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崆峒往事(二)(1/1)

凤皇在上 !男子身材修长,天气炎热的缘故,身上只穿了件薄薄的玄色衫子,样式又古朴又素雅,量身定做一般合体,经历了方才的水患,他的身上却没有一处凌乱,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一丝不苟的气息。

而且,他生得极漂亮。

挺拔的鼻梁,单薄的唇,清瘦的下巴,还有一双仿佛会说话的桃花眼。

比起素玉,身畔少女的模样更像修离。

在修离生前,凤止也与他谋过面,只不过,那时修离二字于他而言还没有太大的意义,如今借助幻境重新站在故人面前,心绪微感复杂。

身边的少女一直没有出声,可是透过她的手却能感受到她内心的动荡。

沉朱微抿双唇,凝视着面前的陌生男子,虽然知道他看的不会是自己,却希望这个时间能够停留得更久些。

他,便是她的父亲吗。

直到凤止轻轻揽过她的肩,她才回神,随修离的目光一起回头,便看到近旁的海中突然钻出一名少女,少女绿衣绿裙,发间还扎了根绿油油的水草。刺目的阳光下,少女朱唇皓齿,眼眸明亮,她随手将发间的水草扯下,道:“你方才说谁在躲你,本神闲来无事来这里戏水,关你鸟事?”

修离看了天上太阳一眼,又看向说话的少女:“顶着如此毒辣的太阳,来水患严重的西海戏水,唔,好兴致。”

少女神色一僵,道:“本神乐意,你管啊。”

西海水君板脸道:“哪家的女娃娃,竟敢对修离神君不敬,还不速速……”话到一半,应是看到了她额间的胎印,身形一晃,忙道,“原来是素玉上神驾到,小仙失敬……”

素玉却不理会他,微微扬着下巴,看向立在那里的玄衣青年,语气冷傲:“还当你有多大的本事,适才见你平定水乱的那几下子,也不过如此嘛。”

修离为她的这句话眸光寒了寒,有些冷淡地问她:“修离不才,让帝君失望了。帝君是来做什么的?”

素玉摸了摸鼻头,道:“我嘛。我自然是来……”眼珠转了转,看到惶恐立在一旁的西海水君,挺了挺腰板,“听说西海的螃蟹好吃,本神来尝个鲜。”

凤止在沉朱身边低叹:“分明是来接人的,为何不说出来。”

素玉与修离的关系会闹得那般僵,与她高傲不低头的个性,只怕也不无关联吧。

沉朱却颇为理解:“若是被父君知道,她是专门来接他的,该有多丢人。”

凤止默了默,果然血浓于水吗,连个性都如此相像。不过,他的阿朱虽然也时常口是心非,可是面对感情却相当坦率,否则,当初也不会主动开口说喜欢他。

他沉吟片刻,继续看戏。

场景瞬间转换,西海水君的仙邸中,修离正在与一名男神仙对弈。

对面的男神仙开口劝道:“神君,素玉上神虽然不说,可是既然都亲自来西海了,应当是有请您回宫之意。前段时日不是还连着写了许多封信吗?唔,信上的用词有些生硬就是了……不过,小神觉着,神君就是上神的一块心病,神君一日不回,上神的心病就一日不愈……”

修离却似不想谈这个话题,轻描淡写道:“不提她,下棋。”

一局棋未完,男神仙便因事告辞,只剩下玄衣男子独对残局,良久,才听他轻声沉吟:“心病吗。”声音如香屑沉沉,瞳色也渐渐幽深,“还不够啊。素玉,我要让你的这个心病,无药可医。”

沉朱听到此话,略有些含糊,问凤止:“他这是什么意思?”

听他的话音,好像是要同素玉死杠到底。他……就这般讨厌素玉吗?

凤止却心如明镜一般,提点她:“阿朱,他不是不想回去,只是不想素玉那么简单就把他请回去。他三千年都等过来了,还差这么几日吗?”

沉朱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转向独对残局的男子。他虽是她的父君,她却一点也不了解他。他与素玉的感情不好,这她知道,可是究竟需要多大的恨意,才能将素玉逼至癫狂?他们之间的症结,究竟在何处?

她的满心困惑,在将整个幻境看完之后,终于得到解答。

直到那时,她才明白,素玉与修离之间的症结,并不在于她有多恨他。

她与修离之间,隔着一重又一重的误会,他们彼此那般靠近,却都看不到彼此的真心。

素玉在西海的那些天,每日都在水君的陪同下吃香喝辣,等到把西海的海鲜全部品过来一遍,她才终于想起修离。她想起来,她到西海来的目的,是要把修离给带回去。

临出门前,族中长老的态度很坚决,若是不能将修离神君带回,她这个帝君也不要再回来。毕竟,还有一个月就是她的封神之礼,修离身为她的辅神,将来要与她共同接掌崆峒的帝印,若是这样重要的仪式他都不能出席,难免会落人话柄。她原本觉得,落人话柄的又不是她,没甚可怕的。可是仔细虑了那么一虑,觉得一直同他耗下去,好像也没什么意思。

于是,她抱着快刀斩乱麻的念头,独自来到西海。

那是时隔三千年,她再一次见到修离。再见到他时,他已从一个挺拔冷淡的少年,变成了一个挺拔冷淡的青年。从她认识他时起,他就对所有人一视同仁地和气,可是唯独对她,从来不咸不淡,爱答不理。

她曾拐弯抹角地听闻,他私下对她这个帝君有些不满意。所以,在族中长老将他挑为她的辅神以及夫婿时,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反对。强烈的反对。

在她强烈的反对中,修离搬到了华阳宫,开始以她未婚夫婿的身份辅政。初搬过来的时候,他连一个随从也没有带。她嘛,原本抱着看笑话的心思,想看看他一个孤家寡人能翻起什么浪来。让她生气的是,他的每一件事都做的很好,而且,做的比她还要好。不光如此,她身边的心腹,也在他入住华阳宫之后纷纷倒戈,一个个从素玉派,变成了修离派。

他能干,这当然很好,可是他总跟她对着干,就有些让她愤愤。她喜欢雾隐山的夜景,想在那里修一座行宫,他以铺张浪费为由,反对;她练兵时看中崇冥手下的一名神将,想调他到身边当值,他也以大材小用为由,反对;她平日里没甚消遣,就喜欢喝个小酒,他竟让人把酒窖给封了,还美其名曰整顿风气……

她这个帝君,当得委实憋屈。

她不是个受得了委屈的人,所以,修离在华阳宫的百年,她每日都在琢磨两件事:排挤他,赶他走。

让她郁闷的是,她那么用力地与他为敌,他自始至终却连正眼都没瞧过她。

即便是当着他的面爆发,叫他滚出崆峒,他在收拾行李的时候,也没有动一下眉头。

时隔三千年,她亲自来西海见他,他依然是那副冷淡的态度,连日来都将她晾着,对她不闻也不问。

她从来没有这般讨厌过一个人,可是多么的讽刺,她讨厌的人,却也是她喜欢的人。

沉朱不知素玉是何时意识到这一点的,她在幻境中却看得清楚。

那一日,素玉在与西海水君醉饮之后,闯入了修离的房间。

修离正要入睡,听到咚咚咚的敲门声后,来到门边,望着门外的少女,他神色一怔。鼻翼间闯入酒气之后,蹙眉向后退了半步,唤她:“帝君。”

她却凑上来,扯住他的衣襟,冷笑:“帝君?修离,你还认得我这个帝君吗?三千年了,你怕是连我的样子都不记得了吧。”又自我否定,“不,不对,你压根儿就不知道我长什么样。因为你从来没有好好的看过我。”

修离有些无奈地吐出一口气,道:“素玉,你怎知我没有好好的看过你。”像是厌恶她身上的酒气,将她往外推了推,中途却改动作为握住她的手臂,道,“夜深了,我送你回房休息。”

她却撞开他,晃晃悠悠地进到他的房间中去,语气里带着浓浓的醉意:“我今日不走了,就在这里睡。修离,我有些事要跟你谈一谈,要跟你好好的谈一谈。”

她说着,就找到凳子坐了下来,整个人伏在桌案上,口中喃喃说着什么,可是除了修离的名字比较清晰以外,其余的便都是无意义的呢喃。片刻后,房中响起关门的声音。烂醉的少女含糊地抬头,朝门边看去,那里却已空空如也。

是修离丢下她,离开了房间。

她略怔了一会儿,重新伏回案上,神情显得有一些疲惫。她阖上眼睛,道:“……讨厌的家伙。”

修离带着醒酒汤回到房间时,发现少女已经睡着。

他随手把醒酒汤放下,将她的头发理一理,继而小心将她抱起。把她安置在床上后,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床边坐了下来。

一声叹息自他口中逸出,只听他轻声问她:“素玉,如果不是封神之礼将至,你会不会想起我?”唇角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你这般厌恶我,自是希望我在外的时间越久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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