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 !邱十堰似已沉浸在门外的歌舞上,仿佛压根没听到金元在说什么。唯独坚持偷瞄的掌柜和店小二忘了本身是在偷瞄,瞪大了眼珠子,情不自禁浑然忘我了片刻,直到手里的扫把掉在地上……
金元说得理所当然,眼中笑意更浓,却又十分正经,再次探身靠近了几分,用他特有的,低得仿佛能柔出水来的声音缓缓道:“如果姑娘是在欲情故纵,那么在下此刻的心已全然被姑娘所掳。自此一颗心全系在姑娘身上,不可自拔……”
你拔不拔的出来关我什么事!如夏隔着幕篱冷眼瞧着他,当下只想一巴掌糊在他脸上将他推到对面墙上进而嵌进去。
金元一叹:“其实在下也没什么所求,只想姑娘稍作停留,陪在下一同用个早膳,若是姑娘不愿,在下倒没什么,只是在下身边的下人……”边说边斜睨着邱十堰轻咳了一声。邱十堰背影僵直了一下,便听金元继续道,“诚然,君子动口不动手,在下虽然是翩翩君子,可在下的下人……”说到这里,又一次睨向了邱十堰。
如夏忍不住也瞄向了邱十堰,金元一口一个下人指的自然是邱十堰……而此刻的邱十堰眼珠子仿佛钉在门外那群舞姬上收不回来了,徒留那个始终□□的后脑勺。思及邱十堰的本领,如夏暗为这个大统领不值。没想到就在这时,眼前幕篱突然被人掀开,倏然回眸,正瞧见金元近在咫尺的眼。那是一双让人过目难忘,笑的时候看不出真心,不笑的时候又像在笑,无论看什么人什么事,总带着几分迷离几分无所谓,而今却带着锋芒凝视着她的眼!如夏心起慌乱,心若擂鼓地想:他,他不会认出自己了吧!
直到如夏驾着马车逃得没了影,金元依旧含笑瞧着门外的喧闹,仿佛刚才自身边仓惶逃窜出去的女子未曾出现过一般,只是微微偏头看了一眼门边上暗暗小出一口气的邱十堰,微微地扬起了嘴角,状似喃喃地自言自语道:“你说好好的,她怎么就跑了呢?”
邱十堰嘴角微微抽了抽,但君上问话不得不回,只得硬着头皮答道:“害,害羞吧”。
“唔……”
邱十堰瞧着自家君上还在望着街角,心里不由得也起了几分疑惑,以前君上当街调戏小女子时,也有害羞走掉的,还真没遇到这般落荒而逃的。想到这里暗暗叹了口气:完了,小女子避君上如蛇蝎,这不更让君上不能罢手了吗?!瞧这逃的速度,搞不好来个一日千里,万一君上半夜突然发神经去追……头好疼。
又是一日喧闹,小楼终于清静下来。身边只剩邱十堰一人伺奉,金元一边为自己沏茶一边有些开心地对邱十堰道:“你当时给本君后脑勺看本君并不怪你。”
邱十堰后背大刀,肩脊挺直,唯独脸色黑里透了那么一点红,呐呐回道:“谢君上不怪之恩。”
金元点了点头,“可惜你当时没看到她的容貌,她长得……”金元拖着长长的尾音没了下文。
邱十堰耳朵竖了半天,方才听金元神思悠远地眯着眼缓缓道:“尤其她的那双眼睛,让本君不由自主就联想到一个人。”
邱十堰又等了半个时辰,也没能听到那个人是谁,茶香却已散去。
放下茶盏,金元起身又一次来到廊下。还是昨夜那个时辰,还是那个位置,外面依旧筱雨霏霏,他伸出指尖,一滴冰凉刚巧落在其上。
就在这时,一身风尘身披斗笠的胡随之高声在楼下唤道:“胡随之求见君上。”
金元笑对着楼下唤道:“胡君来了,快快上来。”
胡随之在楼下整装完毕方才上了楼,金元已然回屋在桌前安坐。
屋中茶香四溢,胡随之上得楼来先向金元行了大礼,金元准他起身,胡随之略显心急地开口道:“凌国内乱已起……”,却被金元抬手阻拦,“胡君不必着急,连日来阴雨不断你又连夜赶路小心着了凉,先过来喝杯热茶再说不迟。”
胡随之心中一暖,当即应下,挨坐到近前,但心里有事也只是象征性地喝了一口金元递过来的热茶,便迫不及待地言道:“凌国内乱已起,臣得知凌国大司马死后方白晓也紧跟着失踪,魏王已和凌皇彻底反目,如今……”胡随之说的很急,不料却被金元突然出口打断,“方白晓失踪了?”
胡随之急急收住即将出口的重点,微微一怔,忙回道:“臣得到确切消息,方白晓已经失踪一段时日了,只是凌皇对外隐藏得很好,仅暗中派人四处寻他,不过……”说到此处胡随之有些犹豫,却听金元不紧不慢地道:“不过什么?胡君有话但说无妨。”
胡随之顿了顿,方道:“说到此事,臣来时路上遇到一件蹊跷的事,臣的两个外甥说是见到了方白晓……”
金元抬眸连问:“仔细说说!”
胡随之面露尴尬:“不瞒君上,臣有两个外甥年纪不大却生性顽劣,当初听说臣要跟着君上去眉山便央求臣带着他们一起去。君上也知,臣自幼由姐姐带大,姐姐之命便如父母之命,姐姐听说眉山之地人杰地灵便求着臣带着两个外甥去见见世面顺便教改他二人的贪玩性子,臣实在没办法,这才……才……”胡随之跪正身就要伏地请罪,却见金元挥了挥手,“不提这些,先说你两个外甥在哪见到了方白晓?”
胡随之正色道:“臣这两个外甥因去过眉山,故而见过那方白晓。臣在赶来的路上恰遇此二人。二人说是游历……”说到此处,微微顿了顿,“游历”二字说得自己也有些心虚,想起两个离家出走的外甥就头疼,见金元正在凝神静听,急忙接口继续道,“说是游历时丢了盘缠,便想求助于停靠在荒郊树林的一辆马车,当时马车的主人与那方白晓长得一般无二,他二人指天发誓不曾认错,臣便派了人去寻找,却不见那人和马车踪迹。臣因急着赶来面见君上,便命见过方白晓的近身随从带人继续去寻,只是还没有消息传回。”
金元闻言沉吟片刻,随即放下茶盏,忽对立在一旁的邱十堰道:“你去准备一下,我们这就启程去追。”
胡随之闻言暗道,难道君上也见到了疑似方白晓之人?这是要去追?不由得问道:“君上这是要去追谁?”
却见金元略略抬起一边嘴角,似笑非笑道:“去追那位今早避我如蛇蝎,瞧我的眼神满是嫌弃,最后跑得神速的那位小娘子!”
胡随之表情顿时一僵,果然是他想多了!心里不由得暗暗一叹:都什么时候了,他们家君上就只顾追小娘子。
邱十堰则面无表情地下了楼去准备,他就说吧,他们家君上指不定半夜发起疯来去追那小娘子,幸好他早有心里准备。可他脚后跟还没出楼,便听自家君上无比感叹地道:“幸好胡君你来了,一番言语令本君醍醐灌顶,霎时悟出一个人生的道理!”
胡随之闻言急忙虚心请教:“还请君上赐教。”
金元摇头晃脑地唱和道:“路边的野花不要采,不采白不采!”,话音刚落,尚未出楼的邱十堰便自门槛上跌绊了出去。
金元对面坐得笔直的胡随之闻言面红耳赤,强忍住扼腕顿足的冲动,狠狠地回想了一番方才的急言快语,其中并没有提到什么野花啊,君上你确定是我醍的醐灌的顶吗?!
这时却听金元道:“一山不容二虎,吴越与吴肃迟早一战,只是本君没想到会这么快。”见君上转回正题,胡随之急忙正色,便听金元问道,“胡君你说,吴肃奉旨娶了大司马的女儿没几天,大司马就突兀地死在吴肃的封地,这事真是吴肃做的吗?”
胡随之回道:“魏王吴肃是凌国历史上唯一一个有自己封地的藩王,而他封地的面积几乎占去了凌国的五分之一,可见当初传言并非空穴来风,若非当年吴肃母族实力不强,恐怕今日凌国的皇帝就不是吴越了。”
金元看着袅袅茶香,慵懒地道:“老凌皇迫于无奈无法传位给喜爱的小儿子,就执意封其为王,给其大片国土自成一国,造就了今日凌国的两个王。这是有多不喜欢自己的大儿子啊,就连江山稳固兄弟反目都在所不惜了。”
胡随之摇了摇头,叹道:“吴肃七岁封王,时至今日已是羽翼丰满,心知肚明自己是吴越的心头刺,即便他已准备充分,也绝不会选择在自己的封地草率地击杀大司马。想那凌国大司马举世闻名,门生遍布凌国,凌皇事事都要征询他的意见,不可不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其子方白晓也因打败燕国十万大军而在军中甚有威望。而且方家百年基业就在魏王封地,宗族势力不容小觑,素日里就连魏王都要敬他方氏家族。这样的情形之下,魏王却在自己的封地杀了大司马,岂不是让自己与整个凌国为敌的同时又祸起萧墙么?这种明显会让自己陷入死局的事,臣认为绝非魏王吴肃所为。”
金元点了点头,叹道:“正因如此,大司马才必须死在魏王的封地上。吴越这是一步好棋!”
胡随之闻言不由得屏息:“是,凌皇此举即除了大司马又嫁祸给了吴肃,一箭双雕极为绝妙。臣还得知,大司马死后,凌皇一边命人带兵进驻魏王封地彻查大司马遇害一事,一边安抚群臣为吴肃开脱,并未直接定了魏王的罪,仅仅只派人招魏王进京待查。”
“吴肃离开封地就如折了翅膀的鸟,这一去必是有去无回。”金元道。
胡随之点头道:“可若魏王不去,大司马的死则与他脱不了干系,便坐实了罪名,这去也是死不去也是死,魏王进退两难。凌皇此人确如君上所料,绝非世人眼中的庸碌昏君。不过魏王也非等闲人物,瞧着如今形式,封地形式安稳似乎没有什么异动,只是目前情形确实对他非常不利,也不知道他下一步会如何做。”胡随之言及于此兀自沉浸在吴肃下一步会如何谋划的思虑中却听金元问道,“这么简单的道理,你说方白晓会看透吗?”
“这……”胡随之摇了摇头,“方白晓性情单纯,未必……”说到这里胡随之又重重摇了摇头:“其实臣始终想不明白,凭方白晓这样的性情,是怎么打败燕国十万大军的?”
金元又为胡随之斟了杯茶,胡随之诚惶诚恐地举起了茶盏,金元笑道:“这其中玄妙,恐怕只有方白晓自己清楚了。”想到此处,他笑意更浓,缓缓道,“也许,正如传闻所言,性喜男色的方白晓看上了燕双行,□□了他,十万大军挥刀自宫……?”
胡随之刚喝进嘴里的茶就这样咳呛了出来。抬眼看到自家君上笑得眉眼弯弯,暗道刚刚君上突然为自己斟茶莫不是就等着这一刻?一想到自家君上的尿性,真想哭。却听金元道:“还有他那个双生姐姐,也不知如何了。”
“不……不知道。”胡随之还在咳。
金元并未追问,只喃喃自语:“在这么个关键时刻,方白晓突然失踪……也许是件好事。”
“君上的意思难道是方白晓真的到了我国境内?”
金元半分慵懒半分无所谓地道:“谁知道呢。”
胡随之边咳边站起来道:“臣这就去加派人手去寻方白晓!”
金元点了点头,道:“去吧,顺便催催邱十堰,怎么备个马车这么慢,小娘子都跑远了。”
胡随之一边应下一边咳嗽地踉跄冲下了楼。
马车在暗夜里狂奔,宽大的车上依次坐着三个人,也不是都坐着,正中软榻上斜歪着一位慵懒华贵的公子,而另外两人却是分别局促地坐在车厢两侧。
暗夜里,当中那位公子优哉游哉地问道:“胡君啊,本君有一事要向你请教。”
胡随之急忙躬身答道:“还请君上吩咐,只要胡随之知晓的,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唔……”金元应道:“以胡君的机智多谋,还请胡君为本君筹谋一下,你说,如果小娘子即不对本君的金银权势所屈,亦不对本君的风流倜傥所迷,又武功高强,你说本君该用什么办法让这位小娘子臣服呢?”
胡随之貌似很认真地想了想,他虽是谋士但毕竟对男追女这等风月之事不太擅长。以往君上都是自娱自乐从未在这等问题上询问过他的意见,没想到今日一反常态,竟问起了他?!胡随之不由得也重视了几分,可终究对这事有些不以为然,便随性道:“不求利,想必出身不凡,不求色,想必眼光甚高,武功又高,如非出身大家便是江湖率性女子,一般这样的女子性情都有几分强势。臣想,君上若想追求这样的女子,最好的办法就是英雄救美,用更强势的武力和气势去征服她的芳心,让她心甘情愿臣服在君上的脚下!”
胡随之自以为说得头头是道,可金元听了却是一叹:“恐怕有些难啊,此女的武功邱统领也难敌,英雄恐怕是当不成了。”
一旁闭目养神端坐的邱十堰闻言顿时眼角一抽,微微眯起了眼。若说金国,他邱十堰打不过的人大概还没出生,何况是个小姑娘!当下想了想自家君上的性子,指不定又要玩什么把戏,当下自是不信,索性又闭目养神去了。
“如此么……”也不怎么相信的胡随之信口便道,“君上不如反其道而行……”具体怎么反其道而行胡随之也还没有计划,正在细想便听金元似有领悟地喃喃道,“反其道而行之……”不知想到了什么,金元抚掌大叹道,“妙,妙!本君还从未如此追过一个小娘子!如果事成,胡君及你两个外甥之罪可免!”
胡随之顿时哑口无言,他还以为早免了呢……再看君上,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似乎有些兴奋和期待。就连闭目养神的邱十堰也忍不住抬眼偷瞄。
二人待听完金元的计划,邱十堰直接睡意全无,与胡随之面面相觑,均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自家君上还从未如此用心地追求过哪位小娘子,看来这个小娘子确实与众不同。只是君上口中的由怜生爱,真的没说反吗?不由得均在想:究竟这小娘子得强势到何种地步才会对君上你由怜生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