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航一六四二 !灯光开始暗淡下来,扇面般的光线从放映机的镜头射将出去,映在大屏幕上,变作倒数计时的阿拉伯数字。与此同时,留声机的转盘开始缓缓转动,针头碰触上去,吱吱啦啦的声音从四周的音箱中响了起来。
低沉的男中音画外音缓缓地诉说着:“战争中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已经死去的,一种是即将死去的……”
与此同时,屏幕上映出一行字:谨以此片献给在南京保卫战中死去的勇士们。
画外音诉说完毕,音箱中渐渐响起杂乱的脚步声,而后渐渐清晰起来,让所有人听到急促的哨子声与军官们声嘶力竭的集合声。
画面陡然明亮,抖动的镜头中,无数澳洲hua皮大兵小跑着集合起来。经过最初的抖动之后,镜头锁定在了一张黝黑的脸庞上。
那张脸严肃地盯着前方,倾听着长官下达的命令,而后时不时地挺胸抬头大声应着:“遵命,长官!”画面一暗,突然转到了另一个地方。那张黝黑脸的士兵穿着军裤、t恤坐在椅子上,依稀可以看出来周遭的环境是在船甲板上。黝黑的脸露着后槽牙笑着:“俺?俺叫铁牛,老兵了,现在是中士。”“俺参加过马尼拉战役。表现的还行,没给连队丢脸。”铁牛嘿嘿地笑着:“……俺以前就会种地,现在会打仗了……退役?俺不。
俺想一直干下去,一直干到退休,到那时候起码是个军士长,一个月好几千块……………,打满清?说实话,俺没啥感觉。不过长官们既然叫俺去打满清,那就打满清。俺爹以前说过,拿人手短,既然拿了长官们的饷,就得打仗……有啥好怕的,听说满清还在用大刀长矛,俺离得远远的开枪,没啥好担心的。”
画面又一转,铁牛最后喊一声“遵命长官”而后提着手中的散弹枪,招呼着自己的排,小跑着出发了。镜头抖动,转向了发布命令的军官。中等的身高,相貌普通,只是一双眸子满是铁血之色。看着铁牛的排远去,军官紧跟着又发布命令:“营长给我下达的命令是天亮之前拿下高地,我不管敌军有多少人,我只要那座山头!”
画面定格为军官怒吼的面庞。再次亮起来的时候,又回到了船上。
只是坐在座椅上的换成了军官。与方才截然不同的是,刻下的军官不但没有暴戾之色,反倒是满脸的腼腆:“我叫乔肆……结婚了,嘿嘿…”乔肆不好意思地挠着头:“也算是青梅竹马吧,二丫是我们村最漂亮的姑娘。想娶二丫的小伙子,能从村头排到村尾。我那时候穷小子一个,但二丫乐意跟我在一起……
对满清?我本人赞同长官们的决定,并且不打折扣地执行命令。满清是野蛮的侵略者,作为盟友,我们澳洲军有义务出兵痛击该死的侵略者。”画面定格为乔肆那张坚毅的脸。
再次亮起来的时候,首先听到的是剧烈的喘息声。镜头剧烈地抖动着,跟在一个身影之后。那名陆战队士兵提着步枪,快速地跃入战壕,重新上弹之后,站起身朝着远处猛烈地开火。打完最后一颗子弹之后,陡然转身朝身后高喊:“他妈的,赶紧把*啡磨搬过来,快!”画面定格,从肩章中不难看出,这名士兵是一名下士。
“我叫于山……瞧见没有?刚才那个上尉,就是乔肆,是我的同乡…一个走了狗屎运的家伙。”乔肆抱怨着:“他运气一直比我好…事实上真不知道军部的晋级机制是怎么搞的,为什么我现在只是一名下士,而乔肆却是一名上尉军官。真该死……满清?我最不理解的就是这个。满清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为什么跨越海洋去一片不熟悉的土地,跟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敌人拼死拼活?别提什么澳洲利益,除了战时津贴,打仗对我来说一毛钱好处都没有。我觉着我们当兵的就是一些棋子,被大人物们摆布着,拼死拼活,然后让大人物们得意。
谁告诉我的?当然是我自己想的。你以为乔肆那个木头脑袋可能想到这么多么?”
整整十鼻钟,画面就在来回闪烁中度过。一个个士兵或击军官出场,有时是在激烈的战斗,有时则在军营或者船上接受采访。秋寒烟大导演的首部电影,一如以往的风格,以纪录片的形式开头。
十分钟过后,画面不再闪烁,步入正题。一场接一场的战斗,纷飞的战火,呼喝着冲杀过来的满清骑兵。喷吐着火舌的*啡磨机枪,巨响声中发射炮弹的火
………有参谋部的争吵,也有阵前士兵的奋勇突击:有胜利后的喜悦,也有战友不幸阵亡的哀伤:有战地用餐时各种荤素不忌的玩笑,也有深夜里充满悲凉的歌声。一幕幕,将澳洲远征军细小琐屑的方方面面呈现在观众眼前,编制出一场普通士兵眼中的扬州战役。
虽然留声机与放映机总会出现不同步的现象,有碍观瞻:虽然胶片的清晰度有限,而且屏幕上总会出现莫名其妙的一个叉或者一条线:虽然整部电影事实上根本就没有一名演员,但不能否认的是,这是一部好片。一度让穿越众想起了曾经看过的,老美的那部关于驻伊美军的纪录片。
人才啊!
有人暗自感叹。秋大导演还真是才华横溢,这片子要是放在现代,最佳纪录片的奖项没跑。然后有人开始抨击电影行业的各种腐朽与潜规则,如秋寒烟这样才华横溢的导演,愣是在国内半点名气都没有。再瞧瞧电影院里放映着的国产狗屎,简直是让人发指!有人说,美国佬拿十个亿能拍出阿凡达,而国内最后的导演却只能拍出无极。
这一说法曾经被大伙广为认同但现在不少人都有了别样的想法。不是〖中〗国导演不行,而是整个电影圈就不行。各种明的暗的规则摆在那儿,上头还压着一个太上皇的某某总局,导演再有才华又如何,还得按着规矩来。于是乎有思想的不让拍有内涵的不敢拍,最后只能去拍粗制滥造比肥皂剧都不如的狗屎。
当然上述种种仅仅是穿越众的心理活动。不得不说,秋寒烟秋大导演的确有水平,整部片子虽然琐屑,却巧妙地串联在了一起,让人兴趣十足。而到场的明朝同胞这会儿早已经惊得目瞪口呆了。
原本闭目养神的大学士王锋,干脆起身径直绕过舞台,瞧了半晌也没发现幕布后有演员。老头揪着胡子直纳闷:“不能啊……没人那影儿是怎地出来的?”合着老先生见多识广,径直把电影当成了皮影戏。
赶巧有一段拍到满轻骑兵冲将上来,一名士兵一枪打过去,那骑兵身子一歪栽落马下,跟着战马径直撞了过来,撞得镜头一阵天旋地转。
瞧着迫近的战马,在场的明朝同胞齐齐发喊一声,不自觉地身子朝后仰。也搭着是临时电影院椅子未曾固定过,一时间也不知道有多少朝廷大佬摔得灰头土脸。
有个顶替自己上司来的工部主事,瞧了半晌总算发现幕布上的光景,是从身后不远的放映机里放出来的了。就如同孩童一般,战战兢兢伸出手去,然后看着屏幕上陡然出现了一支硕大的巴掌。
“咦?”没等他琢磨过来,为什么出现的不是手,而是一团黑影呢,便被周遭的大佬好一通训斥。
“律香川,怎地如此顽劣?注意体统!”好嘛律香川三十多岁的人了,愣是被大佬们训斥为了顽劣。
有些平素跟穿越众打过一些交代的,仗着关系不错,跟着好几个人探过头来,将一个又一个的问题抛过来。幕布后怎么没人?那人是从哪儿出来的?人也就罢了,船啊大炮啊,都跟哪儿藏着……你说在那台机器里?哦,明白了,想来是澳洲神物可将千里之外的景物映射过来……………,不是?那从哪儿来的……你先等会儿,胶片是啥玩意?
总而言之,从没见识过电影的明朝同胞们反应不一而足,提出的问题更是让人哭笑不得。而作为大明帝国首辅的马士英这会儿却出人意料地保持着克制。老头危襟正坐,目不斜视。但如果仔细看过去便会发现老头嘴唇来回哆嗦着,若非强烈克制着,早已经失态了。
澳洲人造物之能,举世无双,这一点老马早就见识过的。就说那火器,朝廷造出来的,打个三五十步哪不是了?再远便一点准头都没有。再看看澳洲的火器,好家伙,据说最远的一千步也没问题:之后各式各样的新奇玩意,见识多了,马士英都已经麻木了。也没了一探究竟的心思,就连前些日邵北赠送的留声机,老头也只是微微错愕了一下,便欣然接受机器可以记录声音这个事实。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
澳洲人不但可以用机器记录声音,居然还可以记录影像!而且是活的影像!真是……真是……大开眼界,大开眼界啊!
有时候马士英真想亲自去一趟澳洲,去走走,去看看。瞧瞧这些同根同源的澳洲人所创立的国度,到底是个什么情形。怎么会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物什?仔细想想,马士英发现他堂堂大明首辅的生活,半年多来变得居然处处都离不开澳洲货!
衣食住异用,总能发现澳洲货的踪迹。镜子这种原本是奢侈品,现在逐渐演变为廉价货的东西自不用提。当初弘光皇帝还没用上的时候,老马家里就有一面一人来高的试衣镜。
之后澳洲人生产的玻璃又将马士英府邸里全部的窗户都改造了。原本糊着白纸的窗子,转眼间换成了透明的玻璃。
这采光好了,整个屋子亮堂堂看起来就让人舒坦。然后家里黄hua梨、红木的家具,又逐渐的被澳洲货取代。椅子变成了舒服的沙娄,八仙桌换成了玻璃茶几。整个人靠在沙发里头,品一杯清茶,抽上两口澳洲香烟说不出的惬意。跟着床上又多了澳洲床垫。说起来这床垫还真是好东西,松软且弹性十足。躺上去不片刻,神经衰弱的老马便能打出呼噜来,第二天一早神清气爽。
再之后书房里又多了台留声机。澳洲人送来的是高级货,不用摇动上发条只需定期更换电池便可。每日累了,放一张沈翠娘的唱片上去听着舒缓的音乐,便宛如大歌星站在面前唱一般。
前一阵子澳洲人又说什么天气寒冷,用火盆容易中毒。没两天就来了一支工程队”丁,丁当当一通改造,愣是在书房、卧室里安装了暖气。锅炉隔得老远有专门的人看着。不但不用担心中毒,这屋子里也陡然暖和了许多。
几天前马士英偶感风寒,澳洲大夫忙前忙后不说,回头还专门送了件鸭绒服。说起来这鸭绒服可是好东西,外面罩着一层厚实的棉布,里头是松软的鸭绒。穿在身上不但比棉服暖和,还轻便了不少。
再说每日饮食,自打他马士英在澳洲大使馆用过几次餐之后,这谗虫便被勾了上来。特意派了府里的厨子去学艺,小半年的时间马府的菜谱陡然丰富了起来。
八大菜系一应俱全不说,偶尔还会做一些西式的点心。
想想每日清晨用的牙膏、牙刷,香皂、洗发水,马士英不由得想起邵北曾经说过的话:科技改变生活。回想起来,貌似人家说的还真不错。
起码让老马现在回到以前没澳洲货的生活,他自己是绝对不带乐意的。仅仅是澳洲货便是如此,那澳洲又是怎么一番光景?
想的出神,老马甚至生出一丝疑惑……奇淫技巧,当真是微末伎俩?为何这些澳洲人偏偏靠着奇淫技巧,也没什么孔孟大义圣人学说,就创出这番偌大的基业?莫非……大明,乃至历朝历代都搞错了?
恍惚之中,电影放映结束了。听着周遭的掌声,老马木然地鼓掌。转过头来发现邵北正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老马干笑一声:“邵部长果然没说错,如此电影,属实叫人大开眼界啊。”
老马不知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隔着广阔的大洋南半球的某人同样捻须长叹:“大开眼界。”
说起来感叹的这位还是熟人—— 鸿胪寺少卿高梦箕。只是高梦箕现在不但是鸿胪寺少卿,还兼着驻澳大使的差事。
所谓父母在不远游,古人,尤其是一位古代读书人但凡是条件允许,绝对不愿意离开家门。更何况是一去上万里来到人生地不熟的澳洲?当初登船的时候,高梦箕这老头可谓哀莫大于心死,只当是被发配了。舟船劳顿,足足俩月的光景才到澳洲,差点没把高梦箕给折腾死。
等下了船一瞧,入目之处,果然是异国他乡,风物与大明迥异!三个月的光景,足够闲来无事高梦箕看到太多东西了。四轮马车,走在铁轨上的火车,不用风帆不用人力在水里开的飞快的船只,姑娘们看起来有些伤风败俗的衣着打扮,口味奇特却味道十足的各色美食。这些也就罢了,真正让高梦箕在意的不是这些,而是市井小民的生活,以及那些高耸着烟囱的各色工厂。
市井坊间这些地方,澳洲人根本就不管他高梦箕去不去。没事儿的时候高梦箕就带着几个随从乱转,慢慢的便了解了市场上各色物品的价格。澳洲原产的,自然要便宜一些,而从大明运来的,自然要贵一些。虽然高梦箕不知道什么是cpi指数,可这并不妨碍高梦箕做出判断,澳洲的老百姓比大明的百姓富足得多!
一家三口,鼻人家工厂做工,最起码也有个两千的收入:女人家也许去了纺织厂,也许去了农场,算算也是一千五六的收入。两相叠加,每月居然有上百两银子的收入。那可是上百两啊,快赶上大明县令一年的收入了。
高梦箕当时一阵咋舌,以为那些开工厂的一个个都是善人。否则怎么会开出如此多的薪酬?等实地看了一番,待瞧见成吨的钢材,各色机械、产品从流水线上下来,咋舌之余不禁感叹,无怪给工人如此多的薪酬。便说那枪管,放在大明怕是要匠户钻上个把月,可放在澳洲,那工人操作着机械不过片刻的功夫便好了。用一句时髦的话,澳洲生产力对比大明,何止百倍之差?给这些薪水自然是支付得起。
也正是这三个月看了太多,高梦箕原本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了,可眼下瞧见澳洲人新推出的电影,还是莫名的惊诧!感叹大开眼界之余,高梦箕略一沉思,便对着身旁的随从不屑地说了一嘴:“如此神奇之物居然用于娱民……暴殄天物!若依着老夫,战阵之际,竖大幕于野地,
放千军万马影像,可当十万兵!”(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