜欢姑娘。”
徐文兰没理会这句,便是不宠爱,她也要想了法子让他宠爱,如今全副身家都压在了程府,若是不得宠爱这日子怎么过?徐文兰心里是不怀疑自己会心想事成的,只是有点儿沮丧这糟糕的开始。她转过头问金簪,“昨晚上我忘了问,我的嫁妆都放在哪了?”
金簪回道:“就在这跨院旁边的耳房里,有马嬷嬷夫妻两个看着。程老爷妻妾少,夫人住了正院,东跨院住着刘姨娘以及九姑娘,您一个人住了这东跨院,虽比不得在徐府,到底也比别人家宽敞。只是夫人在这院子里只安排了几个粗使下人,说别的人随您去挑。”
金簪这样说,心里却想的是可不是比不得徐府,原先是在家里做千娇百贵的姑娘,上上下下都尊重,如今却是个妾室,一大早便要去给主母请安。她是想不通徐文兰几十台的嫁妆,为什么放着好人家的主母不当,费尽心机来做个妾。
徐文兰笑道:“她既然这样大方,我也免不得多从徐府里多要些人过来。好了,给我戴上那个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吧,再多抹点儿胭脂。”
银簪立刻按了徐文兰吩咐拿了那步摇,金簪却有些犹豫地说道,“姑娘,不如换个别的吧,想必夫人不喜欢你这样……”招摇的打扮。
徐文兰不在意地说道:“她也不是个傻的,哪里会因为我打扮的素净便喜欢我,不如这样子冒失些,让她以为我是个无脑的。”
在齐州只刘氏一个姨娘,柳氏看她那儿有个女儿,都是免了她的请安,刘姨娘又是个没心的,请安的时候少,是以正房平日里很是冷清。
今日是徐文兰第一次请安,刘姨娘一大早便带着女儿过来,安静坐在柳氏下首。柳氏问了几句九姑娘的事,刘姨娘都一五一十答了,刚说上两句徐文兰便到了,给柳氏和刘姨娘都行了礼。
刘姨娘看着打扮得富贵的徐文兰,直觉得不是个简单的。她看了看柳氏,天塌了由高个的顶着,她只老实呆在屋里,倒是不怕的,要操心的是夫人了。
柳氏正好看到了刘姨娘的视线,对着她笑道:“云姨娘那时候生了病不能过来,老爷屋里只咱们两个也冷清,今儿新来了妹妹,以后我们姐妹也能热闹些。”
刘姨娘点头,无甚可谓的说道:“夫人说的是。”
柳氏又对徐文兰说道:“老爷屋里人少,虽然你昨晚上未圆房,可是也是带了嫁妆进来的好人家的女儿,我做主给你抬了姨娘,以后便让下人唤你徐姨娘,你说可好?”
这些话砸在脸上,徐文兰只觉得脸色发红,可是不得不应道:“多谢夫人抬举。”
别院内。
“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
“这是什么?”程心珊问道。
王值舟答道:“《洛神赋》。”
少年,可别再调戏我了,小心我揍你,程心珊在肚子里翻了个白眼。
似是听到了程心珊的心声,王值舟咳了咳,换了话题:“你的字软趴趴的,缺少力道,你不如将手臂抬高点,多用点力道。”说着,王值舟在程心珊写的字旁也写下“温故而知新”这几个字,明显比程心珊写得好看许多。
“这样?”程心珊稍微抬高了一点手臂。
王值舟用手矫正了程心珊的姿势,片刻的接触之后立刻便松开了手,“你再写写?”
程心珊试了试,“确实顺手了许多,只是这样子悬空有点儿累。”
王值舟却十分严格,板着脸说道:“刚开始要严格照着规范,等到练到写起来随心应手,便可随意些。你这看一笔,”他指着程心珊写下的一横,指责道,“你用这么多墨,这么大格子都装不住一个字,一点儿灵气也无。”
程心珊被训了,生气地说道:“不许你看。”
“真是气性大,我不过说了据实而说。人说字如其人,你本来长得肉多,字也这样圆润,只怕会越长越胖。”
程心珊啪的一声将笔丢在桌上,双手腾出来使了力气掐王值舟的脖子,“我胖?我圆润?”
王值舟倒不妨程心珊这么泼辣,竟然会掐他,他愣了好一会儿才不可置信地说道:“你,你竟然掐我?”
程心珊昂着头傲娇地看了他一眼,“就掐你,怎么着?”
“你,你……我”王值舟颇有几分秀才遇到兵的无奈,结巴了许久,才理清思路,颇有些语重心长:“你这样不好,女子便该温婉动人,这样子动手动脚如市井泼妇一样,全无教养,若是让别人瞧见,只怕会看轻你。”
程心珊反问道:“那你的意思你会当着外人的面非议我胖?”
“自然不会。不是,我的意思我并非非议你胖,我所言非虚,你看看你的手上,你的脸上,都是肉,不似我家中姐妹如杨柳之资,不过我不……嫌弃你。”最后似乎在表明心迹,王值舟显得有些嘴软。
程心珊却没注意到,只是非常生气王值舟说她胖,明明这么可爱的,怎么就被嫌弃了?她气道:“圣人言,一切世事非干己者,口不可说,心不可思,若是口说心思,便是多舌长妇。我虽体胖,也比你长嘴妇好。”
“这个哪个圣人说的,我却没听过。”
“你管哪个,总之是圣人之言。你该保证以后再不非议我的身材,若是违反,便食言而肥,以后会真的变成大胖子。”
王值舟却并不照程心珊的剧本走,他露出个自信的笑容,“你伪造了句没出处的话,看我说两句真圣人言。《史记·留侯世家》中说得好,‘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我虽冒犯你,却一心为你好。”
程心珊偷偷为自己点根蜡烛,跟古代的学霸争论什么圣人言,他们镇日里埋在故纸堆里,圣人言还不是一甩一大把,她看着王值舟,甜甜笑道:“多谢值舟哥哥,我让爹爹将值舟哥哥这番良苦用心以及早上和上午王哥哥做的事与王家叔父说一声,想必叔父一定替我好好感谢值舟哥哥的。”
王值舟听了打了个寒颤,他老爹最是宠爱他娘,常言若是男子欺负了娘子,便该天诛地灭,这回便是他主张他跟着程流璟一起过来给程心珊相看的,若是知道他说了这样混账的话,不守规矩摸了她的手,定是要狠狠揍他一顿的。
看着王值舟禁言,程心珊立刻神气了,讲道理讲不过,就跟你讲规矩。
王值舟只能求和,软了声音说道:“是我不好,珊妹妹莫要生气,若是再说了不得当的话,定叫我食言而肥。我们继续练字吧,我定不会胡言乱语。”
程心珊做了贴封条的动作,王值舟看懂了,点了点头,只在一旁拿着一本书翻看,有时看程心珊字写得不甚好,站起身想要说什么,被程心珊眼睛一瞧,立刻禁言,讪讪又坐下。程心珊将先生布置的功课写完,然后又拿出笔画画,王值舟立刻说道:“珊妹妹可是要画画?这个我确实擅长的,不如让我教你?”
若说毛笔字,虽说不是什么好看,也是练了许久的,好歹也是能见人的,可是画画她就是一点儿艺术细胞也没有,只敢当着没人的时候随手画点儿墨团团,这会拿出笔便是王值舟会画画,想要他将这别院的景色画出来给柳氏瞧。不过这心思可不能让王值舟知道了,若不然他要得意。
于是程心珊装作很勉为其难的样子,嘟着嘴说道:“想必值舟做了这许久,也是无聊,”程心珊说着,将画笔递给他,“你画画吧,这屋子小,不如画画窗外的景色?”
王值舟高兴地拿着画笔,“就按珊妹妹说的,这窗外正好能瞧见枇杷林,远处又有高山,最是适合入景。”
程心珊挪出位子,主动站在一旁给王值舟磨墨,看着他三两笔便勾勒出一片枇杷林,很是显出些水准。
王值舟专心作画,程心珊磨墨,一时间屋内安静无比。程心珊看着王值舟低着头认真泼墨自信挥洒的样子,觉得也不碍眼。
她看王值舟将枇杷树肥大的叶子画的很是传神,遗憾的说道:“我没带多少颜料,这种叶子的墨绿色和果子的孔雀绿色都没有颜料。”
王值舟笑道:“无妨,先画了轮廓,回到府中再上色,我带了一整套颜料的。”
笔间挥洒,长衫束发,看着倒是有些古代士子的风范,程心珊不由说道,“你正经的时候,便是个读书人的样子,还是个年轻貌美的读书人,若是夜宿荒郊野外,想必山野里精怪也要出来与你叙叙旧。”
这是夸赞的话,王值舟听了喜笑颜开,不过嘴里却说道:“胡说什么,这世上哪有精怪,你真是志怪小说看多了,你若是得空,便该多练练字,你那字……”
未说出的话立刻被程心珊打断了,“你若再说不好听的,就别怪我与你吵架了。”
王值舟也觉得这样氛围好,不想打破,连忙讨饶,“不再说了,不再说了,你也别说了,免得我分神。”不过他心里不免腹诽,女子真是肚量小,听不得不好听得。
屋里许久没有声音,碧水减轻脚步在门口瞧了一瞧,看见王值舟在作画,而程心珊站在一旁慢悠悠磨墨,立刻又缩回了身子,屋外阳光明媚,屋内才子佳人,可不是一幅最好的画吗?这样好的时刻,她可不能做那讨没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