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航一六四二 !硝烟弥漫,还未燃尽的弹坑火星点点。马车斜着栽倒在路旁,一侧的轮子滚出去老远。插在马车上的旗子,满是烟火之色。战场之上,哀鸿遍野。残存的武毅军士兵彼此搭着肩膀,慢慢地往战场外踱着。
总兵徐世程飞马而来,停下来飞身下马,马鞭攥的紧紧的,指着朱成功的鼻子喝骂道:“朱成功你混蛋!本镇很曾让你深入清地如此远?”
“大人,这不是满清的地方。”肩头裹伤的朱成功傲然地指着脚下的土地:“这里的每一寸都是我大明领土。身为军人,收复故土又有何错?”
“王八蛋!你想要军功本镇不拦着,可你不能拉着弟兄们一起去送死!”徐世程怒急,指着周遭的疲兵、伤兵:“你瞧清楚,三千弟兄经此一役又剩下多少?你这是拿弟兄们的命搏自己头顶的乌纱!”
“我朱成功行事磊落,此心可照日月!孰是孰非,自有后人评述。”朱成功死不悔改。
“你……好,好好!”徐世程怒极而笑:“你想要如何便如何,只是从今以后,给我滚出第一镇!不但要滚出第一镇,本镇还要参你一本,你且等着革职查办吧!”
……
军营内。
传旨的小太监以手掩鼻,遮挡着刺鼻的汤药味,看着周遭士兵的冷漠,小太监不满地嚷嚷道:“可还有活人?朱成功可在?速速出来接旨!”
军士慢腾腾地入了营房,片刻后吊着肩膀的朱成功快步而出。掀衣袂双膝跪倒。小太监问明了身份,轻轻嗓子,展开一卷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武毅军第一镇左卫……荫一子,奉国将军。赏,银一千,绢,百匹。著总兵朱成功,即刻返京,不得延误。钦此……”
朱成功愕然。
小太监等了半天,不耐烦地道:“克虏伯,快快接旨吧?咱家可还等着回去交差呢。”
“臣,朱成功接旨!”头重重地叩下去,再抬起来,朱成功的脸上满是喜气与不解。
……
南京街头。
身穿簇新官袍的朱成功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缓缓地走在队伍的最〖中〗央。在其前后,是跟随其进京的两队武毅军士兵。范阳帽、鸳鸯衫,刺刀雪亮得晃眼。并不宽敞的街道两侧,满是围观的南京百姓。
“了不得啊,三千人马就敢渡江寻鞑子麻烦。被围在峡谷里头,愣是顶了三天三夜。武毅军威武,国姓爷威武!”
“正是如此!若非国姓爷舍身做饵,又怎会有此番大捷?整整三万清兵,跑出去的没几个。”
“我怎么听说咱们也死伤惨重呢?”
“死伤?笑话!死伤的也不是武毅军。要我说首辅大人说的没错,要建就建武毅军,其余的那些窝囊废有什么用?打仗贪生怕死,便是不怕死也打不过清兵。”
“听说满清朝野震动,颁出赏格,杀国姓爷者,得银万两,入上三旗!”
“此一遭过后,只怕鞑子更不敢南下了。国姓爷堪比汉之班定远!”
……
马府的书房之内。
“年轻人热血一些,冲动一些,没有错。可你不是一般的年轻人,你是手握重兵的将官。”马士英声音平缓却有一种让人无法质疑的味道在里面。
“三千左卫,半数伤亡。算上其他各军的伤亡,损失近万。”马士英盯着低头脸红的朱成功:“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一场仗……我大明亏了。照理来说,朝廷当处罚你才对,可你知道为什么不但不处罚,反倒要提拔你么?”
“我……不知道。”
“你父亲发来电报,说要割三城之地,换你无罪;邵部长发电报说,年轻难免犯错,起码出发点是好的,要朝廷从轻处理。就连武毅军中官佐都纷纷上书求情……朱成功,你的面子好大啊。”马士英威严的声音压过去,朱成功将头埋的更深了。他想要辩解什么,却无从开口。
“这些人的说项,总要照顾照顾,这只是其中一方面。”马士英捻须道:“老夫倒是以为,邵部长说的那句话不错。年轻人总会犯错,便是孙督也是从不断犯错中才到了如今的格局……这些都是小节。真正让老夫看重你的,便是这股子舍我其谁的歧视!”
“朝廷虚弱,督抚自重,无力北伐,这是事实。可身为军人,不能这么想!放眼军中,兖兖诸公,或者想着争名夺利,或者想着苟延残喘。也唯有一个朱成功舍生忘死,一心为国不停的北伐。这份气势,这份心意,便是犯了再大的错……朝廷也该包容下。”
朱成功先是愕然抬头,继而眼中全是感动之色。首辅大人……懂他!
“去兵部报备一番,下月去领第三镇吧。你要记住,保持本色。武毅军,是朝廷的武毅军,不是一家一姓的武毅军。”
“卑职定然不敢忘了本分!”
严厉的马士英,这会儿已经微微笑了起来:“明日陛下要召见。好好应对,切不可失了体统。”
“是!卑职告退!”
……
轻歌曼舞,丝竹阵阵。
御宴之上,皇帝朱由菘显得很高兴。端起酒杯邀道:“爱卿满饮!”
脸上浮着醉后的酡红,朱成功舌头发卷:“陛下……臣……臣真得不能饮了。再饮便……”
“诶?朕让你喝便喝。那些大臣们不把朕当回事,难道爱卿也不把朕当回事?”
“这……陛下请!”仰脖,一饮而尽。酒冲头颅,朱成功但觉天旋地转,摇摇晃晃碰的一声头砸在了酒桌之上。
另一边,朱由菘哈哈大笑:“打仗我不行,喝酒……你不行!嗝……呼呼……”巨胖朱由菘身子栽倒在沓子上,渐渐起了鼾声。
内侍不知如何是好,恰在此时,有太监唱诺:“皇后娘娘驾到!”
一身绫罗的马三娘踱步进来,见此间如此场景,不禁蹙眉掩鼻。
“怎地喝成这般?还不扶陛下回宫就寝?”
几个大力太监使出吃奶的力气,抬着朱由菘走了。
“娘娘,朱将军怎么办?”
马三家只是不答,确是看着哪怕酒醉之后依旧满脸英气的朱成功发痴。
……
寝宫。
“啊?这……这……”衣衫凌乱的朱成功愕然地看着身旁半裸着的女子,却不是皇后是谁?
“将军无需如此。”马三娘淡然地说着:“不过是露水姻缘罢了,今日之后,本宫与将军再无瓜葛。”
“本宫就是个苦命的女子,虽为后宫之主,却为陛下所不喜。若今日得幸有孕,则来日必感将军恩德。将军且放心,陛下还醉着,本宫这就去。”
……
一幕幕回忆的画面凌乱地在脑海里闪现,端坐在马上的国姓爷朱成功拧着眉头,怔怔地发呆。
“将军,首辅大人的府邸到了。”副官在一旁提醒到。
朱成功回过神来,但见不远处朱漆大门,牌匾上赫然写着马府,果然是到了地方。长出了口气,收摄心神,飞身下马,将缰绳丢给卫兵。整了整衣装,上前叩响了大门。
门房自然认识这位大明正当红的将军,忙不迭地报了信,片刻后管家引着朱成功七扭八转进了书房。书房里,电动留声机缓缓地放着录制的昆曲,马士英坐在书案之后,鼻梁上卡着老hua镜,正看着一份奏折。
“首辅大人……”
“且待。”马士英摆摆手,制止了朱成功的话头。继而继续批阅着奏折,直到将面前的奏折批示完毕,这才放下来。摘了老hua镜,眯缝着眼睛打量着朱成功。
“听说你去了上海?”
“是。卑职去迎军官生回营。”朱成功小心地应答着。
“恩……”长长的一个停顿,马士英摆手,示意下人都出去。只是片刻的功夫,人走了个干净,书房内只剩下了马士英与朱成功二人。阳光,透过明亮的玻璃射进来,仔细辨别,甚至可以看到光线中做布尔〖运〗动的灰尘颗粒。
书房内谁都没开口,静谧的可怕。
良久,马士英突然开口说:“皇后娘娘顺产,母子平安。”
朱成功心道还是来了,硬着头皮说:“此乃大喜,我大明后继有人……”
“你当老夫不知道么?”马士英厉声喝问:“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不待朱成功说什么,马士英继续道:“三娘性子偏软,两个宫女赌咒发誓,她便心软了。若非老夫在宫内有眼线,早作了处置,你以为你今天还能站在这里?”
朱成功顿时汗如雨下。与皇后有染,给皇帝老子戴绿帽子,传将出去是何等的轩然大波。哪怕马士英再权倾朝野,此事一发,也难以周全。覆巢之下无完卵,只怕到时候连澳洲人都保不住他朱成功。
“卑职……知错了。”
“大丈夫行事,做了便做了,重要的是料理干净。”马士英凛然道:“三娘入宫三年,无所出。那昏君只一心狎玩稚女、娈童,身子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若三娘再无所出,只怕这昏君一去,大明朝便要再起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