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春色 !张绮也不知怎么的,明知是噩梦,却总是心里不安着。折腾了大半夜,在凌晨时,她终于沉沉睡去。
睡去不久,突然间,她在一阵嘶喊声中惊醒过来。伴随着嘶喊声的,还有马蹄的城中奔驰,引起的地面震荡声。
张绮匆匆爬起,却见外面火焰冲天,东南西北,都有浓烟伴随着火焰滚滚升起,看那势头,定是有府第烧起来了。伴随着冲天焰火的,还有隆隆而来的马蹄声,狂笑声。在静了静后,突然间,无数个绝望的嘶喊声次第传来,“城破了——”
“快逃啊,城破了!”
不过,这样的嘶喊声往往才起不久,便是一声惨叫传来!
听着听着,张绮白着脸迅速站起。
不好,真的城破了!
慌乱中,她急急后退,胡乱穿上鞋子后,她把头发一卷,三不两下扎好,再伸手在地上一摸,掏出一大把泥土糊在了脸上。
下意识地做出这一系列地动作后,张绮突然记起,她现在是宇文邕的妃子,这里有的是人保护。
寻思中,她急急冲了出去。
慌乱冲出的张绮,刚冲到房门口,便看到院长中也是一阵兵荒马乱的。她冲到宇文邕的房门外,大叫了一声“陛下,”冲了进去。
房门没关,房中空荡荡的,不止是宇文邕,连他身边的护卫也不在。
是了,宇文邕这两晚都不睡这里。他不睡这里!
张绮慌了,急急转身。
她撞上了一个老太监。
见到这个常年在宇文邕身边服侍的老太监,张绮急急说道:“陛下呢?”她喘着气,“是不是突厥人破城了?”
那老太监抬起浑浊的眼,他看着张绮,说道:“事有紧急,陛下已经撤离了。娘娘。你要照顾好自己。”老太监道:“万不得已落在他们手中,娘娘也不要慌,突厥人不会杀妇人。你落到他们手中,陛下出一些牛马还是可以赎回。”
张绮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向后一退,喃喃说道:“陛下早撤了?”
“是……事出突然。谁也没有想到突厥人会与城内的富户勾结,里应外合破了城。陛下是要叫醒娘娘的,不过众臣不许,住处太远不方便,再说人太多,目标就会大,娘娘又是个体弱的女子,走不动会连累陛下。娘娘,你也别伤心,陛下还是挂念你的。这不,还把老奴留下,前来告知娘娘此事。”
这个老太监倒是镇定。
他看向张绮的目光中,有着同病相邻的怜悯。
张绮不需要他的怜悯。
她胡乱拿了一把刀,迅速地推开老太监冲了出去。一出院长。她又返回撞入另外一个房间,胡乱拿起一个太监袍套上后,顺后把散落在一侧的糕点装了满怀,然后,张绮拿着那刀把头发一绞。
在满头青丝飘落,只留下齐肩长发后。张绮迅速地朝着花园中窜去。花园中,到处是吓得胡乱窜逃的婢仆,看到张绮也在逃,尖叫着慌乱着他们眼中,闪过了一抹绝望。
而这时,院落外的打杀声越来越近,随着一声声惨叫,突厥人的狂笑声不时可见,且越来越近。
不好,这个院子守不久了,窜入花园中的张绮,不一会便寻到了这个院落中用来喝水的三口井之一。把系着木桶的绳子缠了几圈后,她把木桶悬在井口。
然后,她站到了木桶里。随着她把绳子一看,加入她的体重后的木桶,迅速地向下沉去,不一会便叭的一声,于水花四溅中,张绮和木桶一起落到了水面上。
在桶中坐好,张绮抬头看着上面,深吸了一口气,拿出那刀在绳索上一割。接着抓起那吊在她面前晃荡的一截断绳,她用力一扔,嗖地一声,把那绳索甩到了井外。
再然后,她长长松了一口气,无力地靠上了桶沿。
她抬头看向天空,井口处,红光弥漫,天地间,只有她一人,躲在这黑幽幽的深井里。
张绮缩起身子时,外面吼声大作,地面震得摇晃不已,却是突厥人杀进来了!
得得得的马蹄声中,伴随着突厥人的狂笑声,每每一阵笑声中,便会有一个惨叫声传来。
兵荒马乱中,张绮听到一个突厥人用周地口音说道:“周国皇帝呢?你们的皇帝呢?“在那人的连番质问中,另有一个突厥人叫道:“别杀,问他,皇帝在哪,皇帝身边的那个美人在哪?”
第三个突厥人更是大笑道:“快说,那美人在哪?大单于说,献上那个美人,可得羊一千头。”
最后一句话吐出,众突厥人同时狂叫起来。
在这种狂叫,嘶喊中,众周人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又过了一会,张绮听到,好一些脚步声朝她这个方向走来。脚步声中,她听到那个老太监战战兢兢的声音,“陛下走了,真走了,不过娘娘没走,老奴看到她是朝这个方向逃的。”
那老太监胡乱指了一阵后,张绮听到一个突厥人大声吼道:“散开去,找到美人者,赏金十两!”
“哇哈——”几乎是那吼声一出,一阵欢呼声震天介地传来。
不一会,张绮便感觉到,井旁出现了脚步声。伴随着脚步声的,还有那些突厥人叽里呱里的议论声。
张绮缩在木桶里,僵着身子。
她低着头,紧紧闭着双眼,明知道自己藏得这么深,呼吸声不会被人听到,可她就是不敢呼吸。
可能是太僵硬了,她感觉到,身下的木桶,因为她的身子不够放松,而在井水中轻轻荡漾开来。木桶破开水面时。那声音在混乱中明明很小,可传到她耳中,却是放大了无数倍,无数倍……
张绮闭着眼,咬着唇,不知不觉中,她的唇已咬破。
黑暗中。她紧紧握着那刀。
她一直是胆小的,她知道,如果舍得划破这张脸。她早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平静了。可她爱美,很爱很爱,不到走投无路。她总舍不得毁了它。
她也知道,如果真不畏死,便是落在突厥人手中,大不了寻死就是,没有必要这样紧张。可她不行,她就是怕死,她有一刻安稳,便贪图那一刻……
无边的黑暗中,因为闭着眼,她觉得怕得慌。几次都差点大口呼吸起来。
咬着牙,张绮慢慢睁开眼。
她睁大眼,空洞地看着那井壁。
不知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在这种无助的。下一刻便会面临着无法想象的命运的时候,张绮却想起了一个人。
一个她立过誓,永远不去想的人。
她想,他有千般不好,可真到了生死关头,他应该是不会舍下她。独自一个人逃生的……
她想,他又固执又自以为是,他太过自尊自信,从不愿意面对自己的缺点,可是,真要他为了荣华富贵,献上他的妇人,他是死也不会愿意的……
在这无边的黑暗中,在上面闹哄哄地寻找中,张绮暗暗想道:虽然,他不愿意给她尊严和地位,不愿意娶她做他的妻子,可她,在这个时候,还是只想到了他。
只是想想而已,只是想想……一旦清醒,一旦面对,她与他,生不同尘死不同穴,终归还是陌路人,永远,只能是陌路人。
脚步声越来越多。
脚步声中,混合着的刺耳笑声,也越来越多。
张绮越发屏紧了呼吸。
她知道,自己只要躲过这一阵,便可松一口气了。这些突厥人进城,便是为了抢劫,如果久找不到,时间被耽误太多,他们自己就不耐烦了。
正在如此寻思时,突然间井口处传来一个声音,“这绳子断了。”
他说的是那提井水的绳子!
张绮的心,一下子悬到了嗓子口,两只手,更是紧紧地握着刀柄。
这时,另一人说道:“给我看看。”接下来,也不知那人说了一句什么话,只见他举着火把,来到井口处。
看着井口处腾腾燃烧的火把,不知不觉中,张绮的唇都咬破了,一股腥味充斥在她的鼻腔中。
紧接着,井口处出现一张胡子拉杂的脸,那脸朝井中看了一眼后,把手中的水把,向井里一晃。
豆大的汗珠,开始顺着张绮的脸颊流下,一点又一点,沁入她的唇间,刺痛她的双眼。
就在她屏着呼吸,僵硬得手脚拘挛时,那人站了起来,说道:“太深了,看不清。”
终于,另一个不耐烦的声音传来,“走吧。”
接着,张绮眼前一黑,却是那两人举着火把离开了。
至此,张绮松了一口气,她闭上双眼,重重靠在了桶壁上,随着她的动作,井水哗地一声响了起来。
寂静的暗夜,这点响声是如此刺耳,幸好外面吵闹正喧,倒也没人听到。
那两人走后,搜索的突厥人显然失了兴趣,渐渐的,张绮上方的火把光越来越暗。
不过,伴随着暗淡的火把光的,却是一双双沉重的脚步声,脚步声中,还有人吆喝着,“重的放下,拿能拿动的。”
又有一个骂骂咧咧道:“他娘的,这些中原人无聊,有钱弄什么实木重铁的,全部换成金银珠宝,不更方便?”
骂咧声中,突然间,一物从井口砰的一声摔下,正好砸中张绮的额头,顿时,令得她血流如注。
把手塞在嘴里,堵住差点脱口而出的痛哼,张绮胡乱抹去流到了眼睛上的血水,伸手摸到了那物。却原来是一个精雕出来的木制镇纸。黑暗中,也不知这是什么木,怎地如此沉,直砸得她的伤口,血汩汩的流,掩也掩不住。
疼痛中,张绮紧紧捂着额头,一息一息地等着时间流逝。
###¥¥
我一直不明白,晋代石崇那厮,就是那个为了劝客人饮酒,可以接连砍下美人头颅的那厮,凭什么一死之后,可以博得绿珠那样的美人儿为他殉死?绿珠在他身边,不过一宠妾,没名份,没地位,石崇自身还是那么一个残忍狠毒,视人命如草芥的人。当初绿珠从楼上那一跳,到底为的是什么?
写这本书时,我常自在想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