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航一六四二 !时间进入一〖六〗四九年的八月,便如同这天上的日头般,大明的朝政异常的火热。王铎的离去,让所有的清流都紧张了起来。王铎虽然一事无成,用废物来形容再恰当也不过。可只要他人在那个位置,总会发出清流的声音。
让清流们恐惧的是,王铎骤然就离去了,之前一点消息也没有。既没有指定、扶持继任者,更没有安排好身后事。就这么飘飘然的离去,留下了老大的一个烂摊子。死对头马士英怎么会放弃如此的大好机会,定然会安插亲信进内阁。如此,内阁之中再无反对声,再无清流的声音。
清流们从来就不怕战斗。事实上清流这个职业打从诞生的那天起,就没停止过战斗。与阉党斗,与权臣斗,都斗没了再跟皇帝斗。总而言之,他们总会找到一个恰当的战斗对象。现在的问题是,如果让马士英的亲信杨文聪进了内阁,那就等于失去了最重要的一个战场。
内阁票拟,那是阁臣们才拥有的权力。多少足以影响朝政走向的大事,就是通过内阁之手颁布天下?如今倒好,马士英完全可以把满朝群臣当做摆设,甚至都可以不开朝会,只是通过内阁便拟定种种政令。
严峻的危机让所有的清流都异常紧张起来。他们走亲访友,彼此沟通,就等着八月的朝会,与马士英好好地战上一场。不成功便成仁,无论如何也要抓住这最后一个内阁名额。
朝会如期举行,所有人等抖擞精神。或者回思着几日间打下的腹稿,或者想着种种驳斥马士英丑恶嘴脸的说辞。甚至有人暗藏了金疮药,就等着挨了廷杖之后裹伤。
然而让清流们诧异的是,当吏部右侍郎悲壮地慷慨陈词,要求当庭选出入阁人选的时候,马士英居然毫无反应!
既没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地趁势安插亲信杨文聪入阁,也没有打压清流们,只是萧索地说了一句‘你们议吧”之后便安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便好似,这事儿根本就与他无关!
马士英的反应让清流们诧异,不少熟知马士英性情的家伙都心中惴惴,暗道一声‘有阴谋’。而后将到嘴边的话头收住,静观其变。
一时间场面有些尴尬,只是小猫三两只跳出来对打擂台。东林党残余力捧黄道周,从资历说到能力,又从能力说到人品;复社人等推出顾炎武,但相比于黄道周来说,顾炎武更像是个陪衬。他们打的好算盘,想着不论是谁入阁,内阁之中都会保留清流一方仅存的一个名额。
所以他们故意装作争执不休,将所有的话头都集中在黄道周与顾炎武二人身上。争来争去,自有人出头,说如此下去不是办法,不是照旧例,唱票决定由谁入阁。
马士英依旧没有开口,还在闭目养神。
一票一票的唱下去,几乎三分之二的选票都集中在了黄道周身上。清流们很欣喜,却压抑着,丝毫不敢大意。因为他们太清楚了,这时候马士英只要睁开眼说一声反对,而后将选良臣入阁的权力抓回内阁,他们之前的努力就等于竹篮打水一场空,全白费了。
可直到唱票结束,马士英都没有开口,甚至都没睁开过眼。
良久,有人拱手向上禀报皇帝,唱票结果出来了,黄道周当入内阁。
大胖子造粪机器打着哈欠,不耐烦地询问马士英意见。马士英直到此时才睁开眼,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头,说“黄道周德才兼备,确为入阁良臣”。
马士英张嘴说话的时候,所有的清流都将一颗心提在了嗓子眼。可等马士英话说完了,所有人都傻了。同意了,居然同意了!马士英究竟得了什么失心疯?不对,一定有阴谋!
没等清流们琢磨出这阴谋到底出自何处,便听马士英的亲信,刑部尚书杨文聪突然出列说‘如今南渡已逾五年,朝廷励精图治,国库渐渐丰,兵精粮足。北地之民,水深火热,惨不忍睹……日日盼王师北上。方今之计,是时议北伐之策’云云。那意思竟然是要北伐!
这是一个天大的阴谋!所有的清流都在心里疾呼……虽然他们至今也没搞明白马士英提议北伐其背后到底有着什么样的阴谋。但他们是清流,是行的端做得正的清流,行事光明磊落。而马士英恰恰相反。所以马士英是他们的敌人,所以马士英提出的他们都要反对。
于是朝廷上出现了极其诡异的一幕,以往振臂高呼‘何日定中原’‘何日复国土’的清流士大夫们,一个个义正言辞地训斥着马党的北伐之策过于荒谬。好不容易维持个不胜不败的局面,怎能轻启战端?兵甲准备的如何了?国库有多少存银?天下督抚可会支持?一桩桩一件件,清流们平素根本就不曾考虑的问题,而今让他们绞尽脑汁地挖出来,成为阻挡北伐的绊脚石。
很显然,马士英早有准备。行驶兵部尚书职权的兵部侍郎说大明如今有纯火器军十万!当日一万人便打败了阿济格,十万大军,足以荡平幽燕;户部尚书报告了国库情况,拍着胸脯说,如果战事在年内结束,绝对可以支撑;接下来是工部,甚至毫不相干的刑部、户部,纷纷表示北伐时机已然成熟。
一组组的数据说得清流们哑口无言,到最后只能抠字眼去反驳。
此前一直平静以对的马士英终于再次开了。,一句辛辣的话挖苦得所有清流都无言以对:“尔等日日高呼北伐,而今北伐在即却又处处掣肘,到底是何居心?莫非不想我大明复土中兴?”
这句话说完,清流们不敢随便接嘴了。再接下去,绝对会被安上一个其心可诛的罪名。掉了脑袋不说,千辛万苦积攒的声誉也毁了。
新晋的阁老黄道周皱着眉头,最后只好和稀泥,说此议仓促,不知天下督抚如何反应。毕竟此时是举全国之力,要调集全国的兵马、劳役,朝廷一言而决过于草率。
马士英微笑着应承。刚刚下朝,一封电文便随着电波飞向了各地督抚。平静了许久的大明,便如同流星坠地,波澜四起。
中南,外交部顶楼办公室。
身子深深地陷在沙发里,翘着二郎腿,手里攥着一个红彤彤的苹果来回打量,国会议员楚白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他将苹果对准窗外,看着阳光在果皮表面反射出的光泽,啧啧有声地说:“知道么,登陆的那天晚上,我吃掉了船上最后一个苹果。吃的时候感叹不已,我以为那是我吃过的最后一个苹果。之后只能跟香蕉、柚子、椰子作伴了。我恨热带水果,吃着总感觉太过油腻了。”
说完,张口大嘴,咔哧咔哧地啃了起来。边啃边说:“说说看,最近有什么新闻……外交部居然有一个月的时间没找国会的麻烦,这真稀奇。”
“我会出席周一的会议……”邵北皱了皱眉,感觉自己似乎落进了楚白的语言陷阱。这家伙想要套话?
“而且事情不少。”他补充了一句。
“说说看,都有什么。”
“让我看看。”邵北翻着即将在周一要提交的报告,皱着眉头说:“二月份的时候,英国变成了共和国。克伦威尔上台了……看起来我们掀起的风暴还不够大,起码没有吹到不列颠群岛。五月十九号,可怜的查理一世被送上了断头台。但这家伙出名了,尽管查理一世绝对不想以这种方式出名。”
“法国佬跟西班牙佬的战争还在继续,前线每一天都在死人。值得注意的是,西班牙人有意地加强了火枪兵的数量,并且尝试着单纯的用火枪兵去抵挡法军的冲击。有消息表明,西班牙军中似乎出现了一种可以双发的,采用燧石或者类似机关的火枪。”
“恩?”楚白迅速精神了起来:“你的意思是,我们的技术流传了出去?”顿了顿,他压低声音恼怒着说:“一定是那两个文艺青年!”
“这我可不知道。”邵北摊摊手:“但我更倾向于另外一种判断……世界影响你的同时,你也在影响着世界。看看姑娘们的打扮就知道了,复古的仕女裙居然成了主流。而且是在平均气温二十六度的中南,这真见鬼!”
邵北的话让楚白深思。但他很快就从泄密的忧虑中走了出来。燧发枪又怎么样,再过上几年,只要澳洲人愿意,就可以用半自动步枪轻易地横扫那些初级火器爱好者。
所以他又坐回了沙发,扬了扬手,示意邵北继续说下去。
“安南的局势一如既往,哦,周三的时候游击队发起了一次成功的袭击,杀死了郑芝龙二十几名士兵,抢夺了四条完好的步枪,捣毁了一座碉堡……其实我怀疑是碉堡里的士兵坐在弹药箱上抽烟导致的悲剧;〖日〗本也是老样子,那就是个火药桶,导火索也点燃了。问题是我们不知道导火索到底有多长。李胖子当选了首席执行官,收回了要把马尼拉变成〖自〗由港的愚蠢建议……还有——”邵北将文件翻到最后:“史文博近期会抵达巴达维亚……帮明朝发行战争债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