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上云崖暖 !那引路的苗族青年将二人引到了一处空置的吊脚楼前便离去了。苗族之人果然热情好客,即使在这样危急的情况下为二人准备的房间也是宽敞透亮,窗明几净;房中有两张单独的睡床,倒是方便苏洛与李舒夜相互照应。苏洛进屋之后放好了行李便一头倒在了床上,半响都没有说话。
绯衣少女难得有这么安静的时候,李舒夜知道她是为了冰蚕蛊的事而忧心,心中微暖,忍不住开口劝说道,“阿洛,莫要这么沮丧。”
苏洛闻言猛地撑起身来,直直瞪住了李舒夜,神色间似乎颇为气恼,“唯一的养蛊人已经死了……我们很可能无功而返,为何舒夜你还能如此淡然?”
“找得到自然能找到,找不到也强求不得;只要尽了力不留遗憾,剩下的顺其自然便好。”李舒夜倒是很看得开,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少女气鼓鼓的包子脸,笑道,“我原本也未抱着确切的希望能在南疆找到冰蚕蛊,那不过是叶伯游历大江南北时听到的传闻罢了。至少这一趟让我们确定冰蚕蛊确有其事,已然足够了。”
“……反正我说不过你。”苏洛又泄气般扑到在了床上,将头埋在枕头里闷闷的开口,“原本打算一定要为你寻得冰蚕蛊……却又遇上了这样的事情。舒夜,我很担心你的寒疾……”
“若我命不该绝,自然会逢凶化吉。”李舒夜将她从枕头里挖出来,直视着少女的眼睛,“倘若都像你这般按照世间常理来推断,我十年前就该死于寒毒发作了,又何来此时与你对话一说?那时我遇到了珍贵的冰蛇,而失去冰蛇之后我又遇到了你。那冰蚕蛊不是唯一的解药,尽我们所能争取便好。”
那双冰蓝色的眼睛中透露着从容与镇定,这性命攸关的事宜到了李舒夜口中也变得不过如此。这份超脱生死的淡然令苏洛心中稍安,轻轻点了点头,“你说的对,若这一趟当真无功而返,我们在寻找别的法子便是,反正有我在,总不能让你白白死于寒毒。”
李舒夜微微笑了笑,安定了心神,两人便都有些困了。他们从昨晚上尸群突围开始便没机会好好休息,此刻难得有一个能放心睡觉的地方,没一会儿便都睡的不省人事,连晚饭时间都错过了。
这一睡便睡到了深夜,苏洛迷迷糊糊间忽然听得外面有人悉悉索索翻进房间来的声响,猛地睁开了眼睛。习武之人的心性令她对危机非常敏感,苏洛翻身下床的同时李舒夜也醒了过来,苏洛朝他做了个禁声的手势,轻巧的隐没在门帘之后的阴影里,只等那夜闯进来的蠢贼自投罗网。
那小贼自然是没料到屋中之人早已布好了天罗地网等着他,蹑手蹑脚的掀开门帘进屋,还没看清屋内情景时便觉得脖间一凉,再低头时那把泛着通透绯光的利刃已然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是谁,为何要夜闯我二人休憩之处?”苏洛押着那小贼进了屋,李舒夜那边点亮了煤灯,这才看清了来人的面目,竟然是早前假扮圣教之人阻挡他们进村的苗族少年,祖清。
“我、我不是……”毫无防备的被抓了个正着,那少年面色也有些羞恼,支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苏洛见他没有敌意,手中也并未佩戴武器,便收了绯刃,推了少年一把,让他乖乖跌坐到了椅子上。
“说吧,半夜三更的跑我们这儿来作甚?你父亲没打算要为难我们罢。”苏洛居高临下的打量着他,那苗人少年一阵瑟缩,眼神中已然没了早前的自傲,看向苏洛的神色中夹杂着畏惧与钦佩。
“……你果然很厉害。”少年抬头望着苏洛,像是在喃喃自语,眼神渐渐变得热烈而明亮,仿佛在是在看着希望一般,“你比之前来寨子里的那些渊族人厉害,甚至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厉害……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遇到有人能拦下我的弓箭,甚至在我还未进屋前就感觉到的我的气息。”
“哟,挺有信心的嘛?”苏洛这人向来吃软不吃硬,眼见少年一扫初见时的嚣张,反倒是对她各种佩服起来,顿时起了兴趣,“你的隐蔽能力是不错,不过在我眼里可是万万不够格,还及不上舒夜家的小李洵呢。”
苏洛说着,啧啧摇了摇手指,“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且不可妄言自己是最厉害的人啊,少年。”
“我知道……我要是足够厉害的话……阿娘也不会、不会……”苗族少年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低落的垂下了眼睛。苏洛吓了一跳,这苗人小孩说哭就哭,倒像是自己欺负他了一般。
“别哭了,哎,你可是男子汉大丈夫,如此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样子……”苏洛手忙脚乱的安慰少年,“你来找我们,可是跟你阿娘有关?”
“没错,也、也跟你们此行的目的有关。”苗人少年祖清擦了擦眼泪,抬起头认真的看着两人,“你们是为了我寨中的冰蚕幻蛊而来的吧。”
他这一说,苏洛跟李舒夜的神色顿时都严肃了起来。苏洛点了点头,挑眉道,“小子你可知晓冰蚕蛊的消息?”
“我当然知道。”祖清抿了抿唇,神色中闪过一丝自豪,“我阿娘……就是这寨中唯一能够培育冰蚕蛊的人。”
苏洛与李舒夜交换了一个眼色,拉开了少年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而李舒夜则倒了三杯水过来,唯二的椅子被两人占了,他便靠坐在了床上,看向苏洛这边。
“详细说予我们听听。”
“我没有撒谎……青鸾圣教虽然已经解散,可教众却还是遍布南疆,我阿娘便是前一任教中圣女,我当然也算得是圣教之人。”祖清看着两人,吸了吸鼻子,认认真真的说道,“所以我阿娘才会培育冰蚕蛊,那是圣教绝学之一,唯有教中圣女才能培育;我阿娘还会好多厉害的巫蛊,她用蛊术帮助寨子里的人,是这寨中最有威望最受尊敬的人……”
祖清一边说,一边又难过的哽咽了起来。苏洛听得皱了皱眉,“可寨主不是说唯一的育蛊之人已经……”
“阿娘没死!绝对没有!”祖清急切地打断了苏洛的话,像是急于证明一般拉开了上衣,指着胸口上那个细微的小伤口朝两人道,“阿娘在我体内埋了连心蛊,所以我知道她一定还活着!但是阿父他不相信我……整个寨子里的人都不信我……”
“到底怎么回事?”苏洛拍了拍少年的肩让他冷静下来。祖清默默扣好了上衣,目光垂向了别处,怔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这腐尸潮刚开始的时候阿娘便感觉到了,她怀疑那恶毒的巫蛊源于圣教,说要去圣教遗址那边看看能否查到些什么,哪知这一去就不复返,阿父派了多少人去寻也没用。”祖清的声音顿了顿,有些哽咽,“阿娘一定是做了什么,你们不知道,最初的腐尸可不如现在这般好对付,自从阿娘消失,那些腐尸都变成了现在这样迟钝笨重的样子,否则我们的寨子早已被冲破了。是阿娘……是阿娘救了我们所有人,可这些忘恩负义的王八蛋却非说她已经死了,不肯去救她!”
“你阿娘离开寨子多久了?”李舒夜突然出声问道。
“大概……半年左右。”祖清回忆了一下,说道。闻言李舒夜跟苏洛顿时都沉默了起来,一个人在那样漫山遍野的尸潮中失踪了半年,的确很难再有活命的可能性了,然而听这少年的话也不像是作假,难道他阿娘真是那传说中的圣教之人,拥有常人不敢想象的奇特本事?
“阿娘一定还活着……这连心蛊是她亲手种下的,我知道她人还在南疆,一定是被困住无法脱身,这才消失了大半年。”祖清抹了抹眼泪,手抚着胸口坚定的说道,“我要去救她!而现在能救她的人……只有你们了。你们既然能安然穿过森林来到寨子里,自然是有办法对付林间的障毒与腐尸,苏洛姐姐你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人,你一定能找到阿娘救她回来!”
“若我将你阿娘救回,作为交换,你阿娘也得给我们冰蚕蛊才行。”苏洛被那声‘姐姐’叫的心情愉悦,想也不想便答应了下来。祖清没想到她会答应的这么干脆,惊喜的瞪大了眼睛,连忙赌咒发誓。
“以我圣教的荣光起誓,若能见我阿娘安全归来,必将双手奉上冰蚕蛊!”
“成交!”苏洛一笑,伸手跟祖清击了个掌。
“阿洛……”苏洛答应的太快,李舒夜连犹豫的时间都没有,对面两人已然说定了。苏洛按住他的手摇了摇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舒夜。不论前方有怎样的危险我也不会放过这么个大好机会,难道真要我们空手而归么?”
“我并非要阻止你。想要得到冰蚕蛊的心情我应比你更加迫切才是。”李舒夜轻轻叹了一声,随即微微一笑,“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阿洛,这救人之途中决不可孤身涉险,不管再大的困难与危机,你我一起面对。”
“……嗯!”苏洛闻言也笑了起来,乌黑清澈的眼睛里闪过欣喜明亮的光,“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