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镜宫 !长庚和水镜月终究还是在木下府上住下了。
水镜月进门之后便拉着长庚在地上坐下,问道:“怎么回事?”她不知道长庚之前为何突然提出要离开,也不知他最后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有些着急。
长庚道:“阿杰在小六郎手上。”
水镜月道:“这么说,小六郎要找的那两个中原人就是那两位水军主帅?可是,他们为什么要逃跑?”
长庚道:“或许,逃跑的是雁长飞和空桑。记不记得,当初阿潮哥说过,石田捡到的那两个中原人,一个是用刀的,一个是用剑的,加上阿杰不在那里,我们就下意识的认为那两个人是雁长飞和空桑。可是,路家军的主帅路见平也是用刀的高手,而北海水军的主帅云凌波,据我所知他也是使剑的。”
水镜月点头,“嗯……小六郎还说了什么?”
长庚并没有跟小六郎打听那两个逃跑的中原人,只是告诉小六郎说,那个少年是他和水镜月的弟子,之前被仇家抓走了,他们此次前来东瀛就是为了寻他的。
小六郎听了之后似乎有些为难,看了木下一眼,见木下点头,才告诉长庚说,那个少年已经被送进了新影番,不可能送回来的。
水镜月问道:“新影番是什么地方?”
长庚道:“是一个组织,跟新津组差不多,不过,那里的人并不是武士,而是忍者。新影番是刚刚成立的,接收了很多有天赋的少年,其实是个培养新忍者的地狱。”
水镜月神色一凛,不由握紧了拳头,“那阿杰……”
长庚伸手捏了捏她的肩膀,“木下让小六郎明日会带我们去新影番看看,若真是阿杰,便放了他。”
水镜月问道:“有什么条件?”
长庚犹豫了下,道:“小六郎想跟你打一架。”
水镜月愕然,“就这样?”
长庚点头。
水镜月微微皱眉,摸了摸下巴,“长庚,我怎么觉得,这个木下对我们实在太仁慈了些呢?他可不像是这么好说话的人。”
长庚沉吟道:“大概是别有所图。”
水镜月道:“我比较好奇的是,阿杰是怎么遇到小六郎的?雁长飞和空桑又怎么会成为幕府的武士,还有那两位水军主帅,为什么没有来找木下,反倒去了石田的门下?难道他们不是来谈判的,而是来捣乱的?”
长庚也有些困惑,听言有些无奈,“他们好歹是一方主帅,应该不会。东瀛越是混乱的时候,倭寇之乱反倒愈加的激烈。如今的东瀛已经够乱的了,他们没有必要特地为了捣乱只身来冒险。”
“他们的目的是解决倭寇之乱,并不在乎东瀛的统治者到底是谁。”长庚大概是觉得有些渴,起身到了两杯水,递了一杯给水镜月,坐下继续道:“我觉得更有可能的是,他们原本是听说东瀛的战乱结束了,想来看看有没有谈判的可能性。见过木下之后,又临时改了主意。那个木下,不是易与之辈。”
水镜月听出他话中的异常,有些好奇,“怎么说?”
长庚眯了眯眼,不假思索的道:“贪慕虚荣,好胜心重,气量狭小,心狠手辣,多疑,野心太大。”
水镜月能感觉到长庚不待见木下,但是却没想到不过一顿饭的功夫,他居然能看出这么多。她眨了眨眼,“你……怎么看出来的?”
长庚沉默了,伸手抚上她的脸颊,拇指在她的眉眼上轻轻拂过,良久,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那些都是你厌恶的东西,是你这双眼睛拒绝看到的东西。”
水镜月抓住他那只手,微微眯着双眼,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睛,良久,问道:“长庚,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这次,长庚彻底沉默了,眼睛都不敢看她,微垂着眼皮,分明是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态,却莫名的让人觉得更加悲伤。
水镜月也不急,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他,似乎在等待他的回答。
房间的烛火突然晃动了一下,与此同时,水镜月和长庚的手同时动了——
“咚——咚——”
一只水杯从窗口飞出,一只水杯直接从屋顶穿了出去。
疏忽一声,庭院里响起两声哀嚎之时,黑白两道身影已经站在的门外——
门口是持刀而立的小六郎,在他身后是一群蒙面的黑衣人。墙头、屋顶,看得见的看不见的,这栋小屋周围密密麻麻的埋伏了至少三百人。
小六郎看都没看那两个已经倒地的黑衣人,一双眼睛只盯着长庚,似乎有些困惑。
长庚勾起一边的嘴角,脸上带着挑衅的笑容,用倭语道:“这么多人?你好像并不奇怪我们为什么还醒着。呵,你不是很想见识见识中原的武学吗?我跟你打。”
小六郎刚想上前,一个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小六郎,你先退下。”
是木下。
小六郎侧了侧身,将木下让了出来,眼睛却一直盯着长庚,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像是随时都准备暴起进攻。
木下并没有走近,站在小六郎身前半步的位置,对着长庚和水镜月笑了笑,那笑容可说是十分的和善,声音带着几分蛊惑,“二位,在下并没有恶意,只是爱才心切。二位若是愿意成为木下家的家臣,木下定不会亏待二位。”
九灵从屋里窜了出来,许是受了惊吓,趴在水镜月脚边呜呜的叫着,水镜月蹲了下来,似乎是想抱它,最后却只是摸了摸它的头。
长庚俯身将它抱了起来,抬眼对木下冷笑道:“东瀛人都死光了吗?堂堂太阁第一大名,要费尽心思留下两个中原人当家臣?传出去未免太可笑了。”
木下眼中闪过一丝寒光,脸上却仍旧带着笑,往后退了一步,道:“阁下既敬酒不吃吃罚酒,就别怪本君不讲情面了。小六郎,拿下他们!”
夜色浓重,周围的空气越来越冷,黑暗仿若海水一般凝滞着。
小六郎没有动。
长庚一步步往前走去,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轰然碎裂,却让人感觉更加压抑,那裂隙随着他的步伐而蔓延,像是阴冷的蛇一般缠绕在每个人的心头,让人无法呼吸,动弹不得。他怀里的九灵似乎也感觉到危险,将脑袋埋进了自己的脖子里,一动不动的。
木下却毫无所觉,但仍旧感觉到危险的来临。他努力的维持着镇定,不让自己后退,伸手拍了拍小六郎,道:“小六郎,我命令你,杀了他!”
小六郎握刀的那只手紧了紧,似乎想要努力的将刀拔出来。他一直在冒汗,但汗水还未凝结成珠便消散在空气中,身上的力气似乎也随着那汗水一起流失……
长庚越走越近,最后站在了小六郎面前,眼睛却看向木下。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平静,看向木下的时候微微垂着眼眸,仿若无情无欲的神明。
木下有些慌乱了,脚步不由自主的后退,抬眼看向周围,大喊道:“来人!把他给我拿下!你们都在干嘛?!”
“咚!”地一声,木下被脚下的青草绊倒了,砸在地上的那一刻,正好瞧见前方小六郎微微颤抖着的黑刀。
——那是木下赐给小六郎的刀,是曾跟随木下在战场上杀敌的血刀。
木下也是浴血沙场的战士,只是这两年来,习惯了旁人冲锋陷阵,习惯了有人挡在自己身前,已经忘了拿刀时的感觉了。或许是此刻被逼到的绝境,或许是那颤抖的刀鸣声唤起了他心中残存的血性,他突然翻身而起,跑到小六郎身边,伸手去拔那把刀!
“噗——咳、咳、咳——”
小六郎突然吐出一口鲜血,在木下的手触及刀柄的之前移动了脚步,再次将木下挡在伸手。他的眼睛紧紧的盯着走至面前的白衣人,一边咳嗽一边对身后的木下说道:“大人,您当初给了我这把刀,它便是我的性命。您若是收回了刀,小六郎这条命也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哧——”
长刀终于出鞘,缓慢的动作透着一股艰难和倔强,一种视死如归的决然,“大人,快跑!”
木下转身就跑,“小六郎,你不许死,这是命令!”
长刀在距离白衣人还有半尺的位置就再也无法前进了,小六郎却笑了,然而,笑容却在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时凝固了——
木下又回来了,手中拿着一把刀,直直的往长庚冲过来!
——他刚刚并未走远,只是取了旁边一个围攻的黑衣人手中的刀而已。
长庚却完全没有把他放在眼里,霍然转身,冷冽的劲风随着衣摆翻飞,清冷冷的声音终于将凝滞的空气彻底击碎——
“你的江山,在我眼里,不堪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