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宫春阑 !过了不久,皇帝严密监视白月箫一家的举动被凤舞知道了;日前皇帝还下旨提拔了曼舞司里资历比较深的红漾,明里是协理曼舞司事务,暗里同样是皇帝安插在白悠函身边的一双眼睛;再结合端煜麟对待邓箬璇若即若离的反常态度,凤舞不难猜到,他这是开始防备晋王府了。
来到御花园散步的凤舞,停在一丛万寿菊前默然而立。一到秋季,御花园里便成了各色菊花的天下。虽不如春夏百花争艳热闹,倒也别有一番淡雅恬静滋味。
“娘娘在想什么?”妙青替主子紧了紧披风,以免被霜凉侵体。凤舞最近前朝后宫两头操劳,妙青担心她身体吃不消,更怕她累倒、病倒。
凤舞随手摘下一朵盛开的万寿菊把玩着:“本宫在想,有时候前朝许多事的催发,都少不了后宫作为引火线。本宫觉得,是时候彻底清洗一下后宫了。”
“娘娘想从哪位妃嫔开始下手?”妙青猜想跟晋王府有着密切联系的邓箬璇必然首当其冲。
似乎是感应到妙青所思,凤舞了然一笑:“邓箬璇本宫早晚要动,但不是马上。有些事情需要循序渐进,方能万无一失。切忌急于求成。”
“娘娘教训的是。大餐要放到后面吃,才更有滋味!”妙青懂了,主子这是欲借刀杀人。
“不错……这花儿不错,意头也好。命人采一捧送去昭阳殿吧。”凤舞一甩手将那朵被她揉烂的菊花丢在了地上,末了还嫌恶地看了一眼。
“是。”妙青朝不远处挥了挥手,候在一旁的德全立马跑过来摘起花来。妙青扶着凤舞往别处逛去。
凤舞她们又逛了一圈,正准备回宫,迎面碰见了前来赏花的王芝樱主仆。
“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王芝樱不改一贯风格,依旧打扮得鲜亮张扬——樱桃红色的蝶纹彩晕锦百褶君,搭配上活泼俏丽的缕鹿髻,更为她增添了几分青春的气息;不过,头上戴着的日月升恒万寿簪,却与她整套行头不怎么搭调。这簪子明显过于厚重了。
“樱贵嫔免礼。今儿穿得倒喜庆,怎么佩戴了这么一根端庄的簪子?”凤舞仔细看了看,又觉得这簪子十分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回皇后娘娘,这支簪子是嫔妾去永寿宫请安时,太后娘娘赏赐的。太后夸嫔妾照顾皇上照顾得周到!”王芝樱的神情和言语之间无不隐隐透露着骄傲。
是啊,自从上次凤舞与皇帝说了关于晋王的事情,他已经不再宣邓箬璇侍疾了。从此,王芝樱便“一枝独秀”了。
“难怪本宫觉得这簪子眼熟,原来是母后赏赐的。那你就好好戴着吧,别辜负了太后的一片心意。巧了,你这簪子与御花园的美景也是相得益彰呢!”虽说只是侍疾,但频繁地宣召王芝樱去,也能说明除李婀姒外,目前最得圣心的就属她了。
“多谢皇后娘娘夸奖。嫔妾也觉得这簪子的寓意极好,所以每次侍疾总要戴着它。”
“嗯,是不错。但是,樱贵嫔侍疾的时候,还是穿着颜色素雅一些的衣裙比较合适。”毕竟是侍疾而不是侍寝,打扮得花枝招展容易招惹闲话。
王芝樱不敢苟同地摇摇头:“不是臣妾故意穿成这样,是皇上喜欢嫔妾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说是看着赏心悦目,病也能好得快一些。总是素缎披身,弄得像吊丧,不吉利得很!”说到最后一句时,她不敢大声,只悄悄地说给皇后一个人听。
“也不无道理。既然如此,你就按皇上的喜好来吧。”凤舞鄙视端煜麟即便不能“身体力行”,依旧不改好色本性,活该栽在女人手上!
“嫔妾遵旨。”得了皇上和皇后的首肯,看今后谁还敢对她指手画脚?王芝樱嘴角翘起,得意一笑。
“行了,本宫也乏了,就不陪樱贵嫔赏花了,樱贵嫔自便。”凤舞客气地点头致意,带着妙青离开御花园。
“嫔妾(奴婢)恭送皇后娘娘!”王芝樱和相思齐齐深蹲礼送凤驾。
回到自家地盘,妙青不禁感概:“这个樱贵嫔,太张扬跋扈,奴婢可不喜欢。”
“你喜不喜欢不要紧,要紧的是皇上喜欢。本宫反而挺喜欢她这性子,明烈大胆。”虽然她一眼便能看出来王芝樱绝非善类,但至少是个有勇有谋、敢想敢为的女子。
“既然娘娘不反感樱贵嫔,何不收为己用?”后宫里难得能找出一个和凤舞对脾气的人,妙青觉得大可以将其拉拢过来。
“罢了。即便本宫有意拉拢,她恐怕也不会顺从。”更多的接触朝堂之后,凤舞敏锐地发现了很多从前被忽略的细节。
就拿同期入宫、家世背景也差不多的王芝樱和玉芙蕖来说。论容貌二人各有千秋、不分上下;论性格,王芝樱的大胆泼辣起初会给男人以新鲜感,可日子久了绝对是温婉可人的玉芙蕖更符合标准。
但是如今他们已经入宫三年,按说这新鲜劲早就过去了,可王芝樱的宠爱一直不曾衰减!相比之下,玉芙蕖的恩宠就寡淡多了。这是为何?从前凤舞不曾多思,也懒得在意。现在看来,问题并非全出在个人身上,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与她们父亲的站位有关!
王芝樱的父亲王祖德,是端煜麟一手提拔上来的户部尚书,他是完全忠于皇帝的。朝中的官员大多拉帮结派,以维护自己的势力;而王祖德大概是唯一一个不倾向任何一方,唯独只效命于皇帝的一支。也正因为如此,端煜麟才会对王芝樱格外看重。所以,即使王芝樱做出了类似“夜半高歌”这种出格的举动,皇帝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反观玉芙蕖,她的父亲是刑部侍郎玉海。虽然玉海的确是个正直的好官,但“众所周知”他的顶头上司楚沛天最喜结党营私,作为他的下属,难免被人误会、猜忌。端煜麟的戒心又重,自然不会全心信任玉海和她的女儿,因此玉芙蕖的恩宠总是差王芝樱那么一截。
凤氏作为皇帝最忌惮的一股外戚势力,王芝樱唯恐避之不及,哪里还会受凤舞招募?一旦与凤氏结盟,王芝樱的恩宠怕也是到头了,她才不会那么傻!孰轻孰重,她心里算计得明白着呢!
凤舞将其中利弊晓以妙青,妙青这才放弃了拉拢王芝樱的念头。可是她犹有不甘:“娘娘,既然不能将樱贵嫔拉入咱们的阵营,难道我们就不能想办法利用她一下吗?”
“这个想法不错!可以一试。”凤舞颇为赞同。先利用王芝樱处理掉那些“小麻烦”,之后她再亲自处理她这个“大麻烦”。
“娘娘有想法了?”妙青对这次后宫清洗很是期待。那些乱糟糟的人和事,早该好好修理整顿了!
“容本宫好好想想、好好想想……”凤舞的幺指上的护甲又开始有节奏地敲打在桌子上。
过了没几天,有宫人在集英殿后院的榆树根下,挖出了一个刻有句丽文的木偶。这可不是一般的木偶,是民间巫师用来行巫毒诅咒之法的降头木人!
此事一出,凤舞火速召集相关人等展开审讯,一些爱凑热闹的妃嫔也跟过来旁观。在句丽舞伎早杏的翻译下,众人得知木偶身上刻着的正是王芝樱的名字和生辰八字。这是有人在诅咒王芝樱啊!
难怪她承宠多年一直怀不上孩子,敢情是这东西作祟?王芝樱险些气晕过去,她发誓定要揪出幕后的恶毒小人!她跪倒在凤舞脚步,楚楚可怜地哀求着:“皇后娘娘,您要为嫔妾做主啊!”
“厌胜之术乃宫中大忌,本宫自会彻查清楚。樱贵嫔先起来说话。”凤舞将王芝樱扶了起来。
“谢皇后娘娘。娘娘您看这木偶上的字都是用句丽文刻就,想必与句丽人脱不了干系!求娘娘将皇宫中的句丽人统统抓起来审问!”瀚人少有学习句丽文的,况且皇宫里懂句丽文的不过就那么几人!
除了海棠和曼舞司里几名句丽舞伎,也只有主管招待外宾的鸿胪寺中有几位翻译官懂得写句丽文了。
凤舞对王芝樱狂妄的口气略微不满,但她很快便压下这股情绪。她指了指早杏道:“你,回曼舞司去,把你们白掌舞和你的几位小姐妹都叫来!”然后又命德全去请鸿胪寺的几位翻译官来;正想派妙青去请海棠来的时候,却被一个声音拦下了。
“皇后娘娘且慢!”慕竹从人群后面走向前来,她对皇后福身拘礼道:“自古厌胜之术,施咒的木人都分‘母子’两个。樱贵嫔宫里找到的这个恐怕只是‘子偶’,而‘母偶’一定还在施咒人的身上。娘娘此时最应该做的是搜宫啊!”
想来如果此事真为句丽人所为,九成就是海棠干的。那群舞伎和翻译官才不会吃饱了撑的诅咒一个与他们无缘无故的嫔妃呢!慕竹嫉妒海棠已久,巴不得她倒霉!
“竹美人说得对!娘娘应该直接搜宫,否则打草惊蛇,施咒之人便会趁机将‘母偶’销毁!”王芝樱也赞同慕竹的提议。
凤舞假意惊叹:“是本宫疏忽了,还是竹美人思虑周全!皇宫这么大,从哪里开始搜好呢?”
“娘娘何须为难?自然是先搜棠宝林的明萃轩!毕竟妃嫔中只有她是句丽族出身啊!”慕竹强烈建议直接从海棠下手。
“嫔妾以为,可以同时搜明萃轩和曼舞司,以防她们是一伙儿的。别忘了,棠宝林可是从曼舞司出来的,她的好姐妹们也都是句丽人!”周沐琳看热闹不怕事大,顺水推舟帮了慕竹一把。反正如果海棠落马,对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相思突然惊叫出声:“糟了!方才皇后娘娘命早杏回去报信了,万一她们真的同流合污了……”如果她们真的狼狈为奸,早杏一定会提醒海棠和曼舞司的人做好防备。到时候,说不定就真的很难再找到“母偶”了!
“快!快去追早杏!把她给本宫拦下!”凤舞的模样看上去焦急而悔恨。然而,细观她眼底闪烁着的却是与表面上截然不同的了然于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