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砚 !“景嘉悦!还懂不懂规矩了!”景砚怒道。
不成想,景嘉悦闻言,毫无惧意,她挣开宇文睿的怀抱,一把抹掉脸上的泪水,冷笑着道:“姑姑在同我说话?”
景砚蹙眉。
景嘉悦冷哼一声,“悦儿哪里及得上姑姑守礼懂规矩?姑姑的贤名,全大周都知道呢!悦儿拿什么跟您比?”
宇文睿听她越说越不像样子,扯住她道:“悦儿!那是你姑姑!不得无礼!”
“是啊,她是我的姑姑,亲姑姑!可她却要送我上战场!”
宇文睿抢过话头道:“是朕决定的!悦儿你若是有怨气,就冲着朕来!”
景嘉悦转头,深深地凝着她,“睿姐姐,你当真舍得送我去战场吗?”
“我……”宇文睿语结。
景嘉悦凄然摇头:“我不信!当日情形,祖父都对我说了!分明就是祖父提出,她同意的!”
她说着,怒指景砚,“他们……为了守住那件事,不惜让我去送死!”
景砚闻言,脸色登时煞白。
宇文睿听得古怪,她很想问问“是什么事”,可她实不愿当着别人的面令阿嫂为难,忙接口道:“悦儿,就算英国公和阿嫂商量过,可没有朕的首肯,谁敢决定?”
迎上景嘉悦痛苦的眼神,宇文睿道:“悦儿,你今年都十四岁了,想想你的祖父,你的父亲,十几岁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在军中历练了。景家几代名将,你又是景家这一辈唯一的后人,难道不想建功立业光耀门楣吗?”
景嘉悦苦笑:“睿姐姐,这番大道理悦儿岂会不懂?可事实不单单如此,他们……”
“景嘉悦!你要陷景家于于万劫不复吗!”景砚突然斥道。
景嘉悦一滞,继而冷冷嘲道:“原来姑姑也有的怕啊!悦儿还当姑姑无所顾忌呢!”
景砚胸口起伏,显是被景嘉悦的话气到了。
她扬手一指门口:“你马上给哀家回府去!好好反省,过几日随军出发!身为大周子民,身为景家的子孙,这都是你责无旁贷该承担的!”
景嘉悦却不就范,凉凉道:“姑姑何必说这些冠冕堂皇话?祖父在房中劝说父亲的时候,早将昔年的往事告诉了父亲,偏巧被我听了来……亏得悦儿还一直羡慕姑姑和姑父伉俪情深,呵!姑姑倒不如坦言相告,倒能让悦儿更生敬意!”
宇文睿听得越发困惑,她不由自主地看向景砚,想从阿嫂苍白的面颊上探究出些什么。却不提防景嘉悦猛地转过来,双手紧紧扣住宇文睿的面庞,接着,一个火热滚烫的物事落在宇文睿的双唇上——
悦儿在吻自己!
宇文睿大惊失色,不要命地奋力推开她,瞪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景嘉悦。
悦儿怎么可以吻自己!怎么可以!
自己连阿嫂都没吻过,怎么能就这么让悦儿给夺了……初吻!
眼前情状,令景砚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呵呵,睿姐姐,没想到吧?悦儿早就想这样做了!悦儿爱慕你许久了!你可喜欢悦儿这样对你?”
“你……”
若是换做任何一人,夺了自己本该属于阿嫂的初吻,宇文睿恨不得将对方抽筋剥骨;可是,悦儿就这么巧笑倩倩地看着自己,她认真的样子,就像……就像同样对另一人倾心的自己,让宇文睿如何都狠不下心肠对待。
“景嘉悦!你给哀家……”景砚却再也看不下去了。
景嘉悦抢白道:“姑姑是想让悦儿滚吗?不劳姑姑费心,悦儿这就滚!可悦儿还有一句话……”
她说着,转向宇文睿,抿唇,“睿姐姐!悦儿不求你马上答复我,不求你马上同样倾心于我……悦儿自知有几斤几两的分量,不过是仗着家世不错,又有长辈的宠溺,悦儿自己……实在是不值一提的!所以……”
景嘉悦眼圈泛红,眼角泛上湿意,“所以,悦儿会乖乖地从军,悦儿会奋勇杀敌,赚下军功,不止是为睿姐姐分忧,还要替自己赚下名头、爵位……将来,悦儿才有资格陪伴在睿姐姐的身边……一辈子!”
说罢,她自己已经羞红了脸,自觉再难以此种面目对着宇文睿,扭身夺门而跑。
宇文睿已经听得痴了。
她这是被表白了吗?还是被自己一贯当妹妹看的悦儿表白了?
可,为什么,这样深挚的、满怀少女火热爱意的表白,她竟然听得毫无心动的感觉?
是不是因为她的整颗心早已经被阿嫂占据了?
悦儿如此,她只觉得心中涩涩的不好受。
殿门一声闷响,宇文睿倏的醒过神来,她来不及细想,紧随景嘉悦也要夺门而去。
“无忧!”
宇文睿脚步一顿。
“你要做什么?”景砚心中忐忑。
“我去和悦儿说清楚!”
“说清楚……什么?”景砚越发不安,她现在很怕宇文睿和景嘉悦独处。
“我去告诉她,我心里有别人,只当她是妹妹!”宇文睿坦然道。
景砚胸口一滞,更觉心乱如麻。
宇文睿的身法修为,比景嘉悦高了不是一点儿两点儿;加之毕竟是在禁宫内,景嘉悦再心绪难平,也不好无所顾忌地发足狂奔。是以,她刚恍恍惚惚地晃了几步,就被宇文睿追上。
景嘉悦浑没想到她会不顾帝王身份追出来寻自己,登时心花怒放,脸上也难以自控地流露出喜色。
宇文睿唯恐伤着她,缓言道:“悦儿,你听朕说!你和朕从小一起玩耍,一同读书,一同长大,这份情谊比亲姐妹还要亲……”
景嘉悦越听越是心中难安,忙打断她道:“睿姐姐!睿姐姐先不说了好吗?等悦儿回来……等悦儿有了军功,就可以……”
宇文睿唯恐夜长梦多,哪敢由着她的性子来?索性直言道:“悦儿!朕心里有人了!朕真的只当你是妹妹,亲妹妹一般!”
景嘉悦一晃神,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谁!是谁?是秦烁吗?秦家张罗后君的事儿,张罗得最欢吧?还是段伯阳?段相的长孙,他倒是出身高贵……呵!莫非是沁芳阁的花魁娘子?听说前日睿姐姐为了她,还同人大打出手来着?”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什么叫“大打出手”啊?好像朕是豪强恶霸地痞淫棍似的……
话说,悦儿你要不要对朕的行踪这么了解啊?连沁芳阁的事儿都知道!
宇文睿那颗初初萌发的帝王心渐渐涌上了不适:帝王行踪,竟然成了朝臣的谈资,她深觉自己很该做些什么了。
景嘉悦却冷冷地看着她:“睿姐姐被我说中了吗?你果然爱上那个花魁娘子了?呵,睿姐姐何时品位沦落得这么差了?”
宇文睿微怒,她觉得悦儿在玷污她心中最最在意的那个人——
“够了!悦儿,朕是皇帝!朕倾心于谁不须臣子操心!”
景嘉悦没想到她突然摆出皇帝的身份,心内一凉:“睿姐姐要跟我摆皇帝的谱儿吗?”
宇文睿拧眉,快没了耐心,“悦儿,朕今日将实言坦然相告,就是顾着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不愿你自误走了弯路!人生在世,怎么能单单只为个情字所困?大好河山,建功立业,多得是有趣的事情做。阿嫂同朕说过,你母亲景夫人对你的期望很高,她盼着你能以女子之身成就不凡,为天下女子做表率。景家人,包括阿嫂,也都对你寄予厚望。悦儿,相较这一时的情之得失,难道你不觉得承袭英国公衣钵更有意义吗?”
景嘉悦沉默,半晌道:“归根结底,睿姐姐还是嫌弃悦儿无能!”
宇文睿顿觉无力,她登时想到之前同景砚的讨论,忍不住搬出来活学活用,“悦儿,感情之事,是你情我愿的,不是交易,并不是你倾心于我,我便必须回应的;感情之事,更不以谁有能耐谁没能耐为衡量标准!喜欢了,爱慕了,就是如此,不以她的身份为何而有所更改。”
“睿姐姐还真是深有体会啊!可悦儿却没法认同!”景嘉悦狠道,“不管那人是谁,等悦儿有能力了,定要把睿姐姐抢回来!”
“你!”宇文睿再次无言以对。
她只觉得悦儿执拗得无法理喻,然而,陷于感情中的人,哪一个不是执拗的呢?比如她自己……
景嘉悦甩开宇文睿,愤愤不平地走了。
宇文睿凝着她远去的身影,却是许久无法平静。
方才,在坤泰宫中,阿嫂同悦儿的对话,令她没法不心生疑窦。她深知自己的感觉不会错,阿嫂,包括英国公府,定然有什么事在瞒着她,而且是打算一直瞒下去。这件事,还是涉及到先帝的。
到底是什么?会让悦儿有那样大的反应?悦儿她对景砚这位姑姑,一向是又敬又怕的,是什么让她胆敢和姑姑顶嘴?甚至明摆着是在愤愤不平地揭姑姑的短?
悦儿说她倾心于自己,自己是女子,悦儿她怎么会……
宇文睿胡思乱想中踱回了坤泰宫。宫门口当值的内侍和侍卫忙躬身行礼。
她顿住脚步,抬头看了看坤泰宫的大门——
穿过这道门,就能见到阿嫂。如果自己开口问,阿嫂会告诉自己实情吗?
宇文睿暗暗摇头。随着年纪的增长,她越来越了解阿嫂的心性。阿嫂虽然气度优雅,性子也看似温婉,但是她自有她的坚持和韧性,她不想说的事情、不想做的事情,别说九牛之力了,便是九百头、九千头牛,都别想迫她就范。
宇文睿能想得到,若她问阿嫂悦儿的话是何意,阿嫂八成会说“悦儿不过是在指责哀家为了自己的贤名,把亲侄女送上战场”之类的话。
哎!何苦来?自己既然倾慕她,心疼她,又何苦让她为难?
“主子,您唤我?”申全巴巴地跑到宇文睿的面前。
宇文睿瞥了一眼坤泰宫,转身,边走边吩咐道:“将前日刚进的贡茶备上二两,还有朕最喜欢的那套茶具……唔,还有那副玉棋子儿,也带上。”
申全摸不着头脑,“您这是?”
宇文睿也不和他废话,“随朕去思宸殿,找魏总管下棋去。”
申全更迷糊了,“您不回坤泰宫见太后了吗?”
宇文睿皱着眉,闷闷地看着他:“你怎么这么啰嗦!像个老妈子!”
老妈子申全扶额:主子,您这是嫌弃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