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轻如鸿毛的三个字,压在男人的心头,沉甸甸的如同一座山。
他微微闭了下眼,再睁开时,黑眸幽深得宛若一条长长的夜巷,通向苏幼清根本看不到底的方向。
白檀从口袋里掏了根烟点燃,青白色的烟雾和他的声音一起溢出唇齿,一样冷淡,“幼清,这么刨根问底,不像你的作风。”
她一向都是清高傲慢得不屑置辩,也从来不会这么打破砂锅问到底、把自己搞得灰头土脸的狼狈。
苏幼清一愣,这才发现自己好像确实太过急躁了,可这一刻她不得不承认,妲己是对的,沈露也是对的。
六年前季挽歌抢了她的爱人,她转身就走,一言未发。
没有指责,没有质问,从容优雅得就像苏妲己每天坐在餐桌边喝着煮了六分半的伯爵红茶的模样。
可嘴里不说,不代表她心里不怨不恨。
那些经年未曾展露的伤疤只会在黑暗中腐朽溃烂,不见阳光,才永远不会痊愈。
真的不在意吗?苏幼清苦笑,几乎想流泪。
怎么可能不在意。
“刨根问底不像我的作风,那出尔反尔,就像我认识的你了吗?”她脸上的笑容很牵强,任谁看了都会心酸心疼,“白檀,你变了。”
“我没变。”男人静静地接腔,“是你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我。”
苏幼清突然笑起来,根本停不住地笑起来,“你是在告诉我,以前都是我一个人自作多情吗?”
“你知道我们不可能在一起。”白檀道,“这句话从六年前我认识你的时候就已经说得明明白白。我承诺过的其他事情都会为你办到,不管我和苏妲己是否在一起,都不会影响我履行对你的承诺。只有不能和她结婚这一点,对不起,我食言了。”
最后几个字结结实实地震住了苏幼清,她像是被雷劈了,失魂落魄地望向他,也不知听懂了没有。
苏亦庭许诺给她的未来,在季挽歌面前变得一文不值。
而这六年里,她和白檀虽然没像情侣一般亲密,但他始终守在她身边寸步不离,答应她的事情没有一件反悔过。
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可偏偏就这一次,便让她彻彻底底输得一败涂地。
对不起。
好像周围的时空瞬间折叠扭曲,让苏幼清觉得自己回到了十七岁的那年。
苏亦庭也跟她说过一句对不起。
而今六年过去,眼前的男人竟无师自通了那人当年的残忍,一把刀刺进她心里同样的位置。
这是在同情她,还是在借此弥补自己的愧疚,让自己心里好受一点?
苏幼清掐着掌心,终于还是收起了满脸悲戚,恢复了那张温和从容、什么情绪都看不出来的脸。
过了很久,她微笑道:“这样啊,我知道了。”
妲己端着吴妈做好的饭菜从厨房出来时,就看到男人一个人站在客厅的落地窗旁抽烟。
她下意识皱起眉,目光四下环顾一圈却又怔住,到了嘴边的斥责变成:“幼清呢?”
男人回头看她一眼,不咸不淡道:“走了。”
妲己怔然,“走了?”
她细软的眉毛快要拧成个疙瘩,不是说好要留下吃晚饭的吗?
男人走过来,手臂环住她的腰肢,俯首深深吻住她。
妲己猝不及防,被他的舌尖钻入口腔,用力的辗转、深浅交错。
那烟味呛得她难受,妲己恍惚间有种说不清来由的念头,觉得,他好像是在用这种霸道占有她的方式提醒她、也提醒着他自己一些事。
妲己手里还端着盘子,没办法伸手推开他,白檀就这么长驱直入,直到她的脸色已经涨得通红才放开,眸光深深的极具穿透力,仿佛几秒钟前他的舌尖,一直往她更深的地方探寻,“她让我转告你,晚上突然有点急事,就先走了,以后有机会她再请你吃饭。”
妲己呼吸着周围的氧气,脑子还是有些转不过弯来,过了很长时间才“噢”了一声,安安静静把饭菜端上桌,“还想让她尝尝吴妈的手艺呢。”
男人望着她的背影,眼前交叠的,是方才另一个女人离开时匆匆的背影。
他说让梁居生送她,她也只是冷清地丢下一句“不用了”,步伐的节奏微微紊乱,仿佛在逃离什么令她害怕伤心的地方。
妲己回头,刚好看到他手里燃着火星的烟头,还有他晦暗深色的瞳仁,很明显是在想事情出神。
她淡淡笑了下,“你也不吃了吗?吴妈还特地做了不少。”
白檀回过神,看到她已经摘下了厚厚的隔热手套,坐在餐桌边拢起了头发准备开动,眸光一凝,沉沉出声道:“你脑子里惦记的就只有吃吗?”
莫名其妙地一个人躲去厨房,出来之后絮絮叨叨说的全都是吃。
就没有其他想问的?
妲己动作一顿,好笑地看着他,“你想让我惦记什么?”
男人被她问得略微僵住,妲己扑哧笑道:“好啦,快点吃饭,一会儿菜都凉了。”
白檀如同被人扼住咽喉,呼吸有短暂的停滞,俊脸的颜色又不着痕迹地阴郁了三分。
是呵,他想让苏妲己惦记什么?想让她神经质地打听他和苏幼清之间聊了什么吗?
如果她真的想知道,又何须把厨房门关的死死的,一副再明显不过的不感兴趣的姿态?
可是他竟然有种荒唐至极的感觉,似乎,他宁愿听到她摔锅砸碗声嘶力竭地质问,也不想听到她兴趣盎然地告诉他吴妈做了一桌美味可口的饭菜,再不吃就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