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相医 !子暮奔进手术室,冲着杨子熙喊道:“我们得尽快离开!后宅烧起来了!要不了多久便会蔓延到前面!”
杨子熙一愣,手中的动作停顿下来。
手术台上,王晓石紧闭双眼,呼吸仿佛随时都会终止,唯有心脏监控仪滴滴的声响证明他还活着。
王家的人给他下药,他挺了过来;孙大夫半夜投毒,他挺了过来;血袋被毁了一半,她冒着风险给他做无血手术,他虽然虚弱但依旧挺了过来,此刻人祸已尽,轮到天灾了吗?
好吧,老天爷想玩是吗?那就放马过来!还有什么坑尽管一并挖好了!我杨子熙都是死过一回的人,难道还怕了不成?!
停顿只延续了数秒,杨子熙头也不抬的继续手术。
“你听到了没有?再不走这里就要烧起来了。”子暮急的直跺脚,“他是注定要死的,你难道脑壳坏了?准备和他一并陪葬不成?”
“子暮,你离开,站到街上空旷处,我做完了手术自会出来。”杨子熙声音平静的道,“我已经打开了他的胸腔,眼看就快收尾了,现在停手便是意味着让他死在手术台上!”
“你疯了!”子暮闻言瞪大了眼睛。
杨子熙依旧专注着手中的活:“子暮,人生有很多时候需要选择,尤其是做大夫,我们几乎每天都要做选择,选择的对,病人就能活下去,选错了,情况就会变得糟糕,所以我们通常只能按照自己的知觉做事,对与错,尽力而已。”
子暮抿紧了嘴角,他在她脸上看到了过去常见的那种执著。曾经,他就是因为她的这种执著,才注意到她,也是这种执著让他觉得她这个凡人很有趣的。
或许不能理解,但在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她的选择。
子暮关上了手术室的门。站在门口,并没有依言离开,走到街上去。
屋外隐约透过来的火光,印在他眼中,将那双黑曜石的双瞳变得更为深邃难测。
命运不过是一条又一条的线,将它们解开、缠绕、再解开,便能构成不同的组合……
我说过我能罩着你,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罩你!
“子暮,你在外面吗?你有没有听话离开?”屋里传来了杨子熙的声音,大约是放不下手术台上的那个,也同样放不下另外一个。
子暮没有吭声,身子一动不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听话!子暮,我能感觉到你在门口,小孩子搀和什么?赶紧的给我出去!”里面杨子熙越发焦躁了。
“闭嘴!女人!”男孩侧过头,冷淡的开口道,“你若真关心我,就尽快将手里的活解决了!”
杨子熙:“……”这娃气场全开的时候还真不能小窥!
院子里的火势已经烧过了高墙,燃着了天井中的草木。噼里啪啦的炸裂声如同敲打在窗棱上的暴风雨,急促的令人喘不过气来。
燃烧的树干倒下,突然改变了方向,没有直接砸在屋檐上,而是倒在了地上;引燃了的横梁啪的一声从中间断开,阻断了火势。男孩注视着眼前一根根无形的线,引导着它们改变方向。
额头上汗水如雨般淌下来,他还是太弱了,剩下的力量连这点小事做起来都十分吃力。子暮咬紧牙关,强忍着眨眼的欲望,睁大双眼屏息凝视着前方。
院子里的大火就好似被一只无形的手推阻在房檐之下,半尺的距离,一边是滔天火海,一边是安宁祥和……
手术室内,杨子熙飞快的缝合了创口,手术非常成功,用时也打破了她的记录。结束最后一针,她拔下王晓石身上的仪器连接线,连设备都顾不得收了,推着手术床便冲出了屋。
相比起这些用尽了医疗治才换到的设备,子暮和活着的王晓石对她更为重要。
果然,屋外小家伙站得笔挺,根本没有听话的离开医馆,躲到街上去。杨子熙气不打一处来,她拎起子暮,推到手术床上,顾不得仔细查看周围的情况,便推着两人冲出了医馆。
大火没了阻势,轰的一声,如同爆炸般席卷了医馆的整个空间。
杨子熙大汗淋漓的带着子暮和尚在昏迷中的王晓石奔到了街上,实在推不动了,这才松开手跌坐于地。望着被火势吞没的医馆,她心中松了口气,老天爷总算是没把路绝到底。
子暮小脸苍白,也同样汗水浸湿了衣襟。他坐在手术床上,侧过头一言不发的望着杨子熙。
王晓石的生命线已经延长了很多很多,一时间都难以看到终点。
她究竟是怎样一个凡人?为何能做到改变人命运这种神灵才能涉足的事情?
皱起眉头的小子暮看不懂,杨子熙同样也看不懂,大火烧过了门头,仁和堂黑了一半的匾额吱呀一声落了下来,摔在地上,裂成了两半。
杨子熙抢上前去,将完好的一半拖了过来。上面苍劲的仁和两字,刺得她眼睛生疼。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唯一的安身立命之所终究还是没了,几乎留不下任何东西,就仿佛是一场梦,到头还是空。
大火足足烧到午后,才逐渐熄灭。幸而仁和堂是街口独栋的建筑,否则一联排的屋舍烧下去,怕是几日都不能歇的。此刻,断壁残垣的医馆和破败的凉州城相互照应,倒是显出了同样一番凄凉。
几日暴*之后,凉州城的人走的差不多了,街上除了匆忙中丢弃的垃圾,还有部分尸体,有的是被人群殴致死的,也有的是被践踏而亡。凉州成了一座空城,一座死城,和当初她来到这世界的起始点,董家镇没有什么不同。
杨子熙甚至有种错觉,仿佛自己又回到了上辈子那战火纷飞的边境,不知道哪里才有安全的地方。
由于是木质结构,仁和堂被烧得很彻底,不说先前储备的粮食都没了,就连一些日用品都没剩下。杨子熙从残灰中寻了个把时辰,才寻到了烧坏了的医疗器械。将其送回了空间医院回收处,只换到二十五点治疗值。
此刻她和子暮、王晓石三人除了身上几件衣服,几乎什么都没有了。幸而人没有受损,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杨子熙整理了下他们仅剩的东西:身上穿着的衣物,从灰堆里拔出的十几两银子,还有那张缝在王晓石外衫中的银票。她想了想,决定先另寻个地方住几日,等王晓石过了术后观察期,便启程离开凉州。
对街的粮油铺子是个不错的选择,地方够宽敞,门脸还不大,不引人瞩目,最重要的是,那家铺子的东家走的匆忙,厨房里还留有几个大个的南瓜,因为不方便携带,便被人弃了,此刻倒是救了杨子熙等人的急。
于是,三人便在陈家粮油铺子落了脚,一住便是三天,三天顿顿都吃南瓜……
清水煮南瓜、蒸南瓜、南瓜泥……即便南瓜是瑶池佳品,连着吃了三天也会受不了的。三日后子暮的小脸都透出了一股子深深的南瓜色,当他看到杨子熙细细的将剩下的南瓜都晒成了南瓜干,准备带上路的时候,脸色越发不好了。
“我们难道一路都要吃这个?”他不满的嘀咕道。
“有的吃就不错了。”杨子熙叹息道,“凉州地处偏僻,城里的车马也早都被人拉走了,我们就靠两条腿,要走到内地,还不知道要多久。路上若是见不到城镇,即便有银子也填不饱肚皮啊。这家人是走的匆忙,否则连南瓜也不会给我们剩下。”
子暮撇着小嘴道:“大不了我路上弄些野味也就是了,又不是没得吃。”
“说的容易,”杨子熙道,“你有没有想过,凉州十多万人,匆忙间毫无装备的一股脑儿往南方赶,一路上还不掘土挖菜,吃的一干二净?哪里还会有野味可打?你以为到时候还能天天弄一头野猪?”
说着她举起一条金灿灿的南瓜干:“别小看它,等我们断了粮,想吃还吃不到呢!”
听闻会有想吃南瓜还吃不到的一日,子暮和病床上的王晓石相互对视了一眼,均感到心中一阵恶心。
又过了两日,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杨子熙决定启程上路。眼看着很快便要入冬了,再不走怕是会越来越冷,万一下了雪就越发困难。
考虑到金属手术床太显眼,杨子熙将其换成了辆轮椅,又在上面铺了好些被褥床单,做足了掩饰,后面的把手还能挂水囊、包裹等物,乍一看倒是瞧不出什么古怪来。
王晓石已经能坐卧自如了,他坐在轮椅上,将制好的一大包南瓜干抱在怀里,杨子熙在他身上盖上被子,便和子暮推了出了门。
三个人看起来就像是姐弟俩推着病重的大哥一般,并不扎眼。
出了凉州城,杨子熙辨了辨方向,决定向南走,虽然不知道下一个城镇在什么地方,但沿着前面逃亡者的脚印,倒是很清晰给他们指明了路。
走了没多远,便瞧见了城外的枣林。这枣林并非谁家专程种的,不过是些野枣种子,味道十分酸涩。所以虽然每年都硕果累累,但几乎没人愿意吃。如今这枣林却光秃秃的,被摘得一干二净。
推轮椅的杨子熙和子暮相互对视,轮椅上的王晓石头越发抱紧了怀中的南瓜干。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