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担心会失去已经到手的伊丹,大可不必,”柯嘉用冷酷的语气说,“斯特朗没有其他备选的继承人,他在宣布立你为伊丹储君的时候,公文中也没有涉及申明血统的内容。而且,我注意到你已经调整了枢密院和智库。”
维兰沉默了一会儿,道:“为什么不跟我妈说去?”
“我会的,”柯嘉微微移开视线,“但这件事围绕的是你的继承权,所以我要先问过你的想法。”
“不,继承权什么的只是藉口,”维兰干脆地说,“这都是因为我妈。”
柯嘉不动声色道:“你何以会这么想。”
维兰做了个意味不明的鬼脸,表示懒得回答。但柯嘉一定要得到一个解释,固执地追问下去,维兰轻轻勾起嘴角,道:“你我基本上不熟。你会绕过我妈先跟我说,只能说明一件事——你不确定她的想法,或许还打算通过我来向她施压。”
柯嘉仍旧不动声色:“我为什么要那样做?”
“我怎么知道?”维兰漫不经心地挑眉,话中却带了些冷意,“也许她在乎名誉,不想被人看成是谁的情妇。”
柯嘉沉默了几秒,几乎是恨恨地说:“她爱我,我们相爱,我们本该在一起。”
“那二十年前你是怎么做的?”维兰厌恶地皱起鼻子,尖锐地说,“你让她走了。现在你是她的情人,不是她的丈夫。你家里是有个原配的。”
“我向她求婚了,好几次!”柯嘉终于有些激动了,“她始终不肯答应我!”
“所以你就娶了另一个女人,这么快?”维兰轻描淡写地讥讽道,“这可算不上‘执著’。无论如何,你们的事我不管,我妈总是做她自己想做的事。”
柯嘉用他那双与维兰十分相似的大眼睛瞪了他一会儿,叹了口气,道:“……我知道雷萨的事了。”
维兰终于抛去一个感兴趣的眼神。
“我知道他有一个双重身。只要离开我的视线,就不受我掌控,”柯嘉微微皱起眉头,用几乎带着一丝请求的眼神盯着儿子说,“我需要她在我身边,这样至少我可以不再为担心她而日夜牵肠挂肚。”
“……你是想保护她吗?”维兰慢慢地说。
“是不是觉得我太自不量力了,”柯嘉露出一个复杂的笑容,“我只是个凡人,而她是龙裔,你也是。论武力。我连你们的一击也抵挡不了。但……我还是想保护她。我需要知道她是安全的。就算面临威胁,至少她不是一个人。再说,在我身边,无论雷萨的哪一半都不能随心所欲。她想对抗他,也比独自一人强。”
维兰没有接话,微微垂下眼帘想了想,又回头看了看我。
柯嘉继续试图说服他:“我知道雷萨的能耐,他与德加尔家的关系,我也有所耳闻;你妈妈非常固执,而且决不认输,这一点雷萨也知道……她就这么对抗他,是很危险的。何况还有其他敌人。”
维兰轻哼了一声,道:“那你打算怎么应付你家的原配?”
“安妮.葛罗不是我的原配,不是我所理解的‘原配’,我的身心早在很多年前就只属于法米亚.德加尔一人,未曾改变。你妈妈才是我的‘原配’,”柯嘉毫不犹豫地说,“安妮.葛罗是一个理智的女人,我和她之间有协议,我给她和她的家族地位,她尊重我的一切决定。她不会成为一个问题。”
“哦,是吗?”维兰看上去仍不十分相信,“如果你真的这么坚决,为什么不先打理好一切,用行动向我妈证明呢?”
“因为我了解她。”柯嘉叹道,“她任性,充满矛盾,坚强而脆弱,她爱我但同时又可以对我很残酷。如果我做了违背她心愿的事,她会离开我的。是她逼着我娶安妮.葛罗——她威胁我,如果我不把王后的宝冠摁在安妮头上,我这辈子别想再见到她……是她从我父亲给的名单里选出了安妮,因为……”说到这里,柯嘉忍不住因回忆而微笑,“因为安妮是那些姑娘里面容貌最乏善可陈的一个。”
法米亚当年的小小嫉妒,能让他现在回想起来都还觉得幸福。我觉得再听下去我可能就要变成他的拥趸了,瞟了维兰一眼,见他面色十分平静,显然不像我这么感动。
“我知道她有她的计划。她很有本事,但也有鲁莽的时候;我尽管担心她,却不能轻易干扰她的计划。但她爱你远超过爱我,你是唯一一个能让她愿意为之作出妥协的人。我需要你的帮助。”
这时门开了,父子的交流戛然而止。法米亚拎着一只黑色小行李箱款款走了进来,门在她身后阖上,再次封上金色的符咒。
“嗯……”她左右看了看我们三人,把箱子递给维兰,又对我说:“我找到些维兰小时候的衣服,你应该能穿。”
我连忙向她道谢,她挑挑眉,转向柯嘉:“亲爱的,你真的该走了,你让我的儿媳感到紧张,”说着,她含笑要求我提供证词,“是不是?席拉。”
我能吐槽么,当然不能,好在维兰适时地笑了一声,仿佛一无所觉地叫我去挑衣服。柯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对法米亚说:“那我晚上再来。”
后者一边为他开启气旋,一边接受了他的颊吻,微笑但一言不发地目送他消失在气旋中。
“这是利马的那一块?”维兰看着他母亲手中胡桃大小的魔晶说。
法米亚肯定了他的猜测。据说诺森师的魔力差不多枯竭了,形同废人;这块魔晶落到维伊两国手中,自然属于法米亚。对了,人境以及三境岛的虚开气旋,已经重新关闭了(这或许说明克拉门苏已经恢复了魔力),但电磁场仍未恢复正常。魔人尚未有大的动静——诺森地堡那件事曝光以后,法米亚顺藤摸瓜,找到了原本与诺森大公合作的那一支魔人,正属于早年雷萨在魔境秘密扶植的势力。
这些年来,雷萨受到柯嘉的限制,几乎没多少机会与这个势力直接接触,后者已经发展得相当大,并分裂出了不同的派别。大体上,一拨人主战,之前是他们与诺森大公达成了合作;另一拨人则比较保守。他们在对待德加尔氏的态度上也各有不同;法米亚设法与那些对龙族心存忌惮的魔人进行了接洽,目前,这些人在势力中占据上风。
“雷萨的本体还在维斯特米尔王宫,是他给维斯特王当门童吗?”
法米亚显然知道维兰在问什么,颔首道:“雷萨把他那块魔晶分成两半,一半在本体手里,一半肯定在双重身那里。”
她将自己原先的那一小片魔晶交给儿子,让他回到东海后送给墨沙,以示诚意:“至少表明你没偷懒。”
挑完换洗衣服,维兰大大咧咧地叫我跟他一起进浴室。我顿觉十分尴尬——你母上就在旁边啊!但我还没来得及婉拒,已经被他不容分说地推了进去,匆忙中只瞥见我那美丽的婆婆面无表情地燃起了一支烟。
维兰一进浴室套间就关上门封上静音符,见我一脸犹豫便促狭地笑了起来,片刻后正色道:“你的‘非礼勿视小文身’还没弄好,尽量别跟我妈独处。”
他挥了挥手上的一红一绿两个小水晶瓶——红的是用来染色的胭脂虫素,绿的是用来麻醉兼消毒的曼陀罗膏——把它们搁在梳妆间沙发一侧的置物架上,说等沐浴过后再帮我文,上色后24小时之内最好不要沾水。
梳妆间左侧是更衣室和盥洗室,右侧往里走是浴室,跟维兰在主城堡北楼的浴室套间结构差不多。他打开浴池的水龙头,试了试水温,掏出秘银小盒、随身短刀等等东西搁在一边,然后转身靠近,低头看着我;他的眼神温柔而明亮,修长的手指抚过我的头发,细细描摹耳朵、脸颊、一切的五官……我忽然笑了出来。
他挑挑眉,用眼神问我“怎么?”,我忍笑道:“你这个摸法,让我觉得我终于变成人了。”
他也笑起来,盘腿在地砖上坐下,让我跪坐在他怀里,亲吻了一会儿,叹息着说:“刚才真的吓到我了。人鱼的你失去意识,这个你还是不醒,我险些以为移魂出了岔子,然后才想起来那是个人鱼,你是被催眠了。”
我摸上他胸口:“这里不是能感觉到嘛?”
“是的,又暖和起来了,不过我是后来才反应过来的。”
伴着哗哗的水声,我们坐在浴池边继续耳鬓厮磨,俨然有一起滚进水里的架势,我忍不住提醒他这是法米亚的浴室,他想了想说:“你介意?”
我反问:“你不介意?”
“嗯……这是个复杂的心理学问题,而且好像还有陷阱,想得太多能把一个正常的、头脑清楚的人逼疯——所以我宁愿搁置,去考虑一些更简单直接的现实问题。”
他已经把手伸进我的长袍襟口了,我笑着摁住,道:“比如?”
“比如我们上次做好像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而下一次可能得在24小时之后,我要是放过这个机会我就是傻瓜,”他笑嘻嘻地凑近低语,“再说我知道你也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