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青青麦穗 !饥饿笼罩着这方土地,隆冬时节,大自然吝啬的没有一丝赐予。从腊月开始,陆续有流民往南迁徙,滨江府府城所在地,曲江由此流经,干旱相对轻些,所以,生活不下去的人们,都成群结队的往这个方向走,希望能够博得一线生机。
天气寒冷,肚子里没食儿,年轻力壮的还能支撑,那些体弱的、年纪大的、及幼小的,相继倒在这片雪原上,让人不忍目睹。
卫成西韦这些少年,本来意气飞扬、兴致勃勃的参与到村子守卫中来,觉得这是自己长大的证明,但是面对越来越严酷的现实,少年们开始变得沉默。
彦绥在整个滨江府的版图上,地点偏南,但是因为境内没有江河,不是流民们投奔的目标,又因为位置偏南,所以,北边迁移过来的流民要从此地路过。
不仅其他地方的百姓开始往府城方向涌入,连彦绥境内亦有灾民往那里迁移。莲花村附近其他几个村庄,已经出现十室九空的现象,有那不想走的,守着空屋破碗,饿的两眼昏花,放眼四望,只有莲花村孤然挺立着。
因为离得近,他们对莲花村有些了解,猜测莲花村里有粮食,于是便抱着试试看的想法,来到村外,隔着围墙哀哀乞求,希望能够得到一些吃食。
同是在这一片土地上生活,以前或许碰过面或者听说过,有的人还和莲花村的某户沾亲带故,村里人包括卫成这些少年人,吃不住劲儿了,觉得乡里乡亲,应该帮一下。
可是,程义却下了死命令,胆敢私自放外人进村者,全家撵出莲花村。摄于程义的威严,那些蠢蠢欲动的村民方消停了下来。
为此,大家都对程义有所不满,觉得他未免太无情绝情,程南还专门跟程义跳过一回脚,说他爹这么做不对,被程义抽了两鞭子方老实了。
不过,他们表面上听从了程义的命令,私下里,尤其当轮到他们巡逻守护时,看见墙下饥民可怜的样子,难免起了恻隐之心,少年们有时偷偷将自己剩下来的干粮,从围墙上面抛出去,希望能够救人一命。
他们的出发点是好的,觉得可以帮帮那些眼看要饿死的同乡。可是,人心总是贪婪的,那些人本来是抱着试试的态度,他们虽然知道莲花村的境况好一些,具体是不是也在挨饿,却不清楚,如今见有人往外扔吃的,一下子如饿狼般疯抢了起来。
既然看到吃的了,哪里还肯走呢?
于是,没几天时间,围墙外集结了附近上百的饥民,一开始只是乞求,后来见乞求无效,干脆抬来粗木,合力撞击围墙南北大门,莲花村岌岌可危。
此情此景,本来以为自己做得对的少年们,吓傻眼了,看外面状似疯狂的饥民,哪里还有以前憨厚朴实的影子?人性的丑恶,在生存面前,完全显露了出来。
程义及时组织村里壮丁,登上围墙,与撞击大门的人对峙,不眠不休持续了五六天,村里妇女老人,从井里打出水来,及时运到墙下,由男人们浇筑围墙,幸亏正是滴水成冰的天气,水刚泼洒到墙下,马上结了冰,被撞击得有些松动的庄门,又稳固了。
饶是如此,也只是暂时缓解,底下饥民,见村民浇水结冰,便拾来木材,用火来烘烤,全村人,面对熊熊燃起的大火,都傻了眼,村门被破开,全村就得遭到哄抢,到时候,他们也只能如这些饥民一样,到处寻找吃食,或者直接饿死!
程义站在围墙之上,面色严峻,脸上阴沉了半晌,抬手从卫成手里,抢过来弓箭,这副弓箭已经不是当初西远用来哄弟弟的那副,而是卫成去县学以后,专门找能工巧匠打制的,威力非同一般。
卫成手里拿着弓箭,看着下面的情景,始终下不去手,那些人,虽然可恨,可是,却也是活生生的人啊!
程义拿过来,没有丝毫犹豫,弯弓搭箭,瞄准底下叫的最欢,最为别有用心之人,放了一箭。
那个人仰天跌倒,身上血流如注,程义没有直接要他性命,只是射中了他的腿,饶是如此,在这种情况下,此人估计十有□□活不成了。
下面的人都震惊了!
他们没有想到,莲花村的人真的敢痛下杀手!
雪原上的火光,映着一张张疯狂的脸,让人觉得这个世界仿佛不真实一般。
程义见饥民还没有撤退的意思,弯弓又是一箭,另外一个领头的,又被射倒。
这下,底下饥民方乱了,害怕了,怕程义下一个目标就是自己,“哗”一下,跑得无影无踪。
所有人长舒了一口气,用绳索将几个村民顺到墙外,扑灭外面的火,把附近打扫干净。
即使这样,莲花村外的形势,一日比一日紧张起来,男人们不眠不休的守护着自己的村子,守护着能够赖以活命的根基。
卫成和赵林几个走在村中的路上,他们这一组,刚刚值完一班,现在要回家休息一下。少年们没有了往日的欢声笑语,略显稚嫩的脸庞无比严肃,可以说,这场灾害是他们不顾程义命令,自以为是的慈悲怜悯而引起。
程南在程义箭伤两人之时就哭了,是他们的错,使得父亲不得不这么做,他们都是懦夫,做了错事,却无法承担后果。
少年们无比自责,莲花村如果因此遭劫,他们几个就是全村的罪人,尽管没有一个大人指责过他们,可是,他们心里仍然不好过,很难受。用这样的代价换来的成长,太过高昂。
“成子啊,成子!”卫成他们正走呢,突然有人喊卫成,几个孩子都停了下来,还没转过身,一个人就冲了过来,抓住卫成的手不放。
“成子,成子,你救救咱家人吧,爹实在没辙了!小喜啊,快给你哥跪下,求求你哥,让你哥给咱一口吃的吧!”来人是卫老二和他十岁的儿子卫喜。
“大哥,我饿,我饿!”卫喜倒是听话,估计现在只要能有吃的,让他干啥他都能做。
卫成面沉似水,转过身来,注视卫老二——他曾经的爹。这个人,在他需要遮风挡雨的时候,没有给予一丝丝的温暖,如今,倒是想起自己是他儿子了。
看着卫成的神情,卫老二愣了,早都想好的词,到了嘴边却想不起来。卫成已经不是当初任他打骂无力还手的小孩子了,个头赶上卫老二高,因为常年习武,浑身似乎蕴藏着无穷力量,往那一站,让人无法忽视。
而卫老二却不复当年的强壮,背微微有些驼了。
“大哥,大哥!我饿!”卫喜爬了两步,哭咧咧拽着卫成的衣角。家里已经断粮好几天,他和娘还有姐姐饿得起不来炕,手脚都有些浮肿,要不是爹说让他出来跟着找吃的,卫喜都爬不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喊卫成大哥,以前他娘和姐姐都告诉他离卫成远远的,别让卫成跟他套近乎,不然家里的东西,以后就得分卫成一半。
卫喜不懂这是为什么,他跟卫成本来不亲,卫成当年离家的时候,他还不懂事呢,后来更是没有了接触,卫喜只是隐隐的觉得,他和卫成似乎有些牵连。
“长山。”赵林看着卫老二父子两个纠缠卫成,忙唤了卫成一声,卫老二怎么说都是卫成亲爹,赵林不知道咋帮卫成,要是西韦在这就好了,有西家人在,卫老二估计不会这么厚脸皮,真是不要脸,他们几个半大少年,可是都知道当年卫成的事情。
卫成没说话,也没再看卫老二,抬手把衣襟从卫喜手里拽了出来,接着往前走。
“大哥,我饿,我饿。”卫喜哇的大哭起来,现在卫喜的眼中,卫成就等于吃的了。
卫成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回过头,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玉米面饼子,这是大哥怕他巡护的时候饿,让他拿着充饥的,从表面看是玉米面的,其实里面掺了白面,吃着一点都不粗糙。
把玉米饼子塞到卫喜手里,卫成再没停留,快步往家的方向赶去。
“成子,成子。”卫老二喊了两声,见卫成没有回头,走了两步,终于没敢追上去,旁边卫喜顾不上起来,拿着卫成给的饼子,塞的满嘴都是。
卫成跑回了家,他要见哥哥,只有哥哥在的地方,才有温暖,只要到了哥哥身边,一切不好的事情都会消失的。
西远正在和狗蛋用李大夫家的偏方制刀伤药,分为外敷和内用两部分,外敷的制成药粉,内服的制成药丸。
狗蛋很用心,比西远还积极,做得一丝不苟,每样药量多少严格控制,差一丝一毫都不行,很严谨。
卫成“砰”的一声推开屋门,看见哥哥温和的面容,乱糟糟的心一下子落到了实处。
“干啥呢,你这是?开个门还叮叮咣咣的。”西远白了卫成一眼。
“啊?二哥,谁撵你啦,咋跑得直喘气呀?”狗蛋仰起脑袋看卫成,头上的朝天辫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家里几个小的都被拘束在大院里,轻易不许出去,虽然也知道外面跟往年不一样,但是体会不深。
“专心做你自己的事!”卫成平静了一下,走进来扒拉了一下狗蛋的朝天辫,冲狗蛋呲了呲牙。
狗蛋咧嘴笑了两下,低下头认真做他的药。
“哥,”卫成躬身,脑袋抵在西远肩上,抱着哥哥的腰晃了两下,跟哥哥撒娇。他现在个子太高,做这个动作有点难度。
西远在椅子上动了动,用手拍了下卫成的脑袋,“都多大了,咋还跟小孩似的?”
“多大你都是我哥。”卫成蹭了蹭哥哥的脸,继续求安慰。
“你别说,我们成子说的真对哎。”西远揶揄卫成。
“哥。”
“啥事?”
“没事儿。”
“哥,”过了一会卫成又叫了一声。
“有话就说。”西远揪了下卫成的鼻子。
“没啥想说的。”
一会儿,卫成:“哥,”
西远烦的啊,照着卫成胳膊“啪啪”给了两下,卫成啥烦恼都没有了,马上原地满血复活,也不跟哥哥腻歪了。
“原来是欠打啊!”西远笑着说,狗蛋在旁边拿眼睛偷偷溜二哥,嘴巴快咧到耳朵丫子了,觉得二哥真逗。
“哥,瞧你说的。”卫成哈哈笑了两声,跑堂屋洗脸换衣服去了。
虽然心情好了,但是今天卫老二的事情,还是横在卫成心中的一根刺。他已经十五岁,过年十六,快成丁了,不能什么事情都找哥哥,得想办法自己解决。
卫成自己是不想理会卫老二的,他现在对卫老二一家,怎么说呢,谈不上恨,但是也谈不上有啥感情,就像是一个路人。
卫成曾隐隐庆幸,幸亏当初卫家待他不好,不然,哥哥哪里会把他领回西家!世界上所有开心快乐的事加起来,都没有跟哥哥相伴的日子幸福!所以,幸福的卫成,对曾经的过往完全放开,不计较了。
不计较并不等于就能够原谅他们,和好如初,何况,一开始也没好好处过。
依照自己的心思,卫成并不想管卫家人的死活,但是今天卫老二当着好多人的面找自己,如果真的置之不理,卫老二家真有人饿死的话,就会有人说他心狠记仇,为人刻薄寡情,置亲生父亲生死于不顾。
卫成倒是不在乎别人说什么,只是,如果真这样,哥哥一定会因为他而烦恼、而难过,这才是卫成所顾虑的。
所以,卫成反复想了想,回到房间,从柜子里拿出自己这两年攒下来的钱,踹在怀里,跟西远打了个招呼,说去找程南,出了西家院子。
此时,太阳已经偏西,西边的晚霞映红了半边天,光看天空的景色,谁能知道,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正徘徊在生死边缘呢!
卫老二和他老婆正躺在炕上愁眉苦脸,丑丫头今年十六,过年十七,躺在自己屋里,饿的小声哼哼。只有小的卫喜,刚刚吃过卫成给的干粮,肚子里有食儿,人也精神了一些,坐在炕脚玩儿。
卫成站在卫家院门前,这里自从七岁时离开,整整八年了,他从来没有来过,每次往村里这边来,他都尽量绕着走,不过,现在看来,也没啥,当年盘踞在心里的石头,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了。
听见开门的声音,卫老二同他老婆,忙坐了起来,卫成没进里屋,一直站在堂屋门口,等两口子出来。
卫喜也爬下炕,跟了出来,看见卫成眼睛一亮,喊了一声“大哥”,卫成冲他点了点头,却没有应声。
“成子?”卫老二在卫成转身走掉后,以为再也不会理他,不会管自家人的死活了,没想到卫成又来了,卫老二欣喜得手足无措,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成子啊,你来了,快,快坐。”还是卫老二媳妇反应过来,拿衣襟擦了擦椅子,让卫成坐。
卫成没吱声,从怀里把钱袋拿出来,放到桌子上,“这是我全部的钱了,你们拿去跟别人家换些吃食。”忽视两口子眼里闪出的光芒,卫成没有一丝迟疑的往外走,走到门口,回头看了看卫老二,“你以后别找我了,找我我也帮不了什么,还有,我爹只有一个,他姓西,叫西明文。”
卫老二眼里的光芒刹那消失了。
“成子,成子?”卫老二媳妇在后面喊了两声,推了推卫老二,卫老二却没动地方。
村里好多人背地里,或者当着他面,说他傻,那么好个儿子推出去给了别家,他还不承认,如今看着卫成挺拔笔直的身影,卫老二心里有些懊悔,如果,如果……至于如果什么,这个可恶而又愚蠢的人却想不出来。
卫老二一家拿着卫成给的银钱去换粮食,可是现在这个时节,哪里有人还在乎钱不钱的,那不是要钱不要命嘛,后来好容易换来些粗粮和谷糠,勉强充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