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正轩安慰战冲说,他找到的这套房,已经是这一片条件最好的了,这是以前纺织厂领导的家属房租出来的,三居室,厨房和浴室都有,家具电器也是齐全的,房租稍微高了一些。
树村距离演出场地都很近,排练很很方便,是摇滚小青年们的聚集地,还有各式各样的北漂和外来务工人员。这么好的房子可不容易找,杨正轩刚买了一套鼓,积蓄花得差不多了,钱有点不够,正急得不行的时候,突然就接到了战冲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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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冲说他被他爸给赶出家门了。
杨正轩可知道,战冲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他以为战冲来了能解燃眉之急,然而这小子居然比他还惨。杨正轩气得直翻白眼儿,但还是很仗义地表示不会抛下战冲,而后,战冲把手机给卖了,他们把兜里的钢镚儿都算上,才勉强凑够了三个月的房租。
俩人把钱给了房东,立刻就拿着钥匙进来了,杨正轩特别高兴地给战冲展示这里的环境。
屋子有些简陋,可非常干净整洁,虽然是出租房,但不知道怎么的,战冲居然觉得有些温馨的感觉。有三间房,其中一间已经有一位房客了,门没锁,但看样子是不在家,另外两间战冲和杨正轩随机分配了一下。
然后杨正轩帮战冲铺床,想让战冲休息一下,结果战冲什么忙都帮不上。
杨正轩继续弄着棉被,又说:“你啊,跑出来怎么不知道多带点钱呢?当年我从家里跑出来的时候,把我爹给那个女人买的首饰全偷出来了外室重生记。有钱才能活下去,哥,咱们得吃饭啊哥。”
“我爸说了不给我钱,让我滚。”战冲想了想,又说,“我带了吉他出来就行了。”
战冲慢慢从昨天和家里人吵架的郁闷中缓了过来,越来越觉得兴奋。
他知道家里就是想看他山穷水尽然后回去求饶,可越是逼他,他越是想做出点成绩来。
杨正轩一边铺床,一边开始了喋喋不休:“我觉得挺幸运的,咱们怎么会遇到这么好的室友,我前几天来看房子的时候已经见过他了,哈哈,你别说,江南地区的人民还真是长得秀气,白白净净的,漂亮得像是个大姑娘……哎呀,也不是,他一点儿都不娘炮啊,但就是漂亮。那哥们好像是姓梁,等他回来了我问问看,咱们好像都差不多大。前两天我来的时候见他,特别……怎么说,温柔吧,温柔都不太好形容,反正看着就很舒服的一个人。他听说要搬来新室友,就说帮忙把这两间空房给打扫出来,人挺好的。你得谢谢人家,这两间屋子之前可乱了。”
战冲敷衍地应好,对于音乐以外的人和事,他一点儿都不在乎。
杨正轩总算把床给铺好了,然后告诉战冲自己休息,他要去旧房子收拾一下,把自己的东西给搬过来,今天就不回来了。
战冲把杨正轩送走之后,便去浴室冲了个澡,回自己的屋子躺着,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从昨天到今天,他实在是累得够呛,一直想休息。
这一觉得非常安稳,从中午直接就睡到了半夜,然后战冲饿醒了过来,睁开眼从窗外透进来的路灯光里看到,他现在躺在一个又小又简陋的房子里,这不是他住了十几年的那间卧室。
好一会儿战冲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儿,然后继续迷糊着爬起来想找吃的,这房子可真是干净,连零食都没有,他找了一圈儿只在客厅里找到瓶矿泉水。
喝水也比饿肚子强,战冲咕噜咕噜地把水给喝完,半眯着眼睛又迷迷糊糊地往自己房间走,到门口的时候发现门居然是虚掩着的。战冲隐约记得自己出来的时候没有带上门,但他就是困,没多想,推开门就进去了,摸着找到了自己的床,躺上去闭着眼睛继续沉睡。
刚躺下去一秒钟,觉得似乎有点不对,这床上怎么是香的?淡淡的柠檬味沐浴露香气……
他不安地扭动了一下,翻身就摸到旁边一个软乎乎暖烘烘的身体。
战冲吓了一大跳,惊醒了过来,腾地一下坐起来。旁边那个人也吓醒了,一下坐了起来。
两个同样受到惊吓的人,就那么睁大了眼睛看着对方。
战冲的眼前是个看上去很温柔漂亮的年轻人,在柔和的月光下有点看不清楚,只瞧着眼睛亮亮的,他的睡衣领口有点大,凌乱地露出了半个肩头,看着皮肤白得通透。
战冲一下慌了,不知道自己怎么上了人姑娘的床,他强行镇定仔细一看,这五官虽然很漂亮,但分明是个男人。
战冲想起来下午杨正轩说得那个长得漂亮的室友,再看睡衣裹着的平坦的胸部,战冲总算松了口气。
梁修正做梦,突然被这样一吓醒,魂儿都丢了一半,睁眼看到自己对面那个好看得像是画出来的年轻人,又有点迷糊以为还在梦中。
那人是梁修见过最好看的人,梁修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就见眉目间英气勃发,脸上的线条很硬朗。他只穿着条裤衩,裸-露的上半身肌肉非常匀称结实,腿特别长娇儿。俩人还贴的挺近,梁修突然都有些不好意思,半天不知道说什么。
就那样互相瞪着眼好一会儿,都有些懵。
战冲反应了过来轻笑一声打破了沉默,梁修被他的笑弄得有点不知所措,迷蒙地眨了眨眼睛。
“走错房间了。”战冲轻飘飘地说了一句,然后掀开被子下了床,往隔壁走去。
梁修目瞪口呆地看着战冲走远,好半天才理出头绪。
那人丢下一句话就走,完全没有表现一点儿歉疚的意思,也是梁修一向脾气好,没生气。
梁修平静一会儿便觉得有点好笑。
是新来的室友。
下班回来的时候瞧见客厅里摆了不少新东西,再看隔壁屋的床上躺了个人,就知道是新的租客住了进来,那人睡得都打鼾了,梁修便小声地弄了些吃的,洗漱的时候也很小声,尽量不吵到那人。
谁知道那倒霉孩子反倒是把自己给吵醒了。梁修今天忙了一天,正累得不行想好好休息,可被吵醒了就再难睡着。
梁修索性起床到书桌前,扭开台灯,翻开了桌上的《播音与主持艺术概论》,然后便开始认真看。
虽然没能继续读书,但还是不能停止学习,梁修一直都很努力。他高中毕业之后就来了北京,已经一年了,他顺利应聘进入了a台做助理,虽然只是打打杂,但好在能学习到很多书上没有的东西,工资福利什么的也都还不错,足以支撑他现在住上这还算奢侈的房子。
可梁修并没有满足于现在的状况,他不是想一辈子打杂,他想做主持人,虽然以他现在的程度来看,似乎是个遥不可及的梦,但他还年轻,今年也刚满十八岁,未来有无限的可能。
高中学历,也不是本地人,没有后台,梁修刚进入台里的时候有些受排斥,但他一直待人真诚工作努力,这半年台里的人也慢慢接受了他,对他的评价都不错。
梁修看书看到天亮,然后收到了一条来自妹妹的短信。
——大哥,今天一模成绩出来了,我比二哥高了7分,哈哈!他输了,没脸给你打电话。大哥,我们都很好,别担心我们,好好照顾自己哦!我去上学了,就不和你多聊啦,大哥拜拜。
梁修放下手机,一下就绽开了笑脸。感觉疲惫也消散了不少,充满了干劲儿。他们家庭条件不太好,他需要更努力才行。
原本梁修的父母都是中学教师,在他一岁的时候意外怀上了第二胎,父母都是很善良的人,不忍心拿掉那个孩子。那几年正是执行计划生育政策最严厉的时候,单位没少给父母做工作,但最后他们还是不忍,为了保住这个小生命,父母都失去了工作。
结果孩子生下来,是一对龙凤胎,实在是让人又喜又忧,家里三个孩子要养,夫妻俩没工作之后便开始摆小摊,尽管三个孩子都聪明懂事,但压力还是非常大。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却一直很温馨,这样的家庭养成了梁修这样沉静的性格,因为一直很幸福,心里有爱,所以梁修总是从容温和。
梁修作为家里最大的孩子,理所当然地想要给家里分担责任,他很小就和妈妈学着做家务,洗衣服做饭什么的完全不在话下,也非常懂得照顾人。
高中毕业之后,梁修便没有继续读书的打算,家里无论如何是负担不起三个孩子念大学的,他主动放弃了学业,孤身一人来了京城,把读书的机会留给了弟弟妹妹。
虽然没能继续读书,但他并不觉得遗憾,他给家里减轻了负担,而且做的工作是与他的理想沾边,他仍然觉得很幸运。
梁修把妹妹的短信看了两遍,觉得心里很温暖。然后再看时间,已经到了该去上班的时候。虽然昨晚被吵醒之后只睡了四个小时,但洗了个澡之后又精神百倍,他收拾一下,简单吃了点东西就准备出门。
电视台的工作没有周末,休假什么的只能配合台里的安排,不过工作多一点钱也多一点,梁修特别愿意多工作。
梁修洗完澡出门的时候看了眼隔壁,昨晚那个冒失的少年没有关门,这会儿还在睡,一点儿也没有醒来的意思。他把脸埋在被子里,趴着睡得四仰八叉,梁修不知道怎么的,觉得特别像是只大狗狗。
梁修笑了一声,转身出了门。
***
战冲之后还是饿醒过来的,一看时间又是下午了,他差点就睡够了24小时。
渐渐清醒之后,昨晚跑错房爬上人家床的事情慢慢又浮现在脑子里,战冲坐在床上愣了会儿,那个漂亮室友的脸就不停在自己眼前晃悠。
真是挺好看的,不仅仅是样子的好看,就是那人的气质让人很安心,身子也软绵绵香喷喷的抱着还真他妈舒服……
呸!
战冲被自己这个念头弄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然后拍拍脸让自己清醒,昨晚是迷糊了,现在可不迷糊,那人再软也可是个男人啊!自己这是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简直有病!
饿瘪的肚子突然又开始抗议,战冲便没再想这乱糟糟的事情,爬起来洗了个脸便准备出去觅食。
因为附近不怎么熟悉,他走了老半天才找到一家小小的面馆,看上去卫生条件不咋地,但战冲饿得难受,也没挑剔,点了两大碗面吃下去,终于稍微有些饱腹感。他闲得没事儿在附近溜达熟悉环境,一直到天黑,然后买了两包牛肉干带回去当宵夜,可在半路上又忍不住拆开吃。
刚到楼下,战冲便瞧见一辆黑色的大奔停在单元门口,还是s级的,价格估计在一百万上下。
战冲什么好车没见过,这车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只是在这破落的地方瞧见这么一辆车,他还是觉得有点惊讶。
正奇怪着,战冲就见那车的副驾上下来一个人。
这不就是战冲跑错房间,爬上别人床的那个室友吗?
战冲顿时更加惊讶了。
驾驶座上又下来一个男人,估计有二十七八岁,一身西装革履,长得一般,但很有男性魅力外室重生记。
俩人面对面站着,正在说着话,不过战冲隔得远,听不太清楚,当然他也没什么兴趣听,准备往前走,也不想和任何人打招呼寒暄,就当没看见那两人。
就在这时候,那个男人往前走了一步,贴近了梁修的身体。
那男人的动作很亲昵,战冲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暧昧。
漂亮室友是……是那个?
兔儿爷。
战冲的脑子里冒出来这么一个不太友善的词。
往常他也会去酒吧,不过不是去玩,主要是去看看乐队表演什么的,经常就会在那些地方遇见奇奇怪怪的男人。穿着紧身衣,化着妖里妖气的妆,专门陪男人的……兔儿爷。有几次还遇到过想给战冲搭讪的,可把他给恶心坏了。
那个室友也是吗?
可他不像啊,他虽然长得好看,但是一点也不娘,一点儿也不妖,就是个干净清爽的漂亮青年,怎么看都不像做那种事的人。但那个高个子男人的动作又实在是暧昧地过分,就和战冲在酒吧里看到那些腻腻歪歪的人一样,战冲不往那方面想都不行。
战冲越想越膈应,看得浑身不自在,牛肉干含在嘴里都忘了嚼,站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向前。
俩人都没注意到不远处的战冲,还那么站着。梁修的表情有些苦恼,因为对方突然地靠近让他猝不及防,他赶紧后退了一步,道:“杜哥,谢谢你送我回来,麻烦你了。”
杜奕点点头,笑道:“没什么,反正是顺路,今天辛苦了,回家好好休息。”
说着杜奕又伸手似乎是想摸梁修的头,梁修垂着脑袋仿佛没看见,而后他就弯腰鞠了个躬,刚好避开了杜奕这个亲昵的动作。他的模样很自然,无法分辨究竟是故意的,还是他真的没注意到杜奕的手,就那么巧合地避开了。
“谢谢杜哥,你慢走,路上小心。”说完,梁修才直起腰。
杜奕有点尴尬,手在半空中僵了一下,然后又收回。他微微蹙眉有些探究地看着梁修,梁修抬起脸来与他对视,眼中是一片澄澈和坦然,又有些礼貌和客气。
不像是故意给自己难堪的……
杜奕看着他那张温和漂亮的脸,又想,这样一张让人如沐春风的脸,哪怕他真是故意,也没办法恼他,倒是忍不住更喜欢,漂亮温和又聪明机警的小东西。
反正来日方长,杜奕笑意更深,道:“都说了不用客气,和我有什么好客气的。你回家休息吧,那么……明天回台里再见。”
“再见。”梁修礼貌地微笑点头,心里却想着,咱们又不是一个摄影棚,明天也未必能见。
俩人又客气了几句杜奕才走,仿佛很舍不得似的一步三回头,梁修没再多说,只是目送着杜奕坐上驾驶座,发动了汽车。
那辆车开走之后,梁修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了下来,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大口气,他正准备转身上楼,突然看到不远处站着的战冲。
梁修一眼就认出那是昨晚上爬错床的那个新室友,他站着直挺挺地看着自己,嘴里还叼着根牛肉干,简直活脱脱一只大狗。
梁修没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战冲这才回过神,赶紧把牛肉干给胡乱塞进嘴里,然后又觉得有点丢人,脸色阴沉了下来。
梁修对他招招手,道:“你好,你是昨天来的新室友吧?我叫梁修娇儿。”
战冲犹豫了片刻,简单回答道:“战冲。”
他不知道自己心里这么冒出来那么多别扭,总之就是不太想和梁修说话,不咸不淡地应了这么一声,然后大步上前绕过他,直接就上了楼。
梁修被战冲莫名的冷漠弄得有点迷糊,原本想和这个新室友熟悉一下,可他似乎不领情,满脸怪异的表情匆匆从自己身边走过。
梁修眨了眨眼,转身也上了楼。
他接触过几个像战冲这样玩音乐的叛逆少年,性格都酷得不行。反正是室友也只是一时的缘分,树村这里人口流动很频繁,搬过来的这半年梁修都换了好几拨的室友。
室友如果能成为朋友是有缘,不能的话就好好相处别闹矛盾就行。
既然战冲这么酷,梁修也不会用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进门之后没再和战冲多聊,冲了个澡便躺床上准备休息。
躺下之后脑子有点没办法静下来,一直在想着杜奕的事情,然后便觉得有些为难。
杜奕这个人,年纪不算大,才二十八岁便担任了台里当红节目的制作人,他的工作能力没得说,可就是人有点爱玩,稍微有些轻浮,口味也很广,男女不忌。
梁修之前听说过一些他的事情,但俩人不是做的同一档节目,所以基本没什么交集,也就是上个月偶然间碰见,梁修才引起了杜奕的注意。他开始有意无意地找机会和梁修说话,偶尔也会做些暧昧的动作,他没有明说,但意思倒是很明确。
同类人之间似乎是有些难以说明的默契,梁修虽然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性向,但也不可能大肆宣传。不过他知道自己很明显,从第一次和杜奕碰面,梁修就知道,杜奕把他给看穿了。
梁修是gay,他喜欢男人。
还在读书的时候梁修没想过这些问题,也没谈过恋爱,只是有些朦胧地觉得,他不太注意女孩,倒是挺喜欢看那些长得高长得帅的男孩。小县城里的人和事都很简单,梁修从未细想过那些。来了京城之后,认识的人多了,见识的事情多了,慢慢发现了自己原来是喜欢男人,而且这不是一件新鲜事,很多男人都喜欢男人。
从最开始的惶恐不安到后来的淡然处之,梁修也自己经历了一个艰难的过程,他现在已经坦然接受了自己喜欢男人的事实,也在期待一份感情。
他是喜欢男人,但并不代表他会喜欢杜奕。
杜奕想玩,梁修却不想和他有任何瓜葛,也一直尽可能在不得罪他的情况下回避他。今天是因为大家一块儿聚餐,回家的时候,杜奕提出让自己顺路的同事坐他的车,其中刚好有梁修。
梁修真是郁闷这顺路,他是最后一个下车的,杜奕把人都送回家了,才慢悠悠地送梁修回来。只剩下俩人之后,杜奕就放肆多了,一个劲儿地关心梁修的情况,简直像查户口似的。
梁修对待杜奕的示好非常谨慎,看似温和但时时处处都透出一种礼貌的疏离,他的态度非常明确,不停地对杜奕强调,他们是同事,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
他的拒绝时常让杜奕不舒服,他想,大概过段时间就会对自己没了兴趣,毕竟他只是个场内助理而已,杜奕根本没理由把太多的时间精力放在他的身上。
想着事的时候梁修有点睡不着,一会儿从隔壁传来了弹吉他的声音。战冲断断续续地弹着片段,似乎是在写歌,那调子很悠扬,倒是不烦人,听得梁修很舒服,居然一会儿就忘记了烦心事儿,很快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