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砚 !帐内,宇文睿紧走两步,唤了一声“砚儿”,自己的心里面已经漾上了甜蜜。
景砚背对着她,抿了抿唇,身形没动。
她其实很喜欢宇文睿那一声亲昵里面包含着的情意,但是,她此刻并不打算给这个小冤家好脸色,不然,这个冤家又要被纵容了。
宇文睿被冷落,也没放在心上,她笑眯眯地蹭到景砚的身后,扯了她的手,扣在自己的掌中,还使坏地用食指轻挠景砚的手心。
景砚:“……”
宇文睿的动作很轻,轻得像在呵痒,直痒到了景砚的心底。
倾心于一个人,只要是她的亲近,无论是哪种亲近,都会令人的心思飘忽到奇怪的地方。
景砚猛地抽回手,攥在腹前。可那又柔又绵的触感,却如一颗小石子投在心湖之中,涟漪层层荡开,无论如何都没法当它不存在。
宇文睿的手掌一空,她挑了挑眉毛,也不急也不慌,而是凑得更近。
“砚儿还生气呢?”她从景砚的肩膀侧探过头来,眨巴着眼睛,状似无辜地瞧着景砚的侧颜。
景砚被她孩子气的举动搞得无法,嫌弃地撇开脸去:“生什么气?我为什么要生气?”
宇文睿露齿一笑:“哦!那就是没生气了?”
景砚没心情同她打机锋,转过身看着她,正色道:“你竟然去燕水钓鱼!”
“是啊!”宇文睿点点头。
这孩子根本就没明白自己的意思!景砚心塞。
“北郑初平,人心不定,你是天子,怎可任性地去荒山野岭钓鱼?”景砚有点儿急。
“真不是任性,”宇文睿说得一本正经,“而且,也不是去荒山野岭。”
景砚语滞,深深觉得只要是面对和宇文睿有关的事儿,她就没法保持惯有的沉稳平静。
宇文睿笑笑:“砚儿放心,我不是小孩子了。就算是为了你,也不会以身犯险。”
景砚脸颊微烫。
宇文睿又笑道:“何况,还有何冲一路保护着呢!北郑人要是有那个胆子,还能是今日的下场?”
景砚听她如此说,心里暗暗轻松了些。她虽担心宇文睿的安危,却也忐忑于宇文睿知道自己派了何冲带精骑护驾会生出不快。毕竟,如今是宇文睿执掌着大周的江山,她实不愿让宇文睿觉得自己在干涉她的帝王权威,更不愿因此而令宇文睿对何冲等忠直的臣子心存罅隙。
宇文睿现在既如此说,那便是没将这事放在心上。景砚了解宇文睿的坦荡与率直,她既不提,那便是心无芥蒂。
见景砚侧着身怔怔地不语,宇文睿再次携了她手,温言道:“看你,手这么凉,身子这么虚……”
景砚到底还是贪恋她的温暖,并没撤回手,而是安静地等待着她的下文。
“燕水里的红鲤最是滋补气血,所以我就去钓了鱼。”
景砚动容——
为了给自己补身体,所以无忧天不亮就动身去燕水边钓鱼,让自己朝食能吃到新鲜的红鲤?
谁不欢喜被爱人捧在心尖儿上疼着?即便是如景砚般自幼见惯了珍馐美馔,即便她的心早历经世事,可爱人饱含了深情亲手捕鱼这件事,还是令她没法不感动。
心念一动,景砚突的忆起了那个诡异的梦,不由得被勾动了心事,一腔感动中顿生几分疑惑。
“燕水红鲤的功效,你如何得知的?”
“自然是从书上读来的啊!”宇文睿也没深想。
书上读来的?
景砚微微蹙眉:“哪本书上说了这个?”
宇文睿笑道:“砚儿忘了吗?《本草经》还是我小时候你教我读的呢!上面说,‘燕水极寒,出红鲤,其性温,其质韧……烹为肴,于妇人宫.寒之症有奇效’。我都记得的!”
景砚听着她清朗的嗓音,一字一句地背诵着自己曾经教她读过的书,暖意油然而生。
无忧聪明,无论读书还是习武,一点便透;可事情过去了十年有余,若非对自己用心,又怎能对幼时读过的书皆历历在目呢?
她是她养大的孩子,她们一同经历过那么多的事,她们相伴十余年……还有什么罅隙能够在她们之间产生?
景砚的心,融成一汪春.水,她情难自已,转过身倚在了宇文睿的怀中,双手拢住了她紧致的腰身。
宇文睿一愣,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可爱人投怀送抱这种事,谁会不喜欢呢?于是她欣然笑纳,搂紧了景砚。
“砚儿怎么了?”宇文睿不放心地轻声问道。
脊背被温柔地、缓缓地拂过,暖意融融沁入心脾,景砚觉得又舒服又踏实。她的面庞侧贴服在宇文睿的肩头,轻轻摇了摇头,不想说话,只想这样安安静静地被宇文睿抱着。
爱人难得露出这副委委屈屈的小模样儿,宇文睿心头怜意大盛,拥紧了她,失笑道:“我身上可还沾着鱼腥味呢!”
只要不是来自其他女人身上的气味,景砚岂会嫌弃她?依旧轻轻摇头,她的手则向上攀住了宇文睿的后背。
一室温馨。
也不知抱了多久,直到帐外传来秉笔恭敬的询问声,问太后是否要传膳。
像被突然撞破了情.事,从幻境中跌回现实,景砚惊诧一瞬,下意识地想要脱开宇文睿的怀抱。
宇文睿不依,扣紧了她的腰肢:“没有吩咐,他们不敢进来的……”
她低低地在景砚的耳边吐着热气,“砚儿害羞什么?”
景砚有些懊恼自己的忘情,纵容了这个冤家。可面对宇文睿的强势,她是秀才遇到兵,只得由了去。
宇文睿好不容易见识她的乖顺,生恐再惹恼了她,遂只霸道一会儿,就识趣地松脱了怀抱,含笑道:“我吩咐魏顺那小子让厨子好生烹制着,也不知道如何了。我们传上来尝尝,可好?”
“嗯。”景砚微红着脸,点了点头。
早有侍者试过饭菜,呈了上来。
宇文睿热心地夹了鱼腹上最嫩的一块肉,放在景砚的食碟中,“砚儿尝尝!”
然后,目光殷殷地看着景砚,仿佛那香喷喷的鱼肉是她亲手料理的似的。
景砚觉得好笑,不忍拂她美意,启朱唇,小口尝了。
“滋味不错。”她下结语道。
宇文睿登时甜到了心里去,景砚吃得合意,比她自己吃了美味都让她高兴。
“砚儿要不要今日随我去城中看看?”宇文睿问道。
她心心念念想要和景砚同享天下,深觉既然自己这个皇帝都让北郑人见识过了,她属意的“皇后”怎能不出现在北郑人的面前呢?而且,宇文睿自有宇文睿的小骄傲——
她爱的人,是这天下最美丽、最高贵、最耀眼、最……用所有美好的形容词都不足以形容的女子,大周未来皇后的唯一人选,这样的女子怎可金屋藏娇?当然得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都见识,让全天下的人都羡慕她的好福气!
景砚瞥一眼宇文睿急切的神情,大概猜到了她的心思。她既知宇文睿的心思,便更不能高调出现于北郑人的面前。她只想和宇文睿相守,名分、权势于她看来,不止是过眼云烟,还可能是致命的毒.药。
“此事以后再说。”景砚道。
见宇文睿有一瞬失望,景砚心中不忍,宕开话题道:“原北郑的皇族、臣工,你打算如何处置?”
宇文睿暂压下别样的情绪,道:“我昨日同尹先生谈了此事。他也觉得很有必要将北郑原皇族迁离故城。”
景砚闻言,了然。即是说,宇文睿也是这样的想法。北郑既然亡国,断没有放任杨氏皇族继续居住在这里,将来极有可能再生祸端的道理。
“迁,又要迁到何处?”景砚问。漠北更北的荒凉之地,还是南方的更南边?抑或是……
“我的打算,将整个杨氏全族打散,远支的分散到各州,不令其抱团儿滋事,再令各州的属官于暗中监视,相信两三代人之后,他们对北郑的念想也就渐渐地淡了。”
景砚想了想,并未提出异议。这一策略虽然不够堂皇正大,但对待亡国故族也算是应有之义。无忧是皇帝,她推行的政策只要说得通,自有她一以贯之的理由,自己无权干涉。
但这只是远支……
“至于嫡支,”宇文睿续道,“就迁他们到京城安置。按照历朝的惯例,封他们有名无实的爵位,既显示我大周的气度,又方便就近监管。”
景砚听得一滞——
也就是说,杨熙,要随着无忧回京城吗?
景砚顿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所有杨氏嫡支都迁往京城吗?”景砚不甘心地问道。
“自然啊,”宇文睿浑不知她心中的纠结,扳着手指又道,“杨烈还有一个儿子,才两三岁大,我就封他为郑国公。令有一个三四岁女儿,封她做个县主也就罢了。都是丁点儿的孩子,只要把他们身边教养的人都严加防范了,等他门长大,早就不记得自己曾经是什么身份了。”
她恍然又道:“对了!还有一个关键人物!北郑原来的大长公主,嗯,那是个不好打交道的。砚儿不知道,她在北郑的威望颇高,得好好安置了她,万不能让她成了北郑人滋生事端的由头!”
景砚暗自咬牙:谁说她不知道的!也就是这个冤家,以为她不知道!
什么红鲤啊,什么肉质鲜美,景砚通通觉得没滋没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