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 !如夏本就是习武之人,尤其方百晓这具身体,可能受过特殊的训练,不只力量非凡耳目也超乎常人的灵敏,所以当下听到的声音就成了魔音穿脑般的折磨。可惜她即不能跑也不能破门而入喊停,只能站在原地,用意志力控制自己努力集中精力想些其他事情转移注意力。
头顶星光满天,这让她联想到了与殷东露宿山林的那个夜晚,星光洒落的奇景,她其实一直以为殷东是妖,且是只大妖,可殷东前世是人,还是个尊贵的王爷,这是不是可以证明殷东其实不是妖而是个人?不对,前世是个王爷并不能证明今生就不是妖了,要不然那些妖怪为什么对他那么趋之若鹜还谄媚勾引呢?
哎呀,那声音又来了,再想点别的。
殷东的前世魏王吴肃是真的很爱方白晓,可惜当时她没有细问千年老鬼方白晓的结局。就连吴肃的,也仅知道他未曾娶妻生子而已。也不知道最后吴肃有没有一统天下,若他真统一了天下,殿里头这个荒淫皇帝下场一定不怎么样……
他怎么还没完啊!继续想点别的!
凌皇说要带她去参加眉山四国三皇的聚首,一来她是宠臣,凌皇对她极为信任,二来她武艺卓绝可贴身保护凌皇,三来也是最重要的,凌皇想用她来气燕双城!刚才凌皇似乎说燕双城是个瞎子,瞎子也能当皇帝?还是燕双城和炫尽哥哥一样,虽然眼瞎却比不瞎的人还要厉害?说起炫尽哥哥,不知道他和爹爹现在怎么样了?又是否在担忧着自己?想到此处,心里一阵难受。她好想爹爹和炫尽哥哥。才和他们分别了不到半月,仿佛已有一生那么长。如果再过完方白晓这一生,加起来就是两生了。这也未免太长了吧!
想了这么多有的没的,殿内声音竟然还在,而且似乎更大了!如夏立刻集中精力又想起别的来。
这凌皇在千年老鬼眼中无疑是个废材,如今看来的确有些不务正业。此番去眉山想必就能见到千年老鬼了吧。回想当时,千年老鬼强行带吴肃、张白紫和苏婉之进入幻境,却唯独没有强迫她,是真如千年老鬼所言她不是千年前的人还是别有用意什么的就不知道了。这几天也有照镜子,其实方白晓长得还挺好看,就是皮肤嗮的有点黑,还有喉结,也不知道这喉结怎么来的,难怪这么多年除了吴肃这个火眼金睛就没人怀疑她是女人。
思绪一断,又听到了不该听的,如夏再次强迫自己努力回想千年老鬼说过的每一句话。记得他还说过,这些年他一直活在幻境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他的一生……
一生?!
如夏猛地瞪大了眼睛,她又一遍仔细回想千年老鬼的原话。
千年老鬼说:“就算我在幻境中度过一生,这里也不过仅天方见白!”
不止如此,他还说过:“这些年,我都活在幻境里,不停地,一遍又一遍地活在幻境里。”
如夏越想越激动,这么说,如果千年老鬼死了,他的一生也就过完了,幻境也就结束了!想到此处,如夏差点失态地手舞足蹈,幸好理智尚存仅仰天叉腰无声地笑,外加开心地凭空挥舞了几拳。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这样就可以早些破了幻境回到现实中了。留在这里果然是对的!可以有机会与凌皇一起去眉山近身千年老鬼!对!一定要坚持到去眉山,为了去眉山,别说听壁脚了,就算让她进去看!……
“你在干什么?”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如夏整个人僵住。
凌皇不知什么时候来到窗边,正顺着微开的窗口幽幽地看着她。都怪她一时兴奋竟然没有察觉。不对,屋里那奇怪的声音怎么还在,凌皇总不会就在窗户边与他的爱妃……
“手脚有点僵了……”如夏谨慎回答。
片刻,殿门被人自内打开。凌皇松散的发髻被夜风这么一吹凌乱地飞舞了起来,如夏不敢再看低下了头,竟见凌皇光着一双脚就这样走了出来。
直到走到她的近前,她努力地坚持着没有后退,耳听凌皇低声说:“孤其实一直在这里看着你。”
如夏震惊地抬起了头。
“来人。”凌皇向内唤了声,一名内侍躬身来到近前,凌皇吩咐,“叫他们别折腾了。”
“喏。”内侍领命下去,不一会儿内殿果然没有了声音。
如夏极力控制脸上的神色,当下也没个镜子,不知道控制成什么样了。
凌皇毫无愧疚地负手而立望着夜空,那风姿,那姿态,尤其那光着的脚丫子,让如夏的心境升华到了无法形容的程度。
如夏瞄着他光着的脚丫子许久……无数次想开口对他说:“皇上,您不冷吗?”可她终究没说。
虽然凌皇和吴肃是兄弟,可他们长得一点都不像,相比吴肃,凌皇更瘦弱更有风韵,只是这风韵出现在一个男子身上无疑显得单薄了些。虽然相处不过几个时辰,可他行事处处透着让人捉摸不透的乖张。千年老鬼称他为蠢材,在她看来却更像是受了什么刺激。
“孤其实一点都不想当这个皇帝。”寂静中,凌皇突然说。
如夏的心里揣着十五个水桶正激烈地分帮结伙打着水,只是哪一桶水都没告诉她该如何回答凌皇如此推心置腹的话。只因所有的水桶都在发出一个声音:他爱不爱当这个皇帝关她鸟事!所以她选择了沉默,因为这事的确不关她什么鸟事。
“你不信?”
“臣信!”如夏面露诚恳地回答。
“骗你的。”
“……”
“嗤……”他笑了声,幸好适可而止地打住,如夏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没想到被他捉见,似笑非笑地说,“今夜的小白将军似乎有些不同。”
如夏心惊,她最怕别人说她和方白晓不同了!要不要现在就跑啊,再这样下去一定会露馅的啊!
“臣累了。”借口就是用来试图力挽狂澜用的!
“你怪不怪孤将你留下守夜?”
“臣不敢。”
“真的不敢?”
“不敢。”
“其实孤也不想让你如此劳累。只因今夜会有刺客!”
什么?!
凌皇话音刚落,如夏反应极快,一把拉住凌皇进入大殿,踢上了殿门。可大殿还有六扇微开的窗户,就在她稍有迟疑之际,三名黑衣人如鬼魅般从窗口跃入大殿,看到大殿中持剑而立的她,当即围攻过来。
“有刺客!”她一边躲过黑衣人的围攻高喊,一边将凌皇推到屏风后躲藏。
从来到这个幻境,她只和燕双行一人交过手,虽然察觉出方白晓力量强劲,可终究时间太短尚不能运用自如。当下一剑挥过,黑衣人连人带屏风齐齐被震飞。其余二人见此情形对视一眼竟一人攻向她,而另一人直刺没了屏风遮挡的凌皇。
一来如夏经验不足,二来事发突然,她击退了攻向自己的黑衣人可再要救凌皇已然来不及了,就在如夏惊慌失措眼瞅着刺客的剑即将刺上凌皇的胸膛时,没想到刺客的剑忽然停了下来,只见凌皇挥挥衣袖意兴阑珊地道:“不好玩,都下去吧。”
三个刺客“喏”了一声,但两个已经被如夏打伤只好相继搀扶着出了大殿。
如夏提着剑呆立当场无比震惊地看着凌皇。
阴影处的凌皇面容模糊,长久窒息般的沉默让如夏从震惊到心虚到瞄向殿门开始目测尺度。
寂静中,内侍毫无声息鬼一样地走了过来,低声在二人之间道:“皇上,该洗漱用膳准备早朝了。”
凌皇这才自阴影处走出,神情寻常只紧蹙着眉头,道:“孤一想到一会儿还要去面对一堆糟老头子就心烦。”如夏心道这大概是在说朝堂上那些官员。却听他又对自己说,“小白将军也下去梳洗吧,一会儿和孤用完膳后一起上朝。”
如夏顿觉一个头两个大!
在偏殿梳洗时,伺候的侍女一个比一个坦胸露乳。也不知是不是凌皇有意在考验她,这些侍女都有意无意地往她身上蹭,半裸的酥胸好似要在她身上游走一遍一样,让她手忙脚乱害羞不已,最后干脆板起脸呵斥道:“全都下去。”
侍女们诚惶诚恐,渐次退下。行过屋外转角时,如夏听到她们边行边窃窃私语:“小白将军今日好奇怪,往日里皇上这些伎俩都能应付自如,可今日却频频出错。”
“小声点,我听说小白将军耳目灵敏,很远的声音都能听到。”
脚步声渐行渐远。
如夏闻言濒临崩溃地想,一会儿还要陪那疯子吃饭不知道又要发生什么事!要不是决定卧薪藏胆坚持到去眉山,她一定放弃殷东自己先逃了!这种波谲诡异的环境真是一刻也不想呆了啊!
幸好吃饭时什么都没发生,来之不易的平静让紧绷的如夏松懈了几分。直到凌皇安静地用完了膳,根本食不下咽的如夏急忙放下碗筷站起身来。凌皇瞥了她一眼,微笑着道:“这还是小白第一次肯坐下来陪孤用膳。”
顿时石化!为什么此时此刻凌皇脸上的笑那么的虚伪和别有深意!心念电转,如夏突然跪了下去,肃声道:“臣有事恳求皇上!”
“哦?你说吧。”凌皇道。
如夏道:“臣求皇上,燕双行走脱之罪臣愿一人承担,还请皇上切勿怪罪此番与臣一同出生入死的将士们。”只希望凌皇误以为她有心事走神严重所以才老老实实陪他吃饭还有昨夜的频频出错。
凌皇沉默少许,躬身扶起了她:“这还是你第一次求孤,孤答应你!”
打量凌皇的神色,如夏知道自己又一次从鬼门关外绕了一圈回来了。虽然勉强,勉强到她已经暗自真诚地祈祷这个凌皇真的如千年老鬼所言是个货真价实的蠢货!
早朝之上,如夏被一群人围攻。正是那些凌皇口中的糟老头子们。
言辞之激烈乃如夏平生仅见。由于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辩解,索性一语未发。
这些凌皇眼中的糟老头子们起初说燕双行轻易被人从大营救出她难逃其罪,这无可厚非。可后来说着说着就变成了是她故意放走燕双行有通敌叛国之嫌,这无疑是满门抄斩的重罪。眼见跟着她去平阳城一战的将军们没一个敢站出来为她说话,忽然觉得方白晓的处境似乎很是艰难。
幸好凌皇没有让她辩驳,否则她还真不知道怎么辩驳。
不过她不反驳不代表没人反驳,期间陆陆续续蹦出来好几个文武官员,言辞中明显偏袒着她,引经据典噼里啪啦说了她一大堆好话。她兴奋地记住了相关人等的官职,其中有一个名字竟然是“爹”——大司马方谦。
方白晓的爹是大司马方谦她根本就不知道,要不是凌皇昨夜将她留在宫里,回家突然发现还有个爹指不定闹出什么笑话来。尤其这爹看起来不似简单人物,如夏心虚害怕地想,他恐怕是最容易发现自己是假冒的人吧。
护着她的人一句“没有证据污蔑她通敌叛国是陷害忠良”倒打了糟老头子们一耙,让这早朝顿时变成了菜市场,唇枪舌战针锋相对引经据典的对骂。
如夏听到最后心里反而镇定了很多,抬眸瞄凌皇,只见他坐在正中上方由于帝冕的遮挡无法看清表情,但他始终未曾多言,只不过在众人都累得口干舌燥说不出什么新花样之后,大大地打了个哈气伸了个懒腰说,“你们!”,他指着那群攻击她的人道,“没证据就别乱说!说了半天都是废话。”,那些糟老头子的面色立刻变得更加难看。
“不过燕双行跑了,威武将军难辞其咎,但威武将军平阳城一战灭敌军十万羞辱敌军首将,立下大功,唔……不过还是不能不罚,就让他一人担下所有罪责吧,即日起贬为大内侍卫统领。其余人等不予追究,按例封赏,退朝吧,累死了。”言罢站起来揉着腰就下朝了。
大内侍卫统领这种美差算什么罚?不过方白晓早先就是大内侍卫统领之职,后来升为威武大将军现在又打回原形也算降职了。说罚也算是罚。不过当下朝堂上谁不知道方白晓和皇帝的那笔乱帐,听说昨晚又陪皇帝胡闹了一晚上,今早还不顾身份地和皇帝同桌吃饭,而今又回到宫里当大内侍卫统领和皇帝朝夕相伴,“宠臣”,哼,也太宠了吧!
如此一番唇枪舌战下来,最后果如吴肃早先所料,功过相抵小惩大诫,贬了她继续做皇帝的大内侍卫统领,没有责罚其他将士,反而还论功行了赏。
出来时,众将士面有喜色,心知肚明昨夜如夏这个“宠臣”一直在宫里陪着皇上,听闻今早还一同用的膳,想必“伺候”得很好,有些心怀谄媚的便主动上前与她寒暄,也有些胸有傲骨的很瞧不起她这种“宠”臣。
出得皇宫,如夏仿佛过完了一生。她觉得自己能活着出来简直就是个奇迹!
抬头望天,迎着朝阳,沐浴全身的温暖仿佛都不是真的,那种滋味恰恰就叫恍如隔世。
她长长地吐出口浊气,随后忍辱负重愤世嫉俗苦大仇深地想,这皇宫根本不是他娘人呆的地方!
方白晓生活的环境如此恶劣,伺候一个疯子皇帝,她究竟是怎么活下去还当上战神的?!想了半天,突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方白晓的家在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