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定力高深,不消片刻便抽回心神,莞尔一笑:“端看三殿下意愿。”
扶楚似笑非笑:“我很纳闷,那些希望我能尽快死去的人,究竟在想些什么,萧大人这样睿智,一定知道。”
萧白璧不改面色:“或许,只是身不由己。”
扶楚收回视线,不再看他:“没想到你也会用这么烂的借口。”
萧白璧笑道:“本没有深仇大恨,却要将对方伤害,不过是满足一己之私,内心越是狭隘,便越要找些冠冕堂皇的借口,但凡是个正常的,都会思考,说得天花乱坠,可在他人眼里,不过造就一幅虚伪嘴脸,既然如此,又何必绞尽脑汁去寻借口?”
扶楚默了片刻,大笑出声。
那些看似复杂的人情世故,追究起来,其实,就这么简单。
大殿里文武百官皆已到齐,只待扶楚入席,才能开宴。
月光烟朦,夜色迷离,谁家婀娜美少女在灯火下邂逅翩翩少年郎,开始一段风流佳话;又有谁家旧妇躲在灯火阑珊处,暗自饮泪,只为昨日携手同游人,今日竟怀抱新人笑开怀,将她弃如敝履,不闻不问……
风卷起扶楚单薄的衣摆广袖,还有玉冠垂下的飘带,天空有雪花飘落,她探手去接,很多年前,每有雪落,她便从锁妖塔的小窗口努力探出手来,承接那奇妙-的花朵,那个时候,她的人生一片空白,平淡,却也踏实,莫名的勾起嘴角,如果没有遇见那个人,她会一直那么过下去,直到终了。
其实,这些人真不必煞费苦心来杀她·籁婆耶同她说过,锁妖塔困住她的自由,也能保她长命百岁,一旦走出锁妖塔·冲开封印,九渡以命换来的封印便化为穿心的毒,而她又选择冰魄针断情,那些冰魄针,可以加重九渡的穿心毒,她至多还可以再活十年,这珍贵的十年时间·没理由浪费在祸害苍生上。
袖摆被风卷开,露出一截藕臂,腕上银白色的金属手链在暗夜里闪出诡异的光芒,炫目的美丽。
萧白璧一直立在她身后,目光被她抬起的胳膊吸引,若不是知晓姐的身份,端看这个动作,倒也透出几分天真的憨态来·或许,会当她也是寻常。
耳畔有细微的脚步声,萧白璧听见了·扶楚应该也没有错过,可她没有反应,就在来人踏上台时,出人意料的,萧白璧竟上前一步,伸手揽上扶楚纤细的腰身,在扶楚不曾反应前,拥她转身入怀,四目相对,他笑容惑人:“殿下的腰·真软。”
扑鼻药香,令她又是一阵失神,她今晚实在反常,这屡屡的失神,使自己陷入被动,耳畔传来啪嗒一声轻响·扶楚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管事老太监还端着拎灯笼的动作,可手中已然空空,灯笼滚在一边,瞪大眼睛,张大嘴巴,表情要多滑稽就有多滑稽,好像给他撞见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其实不过就是两个‘男人,抱在一起,活了这么大岁数,还这样大惊小怪,真没见识。
扶楚皮笑肉不笑的看向萧白璧:“你不累么?”
萧白璧贴得更近些,在旁人看来,要多暧昧就有多暧昧:“这样有趣,怎会累?”
这回是抓奸当场,证据确凿——宋国世子扶楚,真的断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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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宴席,少不得姜莲心陪伴左右,大婚后第一次出现在百官面前,当然不能各自单飞,本有可能和萧白璧成为夫妻的姜莲心,此刻看见扶楚与他同行,目光浮浮沉沉,他们没成情人,到成了情敌,这算怎么回事啊!
挤开萧白璧,主动抓起扶楚的手,与她并肩而行,可以与扶楚比肩的,只有她姜莲心,玉倾城不行,身为男子的萧白璧更不行!
扶楚的手,冰冷的如同死人,姜莲心一阵紧张,不再防备萧白璧,双手捧起扶楚的手,轻轻摩擦着,是真心实意的关怀:“这样冷,怎么不多穿点衣服,外面天寒地冻的,伤了身子可怎么好,胥追这么大意,明儿个找个心细的服侍你。”
因为动了真心,才会生妒,姜莲心一直认为,那三天夜里的男子,是扶楚。
女人交了身之后,交心也不再是什么难事。
扶楚任姜莲心呵护:“我练的功,受不得热。”
这就是姜莲心想要的英雄,文能安邦,武能定国,怎能叫她不爱,不过是句敷衍,她也相信,笑容灿烂,将扶楚攥紧,贴靠得更近,小鸟依人。
萧白璧一脸看戏的笑容,退后两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有人喜欢真实,还有更多的人喜欢活在自己期望的假象中,你若拆穿她,她不会怨恨欺骗她的人,反倒要恨你多管闲事,他从来都不是个古道热肠的人。
携手入殿,坦然面对两列跪拜的重臣,直达主位,与姜莲心并坐,司仪高声唱诵,百官各归其位,正式开席。
先时笳角鼙鼓,旌旗剑戟,金盔银甲的武士,列阵起舞,一呼百应,声势震天,有外国使节看罢,竟将杯中的酒洒落不知多少滴。
扶楚执杯浅笑,并不言语,只将眼神递过去,司仪立刻会意,忙将武士撤换,以曼妙-舞娘代之,轻纱蔽体,佩玉叮当,随靡靡丝竹,将身体摇摆旋挪,看直了人眼,又有酒水洒落,好不颓靡。
酒过三巡,挨扶楚较近的那个喝红了脸的老臣捧着酒杯摇摇晃晃站起身,面朝扶楚,醉眼迷离,道:“微臣敬三殿下。”
姜莲心双手捂住酒瓶,脸色发白,暗暗摇头,扶楚方才想起,向她敬酒这个,乃御史大夫常端,是东阳政的老亲家,他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此番,只怕来者不善,可她不怕他,轻拍了拍姜莲心的手背,示意不必担心,径自拿过酒杯,斟满,笑脸迎人。
那常端敬了一杯酒后,便直奔主题,皆知扶楚不学无术,他便要当众与她探讨治国之道,姜莲心脸色更白,这样存心的刁难,她担心扶楚应付不来,想要开口,却被常端出声阻拦:“虽说世子夫人以才学著称,可后宫不得干政,此乃祖上规矩,莫非世子夫人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了?”
姜莲心被他堵得没话说,却听见扶楚不以为然的反驳:“规矩是人定的,但凡有助定国安邦的好建议,何必计较出处,若莲心学以致用,为我大宋国情出谋划策,非但要采用,若当真促使繁荣,本公子还要重重赏她。”
常端一张大饼子脸涨成紫红色,扶楚此言一出,当真让他下不来台,却饵姜莲心一脸动容,目光中的柔情能溺死人。
下面微有窃窃之声,扶楚耳力过人,听得分明,大半是东阳氏朋党,摇头撇嘴:“简直大逆不道。”
扶楚冷笑,将说这话的人记得分明,却未当即治他,复又开口:“国以民为本,民安则国泰,民之所求,无碍乎丰衣足食,厚农以资商,资商以利农,此为基础。”
那人更出狂言:“民为本,置我等于何地?果真是无知小儿,异想天开,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众人见扶楚的目光停在那人身上,渐渐静默下来,那人说到高昂处,竟忘记压制自己的声音,最后那句‘长此以往,国将不国,便格外响亮了些,坐在他身边的人伸手抹了把脑门子上的冷汗,很是明显的向外挪了挪。
扶楚仰头干尽杯中酒,脸上的冷笑不曾改变,声音也没什么特别的起伏,对着常端道:“常爱卿,执法乃你本职,你自是清楚不过,你问本公子治国,本公子也要向你讨教法制,说说看,有辱国体,该当何罪?”
以德服人,须得人和,当关乎到切身利益时,‘德,的力量,微乎其微,她选择恩威并施,今日便杀只鸡,给东阳氏一派跳猴看。
希墼这倒霉鬼投胎后,下辈子不再这么多嘴多舌。
常端不复先前的高傲,腰杆子慢慢弯曲下来,结结巴巴,欲加之罪,他想维护,也无能为力,垂头闭目:“杀无赦。”
扶楚倒也宽宏大量:“如此佳节,见红就不好了,赐他一杯鸩酒,留个全尸罢。”
本想让扶楚丢脸,没想到反倒丢了自己党羽的命,常端那个恨,恨不得将扶楚大卸八块,可他能做的,只是陪着笑,看那受他唆使,努力诟病扶楚的党羽被拖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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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此一事,大家坐立不安,却不敢半途溜走,不过心照不宣,莫谈国事,歌舞也开始绵软,即便舞娘穿的较之先前更加凉快,可再没哪个有那心情对着她们流口水。
默默喝酒,扶楚不乐意,大家搜肠刮肚,努力寻找安全话题,最是安全的,当然是别人家的事情,不知哪个脑瓜子灵活的,由杯中物引出虞幽公当年埋下的九大瓮绝世佳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