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骨炼妖,一骨炼精 !此画能定夺出赢溪先祖的真身!
普六茹坚和独孤伽罗压制不住莫明的好奇之心,起身凑过来一同观赏与鉴别是否属实。
武赢天半信半疑,她迫不及待地接手一看,画像上活灵活现地精工刺绣着一幅诗情画意的景象偿。
乍一看…撄…
碧水寒潭之上,一袭紫衣临风而飘,一头长发倾泻而下,紫衫如花,长剑胜雪,说不尽的美丽清雅。
画中的美人出尘如仙,傲世而立,恍若仙子下凡,这份高贵无上,这份绝俗无境,令人不敢去逼视。
再细观……
画中那绝美的女子被散花、水雾、绿草、薄烟纱衬托着,她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娇媚无骨入艳三分。
她持剑回首,一双晶亮的眸子,明净清澈,灿若繁星,美眸流连的姿态极具动感,似乎还有风将她的彩衣轻轻吹拂带起,可谓风情万种,无比地醉人!
独孤伽罗不禁叹言:“这幅刺绣画的工夫好个精细,画中的女子生得好美,宛如天仙!”
“赢溪先祖”的手很快就不自主地颤抖起来,眼泪也夺眶而出。
画中人尽管面相很陌生,但却非常熟悉那把悬刻于心的绛灵剑。
因为有理有据,这幅赢溪画像绝对是真的!画像上的人的确就是“她”朝思慕想,千方百计苦苦去寻找的师父!
触目而惊心,武赢天忽地将画对折一收,紧紧拥入怀中,接着便无所顾忌地失声痛哭。
“师父……”
“师父,您在哪儿……弟子想你想得好辛苦!”
此位“赢溪先祖”的失态叫人意外!
但……
同时也从侧面佐证了相士赵昭的话。
这个拥有骇人本领的玉容女子果然并非是真的赢溪,她仅是假以师父名誉行事的衣钵弟子!
再看她无比痛苦的样子,师徒二人应是情谊很深,并且离别了很长一段时间,或许是几年,几十年,甚至是数百年也不一定。
因为……
她们两人都是……
妖精!
两只妖精!
假冒的“赢溪先祖”突然屈身捂腹,豆大的汗珠从她的额头渗出。
动情太深,金丹必然作怪!
武赢天在传授貂禅的技艺给淑妃冯小怜时就发生过金丹异常,可眼下的情形比那时糟糕数倍还不止。
只要难以控制住情绪,就无法扑灭即将来临的内功魔疡。
“她”怕发生呕血的走火恶疾,决意抽身离开,以便行出武功来分散自己熔岩般火热又沸腾的心思。
“谢谢赵相士的绢画,老身收纳了!诸位告辞。”
假冒的“赢溪先祖”箭一般地飞闪而去!
“咻……呼……”
“她”不但带走了师父的绢布刺绣画像,还将沉闷的空气袭卷成一股扬衣飘发的劲风。
矬身的赵昭伸手空悲叹:“诶……我的画!”
武赢天这次的离开是速度最快的一次,其身法要用鬼魅迅闪来形容,眨眼就是百丈之遥,没人能辩出其轨迹。
“妖精”也惊奇于自己的速度!
迫切之下,“她”无意间将【逆血悬】与【逆血挂】完美地结合了起来!【逆血挂】勾住远处的物体后猛地进行收拉,这相当于顺水再推舟!
徒弟达到甚至逾越了师父赢溪的最高疾速境界——无法目视的移动!
武功因为灵活的运用再次飞速精进,思念的繁杂波动被覆盖在喜悦之下,武赢天在狂猛的呼啸魅移中暂时摆脱了【逆血经】的魔疡。
离行之人突然停了下来。
“她”于茂密的树梢上念道:“不行不行,我不能就这么糊里糊涂地溜走了!这幅画像究竟从何而来,我要回去问个清楚。”
[柱国大将军府……]
独孤伽罗、普六茹坚、赵昭,他们三人仍然停留在舌桥不下的面面相觑中。
就在这时候,忽闻一阵呼啸的声音由远至近,恰似鬼吹灯的魑魅魍魉之声。
“呜……呜……”
柱国大将军府里又现凛冽的风声!
树枝被迫走斜,树叶被扫落一片!
紧随其后……
屋内突然怪异地刮起了无源大风!外面带进来的灰尘、碎石、树叶扑面而过,直打得人皮肤叮叮生痛,立时叫人掩面眯眼。
这阵妖风来得快,消失得更快,它瞬间就停止!仿佛不存在。
空气登时凝固,屋内冥冥生香,于是三人几乎同时撤手睁眼。
“啊……”
面对再度归来的老妖精之徒——小妖精,无人不惊魂而失声。
赢溪先祖的衣钵弟子明明在刚才眨眼离去,可是众人的神都还没回过来,她又在发愣的睁眼中“哗”地乍然现身!
对此谁也没有心理准备,活生生的妖精简直比坟地里的鬼魂还恐怖。
小妖精她说话了:“赵相士,老身问你,这幅绢画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赵昭原先的沉稳尽数失去,神色非常慌张,“是,是在下的师父所遗留。”
“那好,此刻便带老身去见他。”
相士汗颜,“可是,可是他已经死了,两年前病故的。”
“她”再问:“那,你可知道画像的来历?”
声音微颤,“不知道,师父没提及过。”
武赢天失望地颔首,尔后深度叹息,“唉……告辞!”
“呜……呜……”
风声大作!
谁都没眨眼,眼睁睁地发现她人凭空就不见了,简直就像鬼魂一样可怖,来无影,去无踪。
矬身的赵昭又来了一次伸手空悲叹:“诶……我的画!那是我师父的遗物,尊上怎可凭白无故地夺人所爱……”
在相士中颇有名气的赵昭其实并不相信这世上真有妖精。
他此番来到大将军府故弄玄虚地表演了一场以命相搏的闹剧,只不过是为了证明和揭发赢溪这个妖精是假的,根本不存在。
其目的很简单,就是以此获得柱国大将军的青睐,好跟随其左右混口饭吃,幸运的话,没准能糊弄到一官半职来光宗耀祖。
事情就是这么奇缘蹊跷!
赵昭当初还以为师父是说笑的,或者干脆是师父被他人骗了。
他万万没想到师父所遗留下来的这幅画竟是真实的赢溪画像!
不仅如此……
相柱国大将军府内被奉为座上宾的小妖精竟也是真的“妖精”!
赵昭原先也只当这个美貌女子是个善于伪装的骗技高手而已。
假戏被真作,绝对是几近要出人命的危险游戏!
赵昭相士对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心悸和后怕不已!
事后,他更是暗暗可惜了自己手中的那幅最是精妙的,有人欲出千金相购的稀世美人画。
[长安城……]
古城长安的夜晚不再宁静,接连二三地发生恐怖怪案!
每日都有十数名恶人和横行霸道的乡绅相继毙命,死者的身体上没有任何伤痕,验尸也没发现中毒的迹象。
豺贼虎匪被吓得一律龟缩门户,就连官府内的衙役也人心惶惶。
这非恶人不杀,杀人于无形的诡秘手法与书中所描述的情形如出一辙,独孤伽罗和普六茹坚仿佛猜到了点什么,但不便声张。
还好,令人毛骨悚然的怪案在十数日后便突然间销声匿迹了!
长安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不仅是恶迹斑斑的人舒解了紧绷的神经,就连独孤伽罗和普六茹坚夫妇俩也暗下松了一口气。
[时间:隋朝;地点:终南山……]
终南山,在长安南出五十里,它脉起昆仑,尾衔嵩岳,钟灵毓秀,宏丽瑰奇。
连山接海隅的终南山千岩万壑,尽布苍松古柏,不缺怪石清泉。中央主峰把终南东西隔开,各山间山谷迥异阴晴多变,蒙蒙青霭中遍布着奇花异草,并盛产着药材。
峭丽挺拔的圭峰高冠峪内,响声如雷的瀑布急流飞溅,半空白皑皑,喷壁四时雨,直下深潭。由山下望去,素练悬空,气势可谓磅礴。
瀑布上游巨石突兀,环绕而成一潭,潭清见底,细石如鳞,历历可数。
瀑布的下游流势平缓,形成一湖,水面波平如镜,湖的周围青山似屏,非常秀丽,真是秀色难为名,苍翠日在眼,有时白云起,天际自舒卷,心中与之然,托兴每不浅。
千峰碧屏,深谷幽雅,一位丽肌秀姿的绝色女子与一位采药的英貌青年道士在山中不期而遇。
两人互相打量了好几眼,然后友好地笑颜擦肩而过。
就在错身之后,这位道士眉头忽一紧,停住了脚步。
他回头道:“诶……姑娘,请稍等一下。”
颜炜含荣的“她”犹豫着转身,“小道长有事么?”
青年道士正色道:“贫道观姑娘气血上冲而又神气若散,隐显罕见的重症病象,不知姑娘可愿诊治?”
武赢天注视着对方,“你是道士,还是郎中?”
那人笑了,“二者皆是,哦……自我介绍下,贫道孙思邈,道号妙应,就在附近的玄门道观寄住修行。”
“孙思邈”这三字如雷灌顶!
武赢天顿时呆懵了,“什么?你……你就是孙思邈!”
英茂的孙思邈捋着青须,活脱出一副年少老成的神态。
他点头道:“正是,看来姑娘也略知贫道之名,那姑娘理当知晓贫道并非含灵巨贼,施医华夷愚智,普同一等,无欲无求。”
其手伴话,“你的病耽误不得,请随贫道来吧。”
“嗯……好,谢谢孙道长萍水济生。”
武赢天偷偷傻笑着,心情很舒畅地跟在他后面婀娜摇摆地云步走着。
幸见药王之人心中不免一通激烈沸腾。
“以前真是糊涂,竟然忘了去拜见一下神医华佗,此刻回想起来方觉得是莫大的遗憾。”
“现在好了,随随便便就碰上了超凡脱俗的药王孙思邈,当真是千年修来的好福气!”
“我记得孙思邈是唐代名医,那么此刻的时间当就是盛唐,啊……美妙的中国盛世。”
走着走着,“她”有一事还是没想明白。
“可是……他为什么只是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就断定我气血上冲又神气若散,有隐显的罕见重症病象?”
“我在长安借助除恶霸已经打岔开了情疡之伤,月下逾越之后金丹也完全没有什么异样,不该呀!”
前面的人右移了几步去采摘灌木丛周围的数株药草。
他蹲着侧脸问:“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呵呵……我叫赢溪。”
他似乎没听明白一样,皱眉又问:“姑娘,请你再给贫道说一次,芳名什么?”
“赢溪。”
孙思邈的面上当即显出极浓厚的疑相,“赢溪……可是输赢之赢,溪水之溪?”
武赢天有意卖萌色,“对,就是此赢溪,怎么了?”
他硬浮起笑脸,若有所思地释疑道:“哦……没什么,姑娘的名字恰好与一个传奇女子同音,所以贫道才颇为吃惊。”
听闻如此,“妖精”岂能不兴致蓬勃,于是继续趣容。
“她”道:“喂……孙道长,你能讲讲这个与我同名的传奇女子吗?”
孙思邈将采摘到手的草药装入背筐,然后起身。
他于带路中道:“咱们边走边说吧,关于这个赢溪的传说很多,她不仅被历朝历代的野史所记载,就连我们道家也对其人其事记录了一二。”
武赢天心下大为欢悦,一边走一边催问道:“这么厉害!她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呀?”
“书里说她不是人,是妖精!”
“啊……妖精!”
内心欢脱的诈惊之后“她”再问:“道长,你说这世上真有妖精吗?”
孙思邈随意摘了片枝条探到身边的叶子玩与手中,然后小顿身。
他长笑道:“羽士只知度已度人,普化众生,从不曾识得世间有什么妖精。也正因为如此,所以贫道才对此人产生了非常浓厚的兴趣。”
“她”奇色问:“如果不是妖精,那道长还起什么劲呐?是因为她是个大美人吗?”
他否态而语。
“赢溪拥有美貌不假,据说她身有异香,对男子有着莫名而又强大的诱惑力,却又不沾染男子,是一个洁身自好的女子。”
“除了非凡的外在,她甚至还具有冠绝天下的身手,一人既可抵挡千军万马,无论有多少武林高手群起围攻都无济于事。”
“不过……这些对于贫道来说等同于不能入药的花花草草,只是娱情而已。”
对方与众不同的见解令当事人大惑!“她”问:“既不是美貌,也不是武功,那道长到底是对赢溪的什么地方感兴趣?”
孙思邈停住了脚步,神色认真地回应。
“驻颜术和不老术!”
“赢溪她活了数百年,也青春了数百年,贫道实在难以想象一个活了数百年的姑娘是什么样子!”
“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究竟是用了神奇的药物,还是因为习了什么特殊的养身秘决?”
“医者行的本就是济世救人之术,这才是令贫道好奇万分的地方。”
时间决定身份,武赢天早已知晓自己介入了历史,并留存史书,所以很清楚对方口中的赢溪其实就是自己与师父二者虚虚实实的混合。
“她”用赞赏的姿态道:“听道长一言,连我都起了无穷的好奇心。难道……那位赢溪她果真是个比妖精还妖精,比神仙还神仙的传奇人物吗?”
孙思邈颔首而笑,继续带路。
山风逆转,武赢天的体香时不时云绕到了前面!
道士已然感受到了一阵阵的快意和本能的冲动!
这不正是传说中的那诱惑男子的狐狸精之香吗?
难道……
他异常兴奋地猛然转过身,眼神中充满了喜悦。
“赢溪!”
“啊……什么事?”
“你就是赢溪!”
武赢天揣着明白装糊涂,“是啊……道长不是已经知道我的名字了吗?”
“不是,贫道是说你就是传说中的女妖精赢溪!”
武赢天不想就此暴露身份,因为担心孙思邈会追问【逆血经】的秘密。
于是……
“她”便诓道:“道长别开玩笑了,我是此赢溪,而非彼赢溪。你所说的那个女妖精赢溪既是如此长寿,哪会像我一样无故生患重病,不是吗?”
此话不无道理,孙思邈自己想想也是。
他颇纳闷,“嘶……也对呀。”
两人继续走,但孙思邈还是越想越不对劲。
“这个女子的肌肤完美无暇,行走时的体态柔弱无骨,体香也真实应话,有着强烈的吸引力,她仅仅是单缺了一把据说不离身的宝剑而已。”
“可是……早古朝代的书籍中虽提她有把永不离身的剑,但近代的书中对此却只字不提,这又是为什么?”
自幼聪明过人,能日诵千言,通百家之说,兼通佛典,被独孤伽罗的父亲独孤信赞其为“圣童”的孙思邈具有过目不忘的记忆本领。
他清楚地记得有本书中提到女妖精赢溪不需要像常人一样呼吸,于是心起一念。
孙思邈主动停住了步伐。
他道:“赢溪姑娘,可否先让贫道把把脉,万一需要什么特殊的草药,也好就地取材,以免往返周折。”
武赢天不知道对方的暗下用意,立刻就欢口回他,“好啊,那道长就过来替我把把脉。”
“赢溪姑娘,咱们就地坐下吧,只有心平气和才能判断准确细微之病理。”
“嗯,好。”
孙思邈折回来,放下药筐,待这女子落身后坐到她身边,然后伸手去把脉。
把脉之事虽为托词却也不假,不过他的余光一直在暗中观察对方是否呼吸。
把脉时“她”不说话,所以便不吸气来吐声,身静如塑像。
孙思邈很快就震惊地发现自己的推断完全没有错,这个女子根本不呼吸,她就是如假包换的真赢溪,不是同名,而是本人。
他激动地险些叫喊起来,还好仗有着良好的道家修行,面上极为平静,既然赢溪不愿承认自己的身份,他也就不好挑明,权作糊涂。
武赢天于宁静中透过狂乱的心跳声知道对方暗下波涛汹涌,还以为是体香造成的,显得有些难堪。
孙思邈不但惊奇于这女子就是赢溪本人,他更惊奇于她的脉象!
常见病脉有浮脉、沉脉、迟脉、数脉、虚脉、实脉、滑脉、洪脉、细脉、弦脉,而赢溪的脉象不能归为任何一类!
此女之脉象世所罕见:它不但是男脉,更时而沉细软绵似弱脉,时而沉而伏力很强,时而如珠滚滚来,还会革脉肢体自浮急,外加虚脉举指迟大软,十分地混乱。
沉思良久后,他愁声断句道:“赢溪姑娘,你的病症很复杂!你气血皆伤损,悲虑积中成郁结,芤形浮细,思虚交愁里积久。恕贫道直言,依照常理,你当是早已命丧黄泉,可你依然无明碍,叫人难以置信。”
倘若是别人如此一说武赢天或许不屑,但对方是闻名于世的药王!
“她”着实吓了一跳,“有这么严重?”
孙思邈满腹心事地蹙目远方,其心忧思:活了数百年的姑娘就在他身旁,她非但是无疾,相反还病入膏肓!此等怪事叫人无法去理解,同时也叫人痛心疾首,悲悯怜惜不已。
为了治疗好这位奇女子的罕见之病,也为了探索长生与驻颜的秘密,孙思邈决议将人挽留住。
“姑娘此病确实异常严重,贫道自入医道以来从未遇过类似的病例,所以一时无解。”
接着,他便诚挚地征询道:“不知赢溪姑娘可愿于道观小住几日,待贫道想想法子,如若不成,再走也不迟。”
武赢天也怕死,名医之言不敢不尊从。
“她”当即应口:“好,就依道长的。”
两人重新上路,走出一程,孙思邈再次停下。
武赢天笑了,“道长又有什么事?”
孙思邈一脸的惭愧,转了个方向带路。
“不是不是,贫道发现走错路了,我们当行往那边才对。”
“她”笑得很欢跃,莺声鸣鸣,“孙道长真有意思,你在这里生活,却连山里的情况都不熟悉,难道是客人吗?”
他抱歉道:“真被赢溪姑娘言中了,贫道原来久居峨嵋山,这终南山妙应也是才来不久,所以很陌生,很陌生,呵呵……”
“那……咱们会不会迷路,回不去道观呀?”
“不会不会,贫道记性还不错,赢溪姑娘请放心,很快就到了。”
果然未过太久,那深藏于枝繁叶茂之间,感觉格外幽深的玄门道观便到了。
但……
武赢天那堪称无比敏锐的感官却没有察觉到这道观里还住有其他的道人。
“她”不解地问:“咦……妙应真人,这里只住有你一个道士么?”
孙思邈在玄门道观里到处转了转,真是没有人,他也很奇怪。
“诶,是呀!人呢?”
“早上我出去的时候大家都在,今天又没有重要的道务,他们去了哪里?”
“没人就没人,不管了,赢溪姑娘你且随意歇息,我先将草药拿去石台晾晒。”
“她”的注意力被吸引至这奇特的道观上,就随口应下,“哦……行,孙道长你去忙吧。”
这座玄门道观是依着天然山洞而建,山林青翠,十分清幽静谧,仿佛带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意境:花明柳暗兮恍是仙源,吹笛鸣剑兮鹤唳青天;神其醉止兮洞中高眠,佑我苍生兮亿万斯年。
武赢天独自揣摩着,竟生出了丝丝清静无为与离境坐忘的悟境。
“她”小声叹道:“修道者在这样的环境清修,返璞归真,清心寡欲,其实挺好。道士们既可以祈禳、存思、养性,更能够成就仙风道骨,益寿延年。”
孙思邈晾晒完草药,联想起一些事情,于是快步过来寻人。
他见人就急口道:“赢溪姑娘,我突然领悟到了你的病情。”
“是吗?快说说看。”
“你的病当是由心而生,而非外染。”
武赢天很高兴他能够触及到这一点,这个难题给自己带来了太多的痛苦。
“她”喜色道:“妙应真人不愧为神医!没错,我不能动情,一悲哀就痛苦,如果是深度伤感还可导致呕血不止。”
孙思邈得到明确的答复后反而沉了脸,他茫然思考着转身而去。
“哦……果然是这样,好怪异的病,问题究竟出在什么地方?”
他就这么自己嘀咕着走开了。
武赢天慨道:“就连药王孙思邈都被我的病给难住了,或许这个根深蒂固于‘逆血经’的病就没法医治。”
疑难病症对于医者来说既是困饶也是诱惑,一旦能破解节点将其治好,那种心灵的快感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
作为医术奇才的孙思邈迅速进入到分步构思的情绪中,脑子里除了去想治病的方法再无其它杂念。
时间在悠悠流失,什么茶水和斋饭都没人管。
武赢天肚子有些饿了,“她”寻人一看:孙思邈在屋里翻看着书籍,案头上还堆有好大的一摞。
因为道士不杀生,食鸟肉的打算只能作罢,“她”笑了笑,主动去烧茶水、做斋饭。
“啪”
热茶被轻轻放到他的身边,孙思邈连人都不瞟一下,端起来就喝,他也不想想这茶是怎么来的。
“啪”
一碗斋饭搁到了人前,孙思邈还是连人都不瞟一下,端起来就吃,他也不想想这斋饭是怎么来的。
武赢天出去后自言自语地偷偷笑了好一阵。
“哎呀呀,啧啧……托孙思邈的福,我今天总算是对专注一词有了深刻于骨的体会。”
“要想当神医,就必须得先学会做一个心无旁骛的书呆子,断开耳目带来的众杂念。”
“要想当药王,就必须得先学会将客人、病人视而不见,顺便将其当作下人来使唤。”
天色渐晚,孙思邈依旧我行我素,屁股都不曾挪动一下。
“她”再次自我调侃:“唉,他恐怕连我这个人都给忘到天边去了。不过……孙思邈要是真能治疗好我的病,那我就能像正常人一样谈婚论嫁,与师父相比,这可就太幸福了!”
天黑透了,睁眼也几乎无物的暗屋子里突然起音:“哈哈哈哈……我明白了,我终于弄明白了!”
妙应真人忘却了道家的修行和仪表的自重,像个疯子一般手舞足蹈地瞎闹着跑出来。
“赢溪姑娘,赢溪姑娘你在哪里?”
自己找了一张床休息的武赢天在隔壁的另一间屋里应声回他:“孙道长,我在这儿。”
孙思邈顺声冲过去,他伸手刚想推门,这才突然意识到男女不便,于是就站在门外说话。
“赢溪姑娘,贫道找到你的病根了。”
他的声音很愉快,并且串成了连珠炮。
“吱……”
门开了,“她”心喜地问:“快说快说,是什么原因?”
面对被月光弱彩出艳丽的奇女子时,妙应真人终于自查失态地醒悟过来,恢复了作为一个知名道士该有的风雅与气度。
他以正常的语速道:“赢溪姑娘定是练了一门奇阴的内功,这门内功若是男子习了必死无疑,但于女子来说非但不伤身,还大有益处,可将女子的身体提升至若仙的境界。”
“她”不禁惊出了声:“孙道长不愧称为妙应真人,凡事都了知于心,叫人不得不佩服!”
孙思邈不应恭维地接着讲解。
“可是这极度的阴盛必然带来另类的副弊,那就是不堪用情!”
“因为……忧、思、悲、恐、惊这五情皆属于奇阳之气,奇阴与奇阳就如同水火不可交融!”
“所以,赢溪姑娘动真情就是自残身体,毫不夸张地说,甚至可以称之为自掘坟墓。”
武赢天彻悟道:“啊……原来如此!那我这怪病该如何医治?”
不想“她”这平而无奇的轻轻一语竟然将妙应真人给点懵了去!他顿时哑了口,连告辞都不说一声就毫无礼数地背起手调头走了。
待行出一段,忘我者才喃喃自语:“是啊,该怎么治疗呢?”
[次日清晨……]
武赢天听到孙思邈起了床,很有章节地进行梳头、洗脸、穿袍、戴冠。
可是……
他没有与自己这个病人兼客人打招呼,不吃斋饭、不上香、亦不敲磬地就直接出了道观。
因为昨日被晾去一边的经验,“她”知道药王肯定是去山中找灵感或者头绪去了,所以没有去追。
“她”躺在床上醒目暗念:“好奇怪的人呐,世间的行医天才居然是这样,一旦痴迷于某事就对旁人旁事置之不理,显得神神颠颠的,而且还是个不称职的道士。”
奇人就是奇人!
孙思邈这一走竟然到了临近天黑才回来,他的神色无喜无忧,很淡然。
百般无聊的武赢天吁气玩笑道:“啊哦哟妙应真人,你可终于还是归了家。我还以为道长因为治疗不了我这怪病,难以交代,所以干脆行往峨嵋山,不回来了呢。”
他道:“赢溪姑娘,贫道在寻思事情时经常失去自我,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赢溪姑娘见谅。”
武赢天其实很感激他为自己的病焦虑忧心。
“妙应真人多虑了,我一个人留在道观里蛮有意思的,可以这弄弄,那玩玩,根本不怕谁会来干涉。”
“她”转声问:“诶……道长你吃过东西了吗?”
“还没有。”
“她”朝前笑走,“来这边,尝尝本姑娘弄的斋饭,味道还不错。”
孙思邈跟着人过去以后稳然静坐,这一次他没有再像走神时那样有失章法地即刻就吃,而是按照道家的规矩一步步地来。
先念供养咒……
继念结斋咒……
典灶向灶神化纸,跟着上香,象征性地供饭,最后才取起桌上的斋饭进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