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临安 !是夜,明月当空,临安城中一片寂静。
往日喧嚣繁华的夜市早已不见了踪影,家家户户的门窗紧闭。天一擦黑,人们连烛火也不愿点上,胆战心惊地爬上床榻入睡。
宋家酒楼所在的一整条街更是寂静得诡异,月光下所见的皆是一排排躺在地上歇息的难民。
因着事情才过了两日,郑进前还未找到合适的地方来安置这些难民,是以他们不得不暂时寄居在靠近宋家酒楼的大街上。
子时,街角的黑暗处出现了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
剪春看着前方全是邋里邋遢的难民,瑟瑟发抖地劝身边的人。“十三娘子,我们还是回去吧。若是让郎主知道我们半夜三更跑到难民堆里,会受责罚的。”
钱慕予冷声喝道:“你若是再说,立马给我滚回去!”
剪春也想立刻就回去,可若她真的走了,会被钱慕予打死的。
钱慕予一抬手,剪春怕得浑身颤抖。
等了半晌也不见钱慕予的巴掌落在自己的脸上,剪春皱着眉悄悄睁开一只眼。
原来钱慕予只是掀开了她手中的食盒盖子。
剪春手中提着一个食盒,里边装着不少精致的糕点和饭菜。这些东西都是钱慕予吩咐剪春准备的,说是要给宋酒送一份大礼。
“等会儿没你说话的份儿,你只需在一旁看着就是。”钱慕予嫌弃地说道。
“是。”
钱慕予走着莲花步往那些正在睡梦中的难民走去,嘴角挂着一丝得意的笑。“宋酒,你不是最心地善良么?我倒要看看,被你救助的难民乱棍打死,你心中是何等滋味!”
睡梦中的难民根本没有察觉到钱慕予和剪春的靠近,翻了翻身,又继续睡去。
钱慕予眼中露出鄙夷之色,果然贱民就是贱民,睡相也如此不堪入目。钱慕予抬起脚,踢了一下脚下睡得正香甜的男子。
这男子刚好排在队伍的最后边,离宋家酒楼还有一段距离。且他站的地方又偏僻,四周只有两三个难民挨着。
男子从睡梦中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口齿不清地骂了句:“岁呀(谁呀)?”
钱慕予皱眉,脚下的男子衣衫破烂,露出了污浊不堪的胸膛。男子的身上还隐隐传出一阵馊味,恶心得令人作呕。
男子揉了揉眼,抬头一瞧,两眼登时一动不动。“仙女儿!”
男子激动地拍醒身边的人,“快起来,快起来,有仙女儿!”
“水么先奴(什么仙女)?”男子身边的人纷纷坐起来,揉着发困的眼。
等几人的困意渐渐散去,抬头看钱慕予的时候,神情与男子先前的样子差不了几分。
钱慕予面上摆出一副和善的笑容,温声细语地说道:“我不是什么仙女,我是前边宋家酒楼的东家,我叫宋酒!”
几个男子一听宋酒的名字,纷纷向钱慕予磕头。“原来是大恩人!多谢大恩人救命之恩!”
钱慕予没想到宋酒只是搭个棚施粥,竟然能得到难民这般崇敬!钱慕予奸诈一笑,不过崇敬也止于今晚。
“几位不必如此,不过是小事罢了,不足挂齿。”钱慕予忍着恶心,伸手扶起其中一个看起来比较干净的男子。
“剪春,还不过来?磨磨蹭蹭地作甚?”钱慕予朝身后喊了一声。
剪春有些害怕,因为这些难民的身上可能有疫症,靠得近极有可能会染上瘟疫。方才她见钱慕予伸手去扶难民,本想劝阻,但也只是想想而已。
“是。”剪春提起食盒,将它搁在难民的面前。
钱慕予继续保持着温婉端庄的形象,道:“这些点心和吃食都是我吩咐厨子特意做的,白日事情太多,我猜想你们排在最后,喝上的粥应该不够裹腹。”
几个难民赶紧将食盒打开,见里边放着色香味诱人的吃食,纷纷咽了咽口水。
“宋娘子,您真是菩萨心肠!”
钱慕予笑了笑,心道:你们可要记住了,这是宋酒送给你们的!
“几位慢慢吃,若是不够,我明日再给你们送来!”
几人一听还有这等好事,一个劲地点头,面上笑得灿烂无比。“宋娘子大恩大德,我们几个怎么不能报答。”
其中一人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一把塞在钱慕予的手中。“宋娘子,这是我在逃难的时候捡的,就送给你了!”
他手上还沾着吃完肉的油水,那滑腻腻的油水覆在玉佩上,粘得钱慕予满手油腻。
“几位慢吃,我先走了!”钱慕予嫌弃地转身,快步离开。
“剪春,赶紧把帕子给我!”钱慕予将男子给他的玉佩扔在墙角,拿起帕子狠狠地擦去上边的油腻,嫌弃地说道:“这等贱民,我什么好东西没有,会要他们的烂货?噫……真是恶心!”
剪春站得远远地,不敢靠近钱慕予。
钱慕予擦完双手,将帕子丢给剪春。“贱民的东西还是比较适合你这种贱婢,那玉佩也便宜你了!”
说罢,钱慕予便迈着步子优雅地离去。
后边的剪春一个闪身,躲过了钱慕予丢给她的帕子。
剪春瞥一眼墙角的玉佩,笑着离开了。
那几人正高高兴兴地吃着钱慕予送来的吃食,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死期将近。
突然,那个最先被钱慕予踢醒的男子问道:“老三,你的身子好些了?”
那名被称作老三的男子正是将玉佩递给钱慕予的人,老三意犹未尽地吮吸着十个指头,道:“头还有些昏,明日不是有大夫要替咱们瞧病么,怕什么?”
另一人皱着眉头问道:“老三,你莫不是染上了瘟疫?我听说那些被隔离的人也是头脑发昏!”
其余的人一听他这么说,纷纷退后,不敢离老三太近。
老三不在意地摆手,“瞎说什么?我就只是头脑有些热而已,绝对不是瘟疫。”说着,老三将手伸到胸前挠了挠。
“那你现在挠什么?”
老三手一顿,“几日没洗澡了,痒了你难道不挠?”
其余的人才舒了一口气,“不是瘟疫就好!”
“呕……”
突然,最先被钱慕予踢醒的男子一下子倒在地上,四肢抽搐不已,口中还不断地吐着白沫。
“老大,老大!你不要吓我们!”那几个人慌忙喊道。
“救命啊!救命啊!来人呐!”
“哎哟!”其余的几个人亦是捂着肚子,在地上不住地打滚。
求救的声响惊醒了前边的难民,大家纷纷跑过来。
一些机灵的难民赶紧朝宋家酒楼跑去。
“救命啊!死人啦!”去找酒楼求救的人用力地拍着酒楼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