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有美人 !襄夫人说话很不客气,那双眼睛更是似笑非笑,暗含无限得意。那得意直接就被郑媛看了出来,她心下腾出一团火,但很快就被她自个给按捺下去。在襄夫人这里发火无济于事,而且送上个现成的把柄,何苦来哉。郑媛深深吸了口气,对着面前那张脸,摆出个最恭敬的笑容来,“夫人说的是。”
襄夫人有些得意,她让人拿来蜜水,仔细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人。除了第一次见面之外,她从来没有好好看过这个郑国来的女人。不看还好,越看越心烦。如雪肌肤,柳眉桃腮。她看了半日也没从这女人身上看出半点憔悴来。当年就算她是王畿来的王姬,初到宋国,也难免手慌脚乱了一阵,甚至有段时间夜里都睡不好,面色枯黄。怎么这个女人半点事都没有?
别人的青春貌美,越发衬托出自己的年老不堪,她并不是没有自知之明。知道若只是凭借自己的容貌,恐怕公子均是不会答应,所以当初她才会直接动手,被拒绝之后,还想起用权势来诱惑他。
果然男子们都爱青春貌美的女子,谁也不能例外。
襄夫人顿时一阵心烦气躁,尤其瞅见郑媛的肚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没有亲生子嗣,襄公一脉不管男女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当年不觉得,现在她才觉察出孤寂来。
“国君那里,你好好服侍。”襄夫人将手里的漆杯放到一边,双眼里原本那些得意已经褪了个干净,生下来的全都是冷漠。“这次更随晋军的诸侯中,也有郑国,你既然做了宋国的君夫人,理应也为宋国出力才是。”说完,襄夫人不想再多看她一眼,襄夫人闭上眼睛,一脸的倦意中,带着再明显不过的厌恶。
做长辈的,这点最好了,对着下面的晚辈不说可以随心所欲,但不必小心翼翼,甚至发个脾气什么的,就算是毫无缘由,晚辈也只能咬着牙忍了。
郑媛伏身下来,“妾告退。”
朝堂之上,关于如何应对晋国为首的出兵一事,已经是吵得热火朝天。此次晋国出兵的理由便是宋国国内有乱臣弑君。
“这次晋国来势汹汹,何况还有其他诸侯,依我**力,就算将其他卿大夫加在一块恐怕都不能抵挡。”皇氏的人说话的时候,胡子一翘一翘的,他看了一眼上面的年轻诸侯,“不如还是按照之前老臣所言,派人前往楚国求援。”
“那怎么让楚国出兵?”华佋立刻问道,“宋楚之间又不是全无嫌隙,而且上回宋国和楚国结盟没有多久,就和晋国结盟。这才多久?楚王难道会忘记?”
“而且寡人之前也说过,要楚人出兵,要说难不难,难的是之后的是。你们难道都忘记了当年楚国灭息国的教训?”公子均见到吵的闹哄哄的,实在受不了,干脆出言道。他此话一出,果然朝堂上就安静了下来,所有的人都拿眼睛觑着他。
过了好会,那个提议说请楚王出兵的卿大夫嘴唇终于动了动,“可是除此之外,还有甚么办法?”
晋国是千乘之国,那些跟随晋国的诸侯里头,郑国的实力就不容小觑,若真的打起来,宋人也只有关门守城的份儿。还不知道向谁求援,可是直接求饶,朝堂上的卿大夫们绝对不会同意。
弑君的事,说起来大家都有份,要是真的被晋国人问罪了,谁还能逃掉不成?
“寡人听说,这次晋国带兵的可是卿族赵氏?”公子均就去看华盾。公子均继位之后,对公族颇为倚重,不禁恢复之前对于公族的优待,更是将大司马的位置当做酬谢,给了华氏一族。
华盾头发胡子花白,但精神不错,听到公子均问他立刻反应过来,老人家对上头的年轻诸侯就是一拜,“回禀国君,正是。”
“寡人听说,晋侯对此事并不热衷,是赵氏一心出兵。”他眼里多了几分狠意,“既然如此,那么赵氏出兵必然不是为了晋国而来,是为了他自己的声势,既然如此,何不另寻他法?”
朝堂之上面面相觑。公子均突然提高了声量,“华大夫!”
华氏里头做大夫的有好几个,但华氏众人纷纷看向了华匀。华匀看看左右,发现别人都盯着他,顿时屁股下头被针给狠狠的刺了几下一样,硬着头皮站起来,“臣在。”
“你去晋军里,和他们谈。”公子均道。
华匀不自在的挪了下脚底,“臣、臣……”
华佋在一旁杀鸡抹脖子的瞪眼,华匀也不知道有没有看见,他臣了几回,干脆任命似得一垂头,“臣遵命。”
因为事关重大,而且晋军带着人就驻扎在宋国边境,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晋国人就打过来。第二日华匀就收拾收拾带着将近十辆牛车的东西狂奔出城了。华匀狂奔了十来日终于到达晋军的辕门,都是中原的诸侯,几乎什么都是一样的。华匀站在驷马拉的马车上,抬头看了看辕门两边的旗帜,心里感叹万千。
“下来!”车到了辕门,就有个持戟的武士冲到前头大喝,也不怕驷马跑过来,把他踏成一滩肉泥。
御人连连拉紧了车辔,让驷马停住。
华匀等车停稳,也不用奴隶摆上踏石,直接从车上头跳下来。当着晋国人警惕的眼神,淡定自若的伸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土。
“臣是宋国大夫,奉寡君之命前来拜见晋国上卿,不知可否代为传达?”华匀彬彬有礼。宋国国力不很强,但要说弱也绝对算不上。何况诸侯的使者,不是什么人都能折辱的。那武士立刻就换了张脸,他上下打量了华匀一下,见着华匀面容清俊,衣冠整齐,还有他身后跟着的那十辆车,不禁缓和了语气,“你等等。”说完,提着长戟就去禀报了。
过了好会,终于有人来带他进去。华匀跟着来人在晋军的营地里头穿行了许久,才到达晋军的中军大帐。他一进去,就见着一个中年男人在那里等着。
华匀吸了口气,脸上露出恭谨的表情来,“臣宋国大夫华匀,奉寡君之命,前来拜见上卿。”
*
夜已经深了,宫室之外除去熊熊燃烧的庭燎还能发出噼啪剥裂的声响之外,就连廊下站着的卫士都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站着睡着了,还是已经入了定。
郑媛半夜从浓睡中醒来,她才下意识的把眼睛睁开条缝,身边的公子均就颇为烦躁的翻了个身。夫妻两个都是谁在一张床上,虽然自己有自己的被子,但他有什么响动,郑媛不会没有半点知觉。
她侧躺着,如今挺着的肚子是个累赘,只能伸出手去拍拍他,“还没睡着呢?”
“睡着了,但是又醒了。”公子均这会睡意全无,又不想起来,只好在床上翻来覆去。
“嗯?”郑媛听着,笨拙的贴了过来,“怎么了?”
反正是睡不着了,还不如说说话。公子均索性就翻身过来,不用郑媛那么辛苦了,“我前一段时间让华匀带着我给他的财物到晋军那里,到现在还没消息,也不知道成还是不成。”
和晋国人,打是不能打的。和晋国打,如同以卵击石,能得个什么好?所以只能另寻办法,例如贿赂晋国的上卿。能成最好,要是不能成,他也只能咬牙上了。
“算算时间,华匀应该才到那里不久,你不要着急。”郑媛知道公子均是急的厉害了,她安慰他道,“和那些人打交道,你也清楚,没有一段日子是不行的。等等吧。”
“可是我等不了!”公子均豁然掀开身上的被子,直接起来,他烦躁的走到帷帐那里,来回不停的踱步。
“……”郑媛将身上的被子结结实实捂住,慢慢坐了起来。外头等着的侍女听到帷帐内的动静,纷纷膝行过来。不等郑媛让她们走开,公子均已经出声,“你们都下去!”
他这会正在心烦,可没多少好心情。外头的侍女们吃了他一吓,连忙退下了。
郑媛过了会,等到他的火气消下去了点,才缓缓开口,“这时候你要是急了,要是这节骨眼上出甚么事,那可怎么办?”
“出事,出甚么事?”公子均回身就问。他见郑媛欲言又止,不由得说“有话直说就是,这么久的夫妻了,还有甚么话不能说?”
郑媛抬眼,“这可是你说的,要是我的话不中听了,你可别怪到我的头上。”说完,她咬咬唇,终于开口,“之前我不是去襄夫人那里了么,说起来也奇怪,我才到哪里,襄夫人就主动和我说起晋人出兵的事来,要说担心吧,看着不像。反而还有些高兴得意的样子。”
“……”公子均对襄夫人,可谓是冷漠到了极点。做了国君一段时间,除非必要,他对襄夫人也只有以礼相待,除此之外,能不去襄夫人那里,那就不去。他此刻听到襄夫人对晋军来攻打宋国,不仅没有半点担心,反而还有些高兴得意之后,顿时冷笑,“她难不成还想回王畿洛邑?”
郑媛听他话语里头已经有了怒气,撇了撇嘴,“这个时候,正是多事之秋,我就担心,会不会有人趁着这个机会作乱。”
公子均立刻看过来,“谁会作乱?”
“当然是那些之前就不服你的人。”郑媛说着,对他招招手,“你看,的的确确是有操心不完的事对吧,要是这一件就弄得你焦躁不安,那以后的那些事和人,你要怎么办?”
她说这话的时候,嗓音轻柔,将他心头的烦躁渐渐抚平。公子均叹口气,他走过来,和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抱住她,“这天下难道就不能给我们夫妻两个舒心日子过吗!”
郑媛抱住他的脑袋,笑了笑,“傻子,这舒心的日子哪里容易这么快来?何况天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依我看,这一桩桩事,一个个人都是上天给你的锻炼呢。”她特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