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上云崖暖 !因为与萧云那场酐畅淋漓的比试,苏洛心中郁火稍结,当晚终于睡了个好觉。她从三个月前跟萧云一起负责彻查凶案之后就一直悬着心,好不容易回到云湖堡后又是吵架又是遇袭,这一放松下来立刻睡的不省人事,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醒来。
一醒来苏洛就觉得气氛不大对劲,外面实在太安静了,苏洛的住处是云湖堡内接待云湖盟成员的地方,换做平时早就已经吵吵闹闹了,这会儿却像是一个人也没有。她快速起床把自己收拾干净,刚准备出门一探究竟就碰上叶昀急匆匆敲门进来,后面跟着面色沉静的李舒夜。
“正好你起来了,阿洛,盟主让所有人到中庭集合,我们来叫你一块儿过去。”叶昀一边说着一边蹙眉,似乎遇上了十分不愉快的事,苏洛见状奇怪的回问了一句。
“好好的为什么要到中庭集合?发生什么事了?”
“…………林远死了。”叶昀抬头看着她,显然也是才知道这个消息不久,“毒发身亡,死在自己的房间里。我说昨晚上酒宴怎么不见他,都是他那师弟在晃悠,原来那时候他已经中毒昏迷了?你们怎么都不告诉我。”
叶昀跟林远的私交不错,常常跑到青麓剑派找他喝酒,眼下骤然听到好友离世的消息自然有些不能接受,再者林远的功夫虽不如萧云跟苏洛那么彪悍,好歹也是青麓剑派独当一面的大师兄,怎会如此轻易的让人下毒身亡?
“我们也是昨天才知道的。”苏洛看了李舒夜一眼,朝叶昀解释道,“当时林师兄只是中毒昏迷,舒夜跟盟主都去看过了,确定暂无大碍后才离开了。盟主的意思是晚宴的节骨眼上不易多事,先解决凶案的问题,再彻查林师兄受袭一事,却没想到……”
李舒夜的眉头微微一跳,“按常理来说,林少侠绝不应该毒发身亡……我们发现他身中鸢姽之毒的时间并不算晚,理应药到病除才是。”
“有没有可能是新品种的鸢姽呢?”苏洛皱了皱眉想到,“盟主不是提到说这毒传入苏淮以来被改进了十多次,说不定这一次是大家都不熟悉的新种类。”
的确是新种类没错。李舒夜在心中默默接了一句,由他亲手改良配置,专用于暗杀的鸢姽。所以他能肯定林远绝不是死于毒发身亡,如果去的是别人也就算了,由他李舒夜亲自看诊配以解药的病人,怎么可能是毒发身亡?
可惜他们不是第一个发现林远身亡的人,赶到现场时青麓剑派已然接管了林远的尸体,任千行震怒,势必要抓出陷害林远的凶手,遂派人向暂驻在云湖堡的各门派说明真相,而后所有人到中庭集合调查当晚详情。
当然,这话现在并不方便告诉苏洛,变数来的如此突然,他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李舒夜默不作声,顺着少女刚才的话点了点头。
“不管怎么说,先去中庭罢。”叶昀叹了口气,像是为林远感到惋惜,苏洛走出房间关好门,跟他俩一同前往了云湖堡中庭。
中庭之中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一扫昨日酒宴时的热闹,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很沉重,小声的讨论着今早得知的不幸消息。
青麓剑派早在加入云湖盟之前就是江湖上有名的大门派,传承了百年的历史,出过好几位名震天下青史留名的剑侠,虽然最近几年青麓剑派掌门醉心剑法疏于教导门下弟子,门中又没有像萧云与唐念这样出挑的后辈而稍显式微,但青麓剑派依旧是组成云湖盟的中坚力量之一,是江湖中人心中的名大正派。
这样一个百年名门的大师兄,却在云湖堡内被人下毒暗杀,着实骇人听闻,匪夷所思。
唐念带着天机营的弟子聚在中庭的一角,她身旁站着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老者身后是一众九黎门下的弟子,不难推测出那是从昨日伶倌变装成老者的江怜南。二人也在低声讨论着什么,目前公布的消息是林远死于鸢姽之毒,这毒两家都有使用,在江湖上并不是什么秘密,此刻就显得有些尴尬起来。
叶昀没有过去,跟苏洛与李舒夜选了另一处地方站定,等待盟主任千行的到来。
过了一小会儿,中庭中窃窃私语的讨论声逐渐安静了下来,任千行出现在中庭的前方,面色愠怒,他身后跟着一脸疲惫的萧云,看上去他似乎又是一夜未眠,眼底积着深深的暗影,眉头不自觉的微微蹙起,像是在烦恼什么心事。
苏洛望着他蹙起的眉头怔了一怔,原来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已经看不出萧云的烦恼与心事了,曾经那样心意相通的默契,也逐渐变成了过去。
“想必大家已经知道情况了。”任千行清了清嗓子开口,简短描述了一下现在的情况。原本众人应该会在晚宴结束后离开云湖堡,现在却不得不留下配合调查林远遇害一事的真相,任千行对此深表歉意,并承诺会尽快找出凶手,给青麓剑派一个交代。
而后是青麓剑派的人上前发言,却是苏洛他们那天见过的林旭。林旭的眼睛有些红肿,声音却是慷锵有力,言辞激烈的体现了为林远报仇的毅力与决心,稳定了青麓剑派失去管事大师兄的混乱。
最后任千行要求众人都回到自己的房间中,无要事不可离开云湖堡,由堡中弟子挨个上前询问事发当晚的情况,试图从中寻找到一些关于林远遇袭的线索。当然,这份记录也会成为众人自清的证据,当晚行踪可疑者会受到云湖盟的进一步调查审问。
布置完后任千行又交待了一些细节琐事,而后众人便离开了中庭,各自回房。苏洛原想去问问萧云关于林远死之前的情况,对方却像是没看到她一样转身跟任千行一起离去了。
苏洛愣了愣,她觉得今天的萧云十分反常,按理说萧云并不是会故意无视她的人,哪怕是刚刚闹过矛盾大吵一架,萧云也不会做出这种在他看来十分幼稚的举动,除非是他真的没发现自己。苏洛想起他微蹙的眉头与心事重重的神情,心中有些担忧,难道他真的遇上什么难事了?
不过现在想再多也没用,苏洛打算等萧云忙完再去好好问问,眼下只能按照盟主的吩咐安心呆在自己的房间。叶昀记得她没吃午饭,用油纸裹了烧鸡跟几个馒头去找她,顺便了解一下昨日发生在她身上的事以及林远中毒的细节,李舒夜有别的事,从中庭出来就直接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独自回到房间的李舒夜面色有些苍白,他关好房门后来到桌前,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瓷瓶,抖落出一些火红色的粉末到茶杯里,而后倒入白酒混合,端起来一饮而尽。喉咙瞬间像是要烧起来一般,李舒夜却不敢再饮一口水,怕因此会冲淡药性。这种长在雪山之顶的离火仙草所研磨出的药粉可以暂且压制他体内的寒毒,却是跟冰蛇之毒一样治标不治本,最后撑不住的时候还是得靠苏洛的内功。
一只雪白的小蛇从他袖口里冒出头来,伸着红红的蛇信歪头看他,却是先前已经‘死’于苏洛剑下的冰蛇,只不过比当初那只个头小了整整一圈。
冰蛇是极寒之地聚天地精气而成的灵物,自然不会这么容易就死在人类剑下。那天中了苏洛一剑后冰蛇花了一整晚完成了蜕皮,变成了眼下这副小巧的模样。它十分喜欢李舒夜身上的温度,寻常人类对它来说太过火热,因为寒毒而体质冰凉的李舒夜正巧是它最满意的状态,巴不得天天都能缠在他的手臂上取暖。
李舒夜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抚了抚冰蛇的身体,雪白的小蛇舒服的扭了扭,忽然感觉到饲主的体温有点变化,于是张开毒牙,打算像从前那样咬他一口。
李舒夜却伸手制止了它,轻轻摇了摇头,“以后即使我毒发,也不用再咬了。”
冰蛇吐了吐蛇信,水汪汪的小眼神显得有些委屈,好像担心饲主有抛弃自己的意思,难道是它被砍蜕皮之后变得太小,毒性不够的关系?
“你乖乖盘在我手上,别在人前露面就好。”李舒夜轻轻弹了小蛇一下,冰蛇愉悦的吐了吐蛇信,游到李舒夜的手臂上盘成一个圈,远远看去仿佛一个冰色细长的玉镯,李舒夜放下袖子将冰蛇不漏痕迹的遮住,嘴角微微上翘了一下。
这样瞒着苏洛的确有些不厚道,但现在的他如果没了寒毒这个理由,又该如何理直气壮的跟在她身边呢?虽然一见钟情发生在他身上有些荒谬,但他的确从第一眼起就有些喜欢这个开朗豪爽的姑娘,在得知她身怀能够缓解自己体内寒毒的内力之后,这股隐约的好感便化作了浓烈的执念,让他势在必得。
虽然他们之间初遇的理由并不太美好……不过这是以后该担心的问题,现在的他需要思考的是如何增加李舒夜在苏洛心中的地位,直到能取代萧云为止。
眼下云湖堡内这混乱的局势便是一个不可多得的良机。
李舒夜随手把玩着先前装酒的茶杯,脑海中飞速思考着。云湖盟的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复杂,然而眼下堡内鱼龙混杂,大部分人他都只通过凛渊阁内的情报了解过,并未接触过本人,有碍正确的推断,至少萧云就不像情报中写的那样大义凛然,李舒夜敢肯定他一定跟林远的死脱不开干系,然而为什么动手,又是怎么动手,这两点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暗杀林远的毒是凛渊阁独有的改良版鸢姽,这说明堡内一定潜藏着前来执行任务的凛渊阁杀手,他昨晚就已经趁乱将阁主独有的标识留在云湖堡内四处,然而等了一晚上都没有等到下面的人前来报道,这是十分违背常理的地方,除非杀手已经遇害。
然而遇害的话,又怎么会让只藏于杀手体内的鸢姽之毒流落在外?要知道这种毒一旦离开封蜡就会飞速散开,必定只会是凛渊阁的杀手发动必杀一击时才能使用,不懂行的外人随意开封的话只会令自己命丧鸢姽的毒性之中。
疑点太多,以至于李舒夜不敢将自己的推断如实告诉苏洛,万一打草惊蛇就不好了。
黑发的男子微微叹息了一声,手指缓慢的摩挲着光滑的茶杯,试着将整件事再推断一遍,看看自己是否遗漏了什么地方。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正当李舒夜想的出神之际,突然有人大力推开了他的房门,却是一脸不敢置信的苏洛跟叶昀。
苏洛的房间就在他隔壁不远,李舒夜并不怎么意外她会突然闯入,放下手中的茶杯问道,“发生了何事?”
“……又有人死了,舒夜。”苏洛的声音有些颤抖,看上去比得知林远死讯时更加无法置信,“死于掏心融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