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迅速冷凝成一块又一块的冰坨,灯光不落在墙上,墙壁灰蒙蒙的,像是要渗出雨来。
窗外有车灯飞进来,又极迅速地从窗子里消逝,像是闪电,要轰击出一场腥风血雨。
“你走。”程瑶瑶说。
没有辩驳,周冬奕便离开了屋子。没有愤怒和暴躁牵引的摔门声,他走得有几分狼狈,失魂落魄的样子。
在黑夜里行走,就像是要走向一场死亡一样。一个人,孤魂野鬼般的飘荡着,不时的便又撞见了几个孤魂野鬼。
他们煞白着脸,嘴唇像是被封死了,不见牙齿。
他们都有些同一张表情,眼神呆滞。
那家出了名的同志酒吧,先前也只是听说,这次他竟木然地走了进去。
在外拉客、吆喝的公关,笑得花枝乱颤,手舞足蹈地笑着说着指引着,声音嗡嗡的,砸的周冬奕的脑袋生疼。
周冬奕找了最角落里的一个位置坐好,光线很暗,他的忧伤却是很明显的。
彩虹灯跟着动感的音乐闪烁,丝丝缕缕的,像是要把整个人的灵魂拉扯出来,然后与外面的世界再无瓜葛。
“帅哥,一个人?”有个粉头发的白嫩小生过来搭讪,声音瓮声瓮气。
周冬奕抬头看了一眼,身材瘦弱,像是要塞进墙缝里的,那种不知死活的瘦。贴身的衣服,色彩夸张。
虽说模样还算清秀,却满脸的粉气。
“小凯。”他继续说,笑容随意。
“周冬奕。”
话才出口,那人便哈哈大笑起来。周冬奕不得其解,“笑什么!”他问得有几分凶狠。
“大哥你真实在,第一次来吧。”
“哦。”
“哥们儿陪你喝几杯。”
说着小凯便坐去了周冬奕的那一侧。
瞧着搔首弄姿的他,周冬奕只觉得不悦,心里想着,与蒋蒋相比,他可是差远了。
酒没过半,小凯索性装起醉来,右手在周冬奕大腿内侧摩挲,嘴唇抿着,表情享受。
周冬奕并没有拒绝,心里暗骂真一个*。索性手伸到他的屁股上,狠狠的捏了一把,小凯便更加放肆起来。
两人调戏着彼此,饮酒谈笑,言辞下流。
大概过了半小时的功夫,小凯跟着周冬奕上了车,来不及系上安全带,便热吻起来。
“你好骚。”周冬奕狠狠地咬了一下小凯。
“你好坏。”他回应。
第二日,天上下起了小雨,隆盛集团早早地派人送来了新品发布会的服装。
蒋蒋瞧着这一批以自然作主题所设计出来的衣服,眉头紧皱。
唐果坐在他身边唉声叹气。抬眼与站在一旁的张姐互递了眼色。
张姐耸耸肩,表示没法子。
唐果扫视了一番没事人般的其他同事们,双手摊开,大有指望不上的意思。
“尚美那边你打听过没?”罗素左手环胸,右胳膊肘抵在其上。
蒋蒋摇摇头。
“想办法得到消息。”
“在想了。”
“普通的t台肯定是指望不上,隆盛去年的特效就做的不错,今年他会首选尚美,大概也的确是看中尚美在这方面要强于我们沪上。”罗素若有所思的讲到。
“也就是说,我们要重新招贤纳士咯。”张姐接了话。
“错了,”罗素打断她继续讲,“我的意思是,我们要规避在特效上的劣势,在情节和故事性上大显身手。”
“我看过隆盛前几年的主打宣传,力求尖端华丽,震撼至上。”唐果说。
“所以我们是要打破他们的传统?我怕风险很大,创意往往是不怎么容易成功的。”蒋蒋看了一眼罗素,话语里没有底气。
“危险的就是美丽的,而且沪上的现状也不足以支撑我们打保守牌。”
“可是主编。”
“都说了,可是这类转折词在沪上并不受欢迎。”
“那好,创新……嗯,该如何创新。”蒋蒋无奈。
“我还没想好,不过尚美八成是要选用华丽的舞台和炫美的聚光灯。如果……”
“如果我们清淡平凡一些,可能会有意向不到的效果。”
罗素对着张静微微一笑,示意她说到了重点上。
“这无法引起轰动不是么?”蒋蒋质疑。
“隆盛这两个字本身就是轰动,它并不缺观众和媒体,我们只需要让他们的董事会眼前一亮,尝到新鲜的甜头,那我们就成功了。”
“上帝保佑,这不是自讨苦吃。”
“死马当活马医。”张静的话让其余三人倒吸一口凉气。
“好在羌楷没在。”唐果调侃。
“别忘了打探一下尚美那边的动静,积极点。”末了,罗素不忘叮嘱蒋蒋。
蒋蒋没办法,只能应着。
罗素踩着那双细长的高跟回了主编室,张静肩膀一耸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只剩下唐果与蒋蒋对望着,欲言又止的意味。
“周冬奕回公司了。”唐果贴到蒋蒋耳边悄声到。
“哦。”蒋蒋回应。
“样子很糟糕,你不去瞧瞧?”
“随他呢,我还有事要忙呢。”
“怎么?闹别扭了。”
“分手了。”蒋蒋说。
唐果呆在原地,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一时又找不到好的托词,只能尴尬的陪笑脸,说没什么大不了。
“我没事。”
“抱歉。”
“没什么可抱歉的,去忙咯。”说罢,蒋蒋便夹着一沓资料出了办公室。
唐果被晾在原地,像是被施了咒,阳光像针,微微地刺痛他脸颊,灼热的,淡淡的麻痛。
下过雨后的天空澄澈透亮,雪白雪白的天,把整个办公楼都照得明晃晃的。
蒋蒋透过落地窗,瞧着伏在桌上睡觉的周冬奕,说不心疼都是骗人的。
他就这么站着,看着,仿佛永远都不会走了一样。
你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么,那就是为他做自以为是的事,那自以为是,是自己要呕心沥血对他好的,哪怕他不知情,哪怕他不领情,哪怕他发誓要很透自己,哪怕他的现状会把自己的坚持挫骨扬灰。
被挫骨扬灰也要坚持下去。
一双手兀地盖住了蒋蒋的眼睛。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他心慌,却也让他找到了归属般,莫名的心安。
“不该看的东西就闭上眼,以后少做给我丢人的事。”羌楷蛮横的声音传进蒋蒋的耳蜗,终于他落泪了。
透彻的,滚烫的泪水,落在那个男人的手掌里。
“我数到三,把眼泪收回去。”
“听懂了就点点头。”羌楷继续说。
蒋蒋点了点头。
“一——”
“二——”
沉默了一会儿,羌楷转过蒋蒋,“三。”他说完,便抽走了自己的手。
“以后只能看我,懂么?”语气冰冷干脆,像是命令,又比命令多了一层爱与关怀在里面。
蒋蒋敷衍的笑笑,转身走了。
他是在尚美公司的门口遇见尤丽丽的。
阳光把她脸上的粉底打得很亮,良好的处境更给她增添的几分趾高气昂的意味。
“听说你又回沪上了?”近似嘲笑的语气。
“消息倒挺灵通。”
“呵呵。”
“怎的,在我们公司门口是想打听什么风声吗?你总是乐此不彼的去尝试那些不可能的事情。”
“我不否认。”
“这次,你一定会输给我。”
“你是说?尚美这次是让你负责隆盛的案子?”
“艺术总监。”
蒋蒋嘲讽地笑了笑。尤丽丽抿下嘴唇,眉头紧紧皱着,“你笑什么?”
“笑可笑之人。”
说罢,他便扬长而去。
蒋蒋是了解尤丽丽的,但凡是尤丽丽接手的案子,大多是秉承着她一心所信仰追求的准则——继承与发展。
那就是继续特效加华丽咯,蒋蒋想。
自然,他的心里也是有些许不甘的,想着凭尤丽丽这种愚笨的人也能当上尚美广告的艺术总监,自己偏偏就是连面试那一关都没扛过去。
难道,学历真的就能说明一切?还是,学历是为那些庸懦的人遮挡致命缺点的法宝?
蒋蒋回了公司,将尚美送来的衣服全部挂了起来。
海洋、大地、山川、植被、草丛、花鸟,无数个名词在蒋蒋的脑海中略过。
兀地他想起了一个地方,和一个让美与自然邂逅的故事。
他几乎是冲进羌楷办公室的,正闷头看文件的羌楷对冒失的蒋蒋抛去一个冰冷的眼神。
像是一句无声的呵斥,逼得蒋蒋倒吸一口凉气。
“我……我想出来了。”言语间带着兴奋。
“哦。”羌楷应了一声,并没有欣喜或是震惊,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脑袋里想得,实际做的,这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羌楷继续说。
“哦。”蒋蒋回应着,有些失望。
“真是个烂人,瘪三!”蒋蒋嘟囔。
羌楷抬起头盯着蒋蒋,目光冷酷生硬,“你说什么?”
“我说,我马上去做。”蒋蒋回应,言辞里莫不是透露了厌恶。
“罗主编,我想到了一个好法子,你看,我想出了这么一个故事,我们让模特穿着衣服从这出发,然后找一片叶子挡住她的眼睛……而且现在那里的樱花又来得正旺……”
罗素听着,连连点头。
“好样的。”
“我呢,今晚回去会把具体的文案写出来,然后明天审议,后天就可以召集拍摄了。况且,那片林子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熟悉得很。”蒋蒋自信满满地讲到。
罗素粲然一笑,对着他竖起了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