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难为 !虽然外头人一贯管宫里头的宦官叫“太监”,实际上只有混出头的宦官才会被叫做太监。宫里的宦官升职路线也很长:典簿、长随、奉御、监丞,少监,然后才是太监。
太监的分工也很细,司礼监处理政务,御马监管理兵符......还有些会被派去外地监军、采办等等。其中,司礼监的最高长官是掌印太监,下有专管批红的秉笔太监,而秉笔太监中有一名负责管理东厂,人称“提督太监”。先帝时候,陈洪就是提督太监。
太.祖设立东厂,为的是监视臣民,故而东厂特权极多。先帝时,有陆炳的锦衣卫还能压制东厂,但陆炳过世之后,陈洪手下的东厂就彻底没了制约。没有制约的权利最容易滋生*,栽赃陷害,敲诈勒索,这种事东厂简直是一条龙业务,做得十分熟练,可谓是财源滚滚而来。
除了东厂之外,作为提督太监的陈洪手下管的赚钱买卖还有很多,其中一项就是皇店。
所谓皇店,就是挂着皇家的牌子经营的店铺,仅仅京中便有六家皇店,“所征白银约数万两”,所经手的貂皮、布匹、棉花、茶、猪、羊等等皆是已万计数,仗着皇家的势不仅将进价压得极低还强买强卖,甚至不必交纳税金,等于是无本多利的买卖,除了交给皇帝一部分利润外,提督太监大多都自己塞腰包了。
更何况,据李清漪所知,陈洪背地里还自己开了几家店,仗着权势大肆敛财。
若是可以,李清漪倒也想要彻底罢免东厂,减少宦官所握权势,毕竟自古以来宦官得势,害处无穷。只是,似太,祖这般厌恶阉党干政的人都建立了东厂,可见孤家寡人的皇帝短时间内室少不了宦官的,更何况现今这位皇帝初初登基更是势单力孤,不能失了宫内的人心。
所以,李清漪只打算找机会杀杀这些太监的威风,敲打一二,而她很早之前就选好了人选——陈洪。
那陈洪下手,不仅可以借以叫东厂上下收敛,还能敲打一下先帝留下的那些老人叫他们知道什么是“一朝天子一朝臣”。
冯保拿来的是皇店的账本,并不多,可因为涉及过广,账目很是复杂。李清漪看了几本,就觉出里头的猫腻来了,眉头微微一皱,仔仔细细的一本一本看起来。这一看起账本,竟是从早膳时候看到了午膳。
下头的冯保不敢偷懒,很是小心恭敬的跪在下头,一声也不吭。
皇帝从暖阁回来,就见着自家皇后躺在美人榻上,手上拿着账本,神色严肃。皇帝心头一跳,步子不觉也快了一些,连忙上前问道:“这是怎么了?”
李清漪翻了两页,索性直接把手头的账本摊开给皇帝看:“您瞧瞧着布料的进价!”
皇帝多少知道些行情,顺着看了几眼,不由道:“朕瞧着,还算正常啊?”
李清漪冷笑了一声:“就是因为‘正常’,我才觉得可气。”她把账本丢到案上,眉目之间一片肃然,“皇店挂着皇家的招牌,试问哪个商人敢拿‘正常’的价格卖货给皇店?我一看就知道这账本八成是做了假的!别的暂且不提,单单是抬高进价这一笔,那些太监恐怕就已经赚足了银子。”
皇帝也有几分气恼,可他还先安慰自家皇后:“好了好了,别气了。气坏了身子岂不是叫那些奸佞小人得意?”
李清漪叹了口气,到底还是闭了嘴没再说下去。
皇帝连忙亲自倒了杯茶,小心翼翼的端过去,递到她嘴里:“先喝口凉茶,消消气。”
李清漪被他殷勤的模样逗得一笑。她一笑,皎月似的面庞好似拨开云层,眉目更显柔和温婉,容色极是动人。她垂首抿了口茶水,接了茶盏搁在案上,然后又拉了皇帝坐下,关切的问道:“今日和内阁还有杨博谈得如何?”
说起这个,皇帝都想跟着叹气了。只是他自觉自己如今乃是一家之主,还要给皇后和大皇子做依靠做榜样,故而还是一派的从容:“内阁那里已经松口再议出兵之事。等明天,我再找高师傅来,和他说几句。”
李清漪看着他不觉蹙起的眉头,原还因为宦官而生起的怒气已经消散无影,一颗心微微软了软。她抚了抚皇帝眉心的折痕,温声道:“我让人给你炖了雪梨燕窝,益气补中,喝一点好不好?”
皇帝顺手把她的纤手握在掌心,轻轻的摩挲了两下,点点头:“当然好。”他缓了声调,唇角扬了起来道,“你陪我一块吃?”
他们两人一同坐在临窗的坐榻上,相视一笑,说不出的宁和,很有些温柔缱绻的模样。
遥遥见着皇帝就跟着跑过来,准备和父母撒娇的朱翊钧顿时觉得眼睛疼——天天在儿子面前秀恩爱,这样真的好吗?!他迈着小短腿,毫不犹豫的扑过去打断这对你侬我侬的父母:“父皇父皇,你是上早朝回来吗?有听到什么好故事吗?”
朱翊钧跑得太急,腿一绊,就一头栽倒皇帝的怀里。
皇帝揉了揉儿子毛茸茸的脑袋,顺手又曲指敲了一下:“跑这么快做什么?摔着了就要掉眼泪的。”
朱翊钧自觉自己如今已经快四岁了,是大孩子了,掉眼泪这种丢人的事情他才不干。所以,他立刻就嘟着嘴,反驳道:“我才没有掉眼泪呢。”
皇帝见他嘴翘得能挂油瓶子,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圆嘟嘟的脸蛋儿,把他整个人搂在怀里揉搓起来,笑道:“好了好了,咱们钧儿是男子汉,摔倒了也不哭......”
正好李清漪吩咐去端的雪梨炖燕窝端过来了,炖了一大盅,燕窝炖的软软的,入口即化,雪梨则是整齐的切成一块一块的,好似一朵朵、小小的,在汤水里上下起伏的白梨花。
因为浇了点蜂蜜,闻着也很甜。
李清漪瞥了眼咽口水的儿子,干脆分了三小碗,最小的那个递给朱翊钧,一家三人一起喝起了雪梨炖燕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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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来,一个太监无论权势如何,若要处理也不过是皇帝一句话。他们和那些大臣不一样,一身权利皆是来自于皇帝。所以,只要皇帝不要太过昏庸无能,收拾重臣费力了些,收拾太监却是很容易的。
李清一晚上翻了好几本账本,越瞧越气,索性也没全看,第二天直接就叫了陈洪过来问话。
自先帝去后,陈洪自知自己得罪了皇帝和皇后,很知道分寸,也没敢再嚣张,好生憋屈的在下头装了好久的孙子。哪里知道,就算是这样还会被皇后叫去。
他也有自知之明,心知自己身上背着不少罪,一路上都想来想去,想得心惊胆跳,恨不能直接撞墙上死了干脆。等见了皇后,他立刻就跪了下来,很是恭敬的行了大礼,惶恐的道:“奴才见过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李清漪坐在上头看他,忽而一笑,居高临下的看着匍匐在地上的陈洪:“陈公公倒是太客气啦,你是先帝手下的老人,先帝当年就曾赞你‘忠心’。”
陈洪笑着恭维道:“奴才就是个伺候人的,哪里称得上‘老人’二字?不过,奴才对主子,那自然是一等一的忠心。”
李清漪闻言跟着一笑,随即漫不经心的开口问道:“那,你可知道本宫为什么会叫你来?”
陈洪听着这声音就知道李清漪怕是有心要给自己难看。他心口一跳,又不敢认罪,只得低着头,小声应道:“娘娘恕罪,奴才愚钝,实在不知。”
李清漪把案上看过的几本账本丢在了陈洪身上,淡淡道:“这账本,你自己看看。”
硬皮的账本正好砸在陈洪身上,然后滚落在地上。他忍着痛,小心的从地上捡起账本,小心翼翼的伸手,用指尖翻开,看了起来。
他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是皇店的账本,想着这回皇后怕是有心要收拾自己,连这个都查清楚了,差点撑不住就给趴地上了,他哆嗦着,小声道:“回娘娘的话。皇店虽是臣在管,可这臣久居宫内,外头许多事也不知道啊。想来也是那些掌柜的欺上瞒......”
话声还未落下,李清漪已经直接捡了案上剩下几本账本直接就丢到了陈洪身上:“你说你不知道,那你怎么一眼就认出这是皇店的账本?”她顿了顿,咬着词句,“本宫还没和你说,着账本是哪里来的呢。”
陈洪这下彻底瘫了,嘴唇颤了颤,半天才挤出几个字来:“奴才,奴才......”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两股哆嗦,不一会儿就有尿骚味出来了,下头的地毯都被弄湿了。
李清漪还真没想到,陈洪这么管过东厂的竟然这般没胆子。
冯保在旁瞧了瞧李清漪的神色,连忙摆摆手,让人把陈洪给拖出去。地上的地毯很快也换了一条,有伶俐的宫人掀开香炉,往里头添了块香饼冲味道。
李清漪也没再翻账本,直接就把下头的事情丢给了冯保:“你去看着,陈洪先关着。顺便顺着他这条线,把事情从头到尾查一遍,把宫里的害虫给抓一抓,到时候给我份名单。”
冯保连忙应了下来,他知道这事是李清漪给他的考验和敲打,哪里敢不用心去做。
李清漪抬眼看了看冯保,弯了弯唇,这才道:“你去忙你的吧,”顿了顿,“我去看看沈娘娘她们。”
沈贵太妃等人都是先皇的妃嫔,故而新君登基后都搬去新的宫殿住了。李清漪这回也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