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航一六四二 !“你说你要建立大明……江湖新秩序?”邵北挠了挠头,疑惑地看向申晨。待看到女会计师一脸认真的表情之后,邵北耸了耸肩:“随便你吧,但我不得不提醒你,这个世界一直运行在两种规则之下。一种是明规则,一种是潜规则……”
“谢谢你的提醒。”申晨不耐地摆了摆手:“《血酬》那本书我比你看的还早。”深吸了口气:“没错,我就是想建立一种受到明规则制约的,最重要的是可操控的潜规则利益团体。而且我已经有了确切的目标。”说着,她的嘴角弯起了美妙的弧线。
这一表情邵北极其熟悉……每当他的老婆荆华又想起某个随人利己的注意的时候,总会露出同样的表情。而事实上每当邵北想出某个馊主意的时候,如果他对着镜子,会发现扣去男女之间的相貌特征,与此时申晨的表情别无二致。
但邵北显然没有申晨那么乐观。不论是盐帮还是几十年后建立的漕帮,这会儿还都没成气候。明末天下大乱,南北漕运断绝,连带着盐帮的日子也不好过。想要恢复,并且逐步步入巅峰状态,这显然需要时间。现在大明的情况,官面上比之从前略强了一些。
扬州战役的胜利,武毅军的横空出世,让马士英有了足够的政治以及军事资本。合纵连横之下,而今的宏光朝廷就控制在马士英一个人手里。当然,他所控制的范围只局限于江南各部的县城。至于县城以下,那是士绅们的地盘,几千年来都没人撼动过。
而在村与村、县与县之间,所谓的势力空白区域,充斥着大大小小林立的山头。这些要么就是别有心思的江湖人士,有的干脆就是士绅大户一手拉拢的人马,还有不少的溃散了的明军以及清军。当然,还会有那么一些过不下去的老百姓……但这绝对是少数。
想要建立江湖新秩序?没一场腥风血雨是别想了。而且历史已经说明,有些东西真的跟野草一样,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申晨可以雇佣黑水对各个山头来上一次清洗,狠狠地杀上一批不守规矩的家伙。但这玩意就跟严打差不多,刚刚严打的时候,风声紧,一切不安分的因素都消停了下来,可等这股风气一过,社会该怎么着还怎么着。
所以说这是一种费时费力,且治标不治本的成本高昂的馊主意。很显然,以申晨的精打细算劲头,绝对不会选择这种方式。那就只剩下的另外一种方式……扶持一股新兴势力。
这就跟香港警察干的差不多。想当初香港那么乱,当街砍人之类的实在是家常便饭。对于那个时代的香港老百姓来说,哪天要是不死上几个人,那简直就是出鬼了。到了后来,香港警察眼瞅着根本无法将黑色势力连根拔起,干脆当起了猫头鹰。睁只眼闭只眼。只要别太过分,权当没看见。一旦太过出风头,吸引人眼球了,那就重点整治。广布眼线,拉拢新兴势力,打击旧有势力……一来二去的,香港的潜规则势力渐渐隐于幕后。明面上根本就看不出香港存在黑势力。
但邵北无意纠结于此。现实的情况以及各种书籍的记载已经说明了一切,任何潜规则都要依附于明规则之下。就如同某个想走后门的家伙想要把自己孩子安排进人民公仆队伍当中一样,除非这人能耐忒大,否则一般得到的回答都是‘先考试,只要考试过了一切都好说’。
而现在的问题是,潜规则浮出台面居然要挑战明规则……毫无疑问,士绅大户们因着粮食价格的暴跌,已经慌了手脚。这种上不了台面,极其愚蠢的作法,等于自己伸脖子等着明朝政府下刀子。即便澳洲人能忍,恐怕马士英也忍不了。
时隔一天,马士英那头已经传来了消息。首辅阁下很愤怒,至于后果……只要首辅阁下腾出手来,恐怕绝对会将刀子伸向这些社会蛀虫们。
你看,既然马士英早晚要动手,那澳洲何必急吼吼的自己动手?
想到这儿,邵北小意地提出了自己的建议,最后说:“即便我们不动手,那些幕后黑手也没几天好日子可过了。”
“那不一样。”申晨瞬间皱起了眉头:“我们必须要让那些蠢货知道,得罪了我们只有一个下场: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你太过纠结于边角了。”邵北劝解说:“从大局上看,除非那些家伙组建一支可以消灭澳洲舰队的海军,否则他们绝对会破产。”
破产……也许有些夸张了。要知道南明的士绅在江南一带根深蒂固的,即便此番大损,也不至于就此一蹶不振。但损失惨重是肯定的了。
联合小组针对日后的走向进行了还算周密的推演。申晨已经向世人证明了汇丰银行的信用问题,然后其造成的连带后果就是,粮票迅速走红。
在南明士绅的脑袋里,从来就不认为粮食价格会跌破一两六钱。而粮票与粮食挂钩,直接定死了粮食的价格。有利可图,不论是幕后黑手还是普通士绅,绝对不会放过这么大块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所以他们会疯了一样的吃紧,用大笔的贵重金属换取此前看起来一文不值的粮票纸币。
然后幕后黑手们也许会采取另一个馊主意:挤兑!
吃紧并且持有大笔的粮票,跑到上海县大宗商品交易所兑现。很显然,南明的是士绅们并不了解他们所生存的这个世界。不了解澳洲,不了解吕宋,更不了解近在咫尺的中南半岛。
事实是,只要澳洲人想,腾出足够的运力来,完全可以将粮食价格打压到更低的地步!吕宋稻米大丰收,其直接后果就是让吕宋稻米的价格,逼近六钱银子一石;而在尚未开发的中南半岛上,暹罗、安南、缅甸等等,这些地方的稻米价格一石可能还不到三钱银子。
这是什么概念?运输船队跑一趟,起码是两到三倍的利润。这一利润足以让大部分资本家疯狂了。所幸澳洲对于自身的需求有着清醒的认识,没有学白痴一样的西班牙,只知道疯狂的攫取贵重金属。澳洲不缺贵重金属,缺的是人,缺的是人才,缺的是蓬勃发展的产业链。要人才首先要有人,所以归根结底,澳洲最稀缺的还是人。
只要有了人,发展个几十年,以澳洲软妹币为体系的世界货币体系一建立。澳洲甚至都不需要自身的生产,通过货币机制就可以吸全世界的血液。
问题回来了,外人根本就不知道这一切。
幕后黑手们可能会募集几百万乃至上千万两白银,用于这场挤兑风波。没问题,想要多少都没问题。唯一的问题在于运量。所幸申晨这丫头早就算计好了,一方面加紧建设港口,一方面通过种种手段来限制上海向内陆的出货量。这足以造成一定的假象……澳洲人在上海存了源源不绝的粮食。怎么挤兑都挤兑不空。
老调重弹,粮食是消耗品。即便是妥善存储也会发生损耗。疯狂的挤兑过后,面对着市面上的粮食价格稳定在一两六钱一石,那些大户们会怎么做?只怕肠子都悔青了!
从今以后,那些大户们绝对不会再考虑挤兑的问题。而是老老实实地持有粮票,将其当做保值储蓄、保险的一种有效手段。
于是乎事情再次步上了正规。有钱的大户们根本就不存粮食,并且利用手中的余钱大批量的购买粮票;因为大户们不存粮食,所以市面上粮食价格稳定,普通百姓受益;而普通百姓根本就买不起一百两一张面额的粮票,所以粮票本身对普通百姓没有影响;持有粮票的大户们,根本就不缺粮食。他们也没必要去挤兑。那实在是肥人损己,没仇恨谁会做出这种脑残的事儿来?随即在粮票的信用逐步深入人心之后,总会有机灵的家伙将其当做信用纸币进行商品交易。
然后一切都顺理成章了,若干年后,汇丰银行开始发行小面额的信用货币。这等于是申晨用一堆明朝人并不需要的粮食,空手套白狼,掌握了明朝的货币发行权。
前景美好,道路艰辛。尤其是申晨这丫头不是个好脾气的主儿,所以她想都不想就拒绝了邵北的提议。
“我们必须要给某些人点颜色看看。”她咬牙切齿地说:“没有犯罪成本,会让犯罪率激增。”
“好吧,你打算怎么做?”
申晨傲气地一挑眉毛:“我已经说过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
上海县。
黄昏。劳累了一日的百姓,站在街上,迎着落日的余晖,享受着难得的休闲时光。男人们聚集在一起胡乱地吹着牛,女人们怀里揽着一支篮子,一手不停地从衣架上摘下晾晒干的衣裳。
正这个光景,街角老远处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显得格外的刺耳。
不管是男人们还是女人们,抬头观望了一下,随即无不愕然瞪大了双眼。灵醒一些的径直拔脚往家门就走,迟钝一些一声发喊,跟着也往家里跑。须臾之间,关门关窗与落门板的声音连绵不绝,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原本喧闹的街头已然人影皆无。
街角的一头,一群劲装大汉几乎是肩并着肩,甩开大步朝这边走来。这些汉子一个个穿着短打,腰间或者别着明晃晃的匕首,或者手里拎着二尺来长的铁钎子,领头的大汉手里头更是拎着三尺来长的绣春刀。
片刻之后,过了这片街道,到得对面的街角,这一群汉子好巧不巧地正好与另一群汉子碰头。两方像是熟识,领头的只是彼此点点头,便沉默着汇聚在一起继续朝着县城的南方赶路。就是如此,待到了披红挂彩的庆春楼之下,天色将暮之时,已然汇聚了二三百号大汉。
韩继业就站在庆春楼对面,拧着眉头,摸着下巴,眼中满是凶光,恶狠狠地盯着庆春楼门口来回徘徊着的十几名大汉。
一名汉子大步流星走过来,冲着韩继业一抱拳,也不说话,神色间满是尽在掌握的意味。
“过江龙可在里间?”韩继业急切地发问。
“韩爷,咱们弟兄一直在这儿盯着,错不了!那过江龙进了庆春楼就一直没出来,显是又赖在小红那的床上。”
韩继业狞笑一声:“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过江龙,今日某必将尔变成死虫!”顿了顿,韩继业又问:“衙门那头?”
面前的汉子不屑地一笑:“早打过招呼了。那帮子混吃等死的吃货,怕到不行,哪还敢露面?姜师爷收了银子点了头,刘捕快滑不留手,请了三日假……余者不值一提。韩爷,明年今日便是过江龙的忌日。”
“好!”韩继业开始兴奋地搓手。上海县这个地方,在明代实在偏僻。而且自明以降,中国便沦为了幕僚社会。寒窗苦读,金榜题名的官员大多都是书呆子,你让他们掉书袋吟诗作对还行,让他们处理政务,那简直就是开玩笑。所以很多时候,县府之内真正主事的都是师爷。上海县就是这么个情形,县令整天连人都见不着,真正发号施令的是姜师爷。而今姜师爷收了银子点了头,那便是杀得血流成河也没人敢管。
“我大哥何在?”韩继业已经有些等不及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这些日子来,他们跟过江龙两派在水上跑生活的人,械斗无数,互有死伤。那过江龙只当与从前一样,两派械斗只为争抢这水上的生意。他哪儿知道,燕七与韩继业这帮人,早就存了灭了他的心思。只是过江龙凭着多年的谨慎,一直带着手下在身边,减少了外出次数。否则早就被韩继业给做掉了。
今日这过江龙是憋不住,到底跑到这庆春楼来会。如此好的机会,怎能轻易放过?
韩继业刚问完,猛然侧头,便见燕七领着人已然快步走来。他赶忙迎上去,兴奋地一抱拳:“大哥,弟兄们都准备妥当了,现在可否动手?”
燕七右手食指与中指指尖夹着一支刚刚点燃没多久的香烟……没错,澳洲舶来品。前后不过一周的光景,燕七便喜欢上了这种香烟。
听着韩继业的发问,燕七皱着眉头朝着远处的庆春楼打量了几眼。猛吸几口烟,吐了两口烟末子,陡然将烟头丢在地上,狠狠踩上一脚:“抄家伙,动手!”
“得嘞!俺必亲取过江龙那厮的首级!”韩继业大叫一声,扭身就要走。
“等等……”没等韩继业转过头,便被燕七叫住了。只见燕七的右手抓在了韩继业的肩头,面色凝重地嘱咐道:“留活的,那过江龙还有用。”
“大哥?”
“听我的!”
“好!一切但听大哥吩咐。”韩继业发了狠,一招手,拎着明晃晃的绣春刀,带着二百多号手下人,朝着庆春楼便围了过去。
走出去没多远,依稀发现情形不对的过江龙手下便乱了起来。十几号人,一个个慌乱地抽出了家伙,还有个家伙一边嚷嚷着一边快跑着上了庆春楼。没一会儿的光景,整个庆春楼都乱了起来。不大的门口,拥挤着奔出无数衣衫不整的嫖客。
这会儿的功夫,韩继业已经领着人到了门口。推开慌不择路的嫖客,举着绣春刀韩继业往门口就冲。只是那些过江龙的手下颇有经验,这会儿的功夫已经落下了门板。任凭韩继业撞了半晌也没撞开。
韩继业随即厉声吩咐:“来几个人,给俺撞开!”
一声大吼,十几个汉子领命。助跑着径直用肩膀撞过去,或者用铁钎子不停地凿击着。于此同时,余者也没闲着。一帮人搭成人梯,朝上攀爬着。
上了二楼的汉子,推开窗户往里就冲。二楼随即传来打斗声,时而有汉子惨叫着从二楼跌落下来。于此同时,下头的汉子用手中的家伙早就凿烂了门窗。十几人合力一撞,连门带窗径直撞开。
韩继业眯着的眼睛陡然立了起来,高喊一声‘杀’,拎着绣春刀往里就冲。这一路直下,真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这韩继业早年拜得名师,学了一身好本事,在江湖上也算是小有名气。遇到过江龙的帮众,一帮子没练过武的人,手起刀落,一刀一个。与之照面的,根本就撑不过两个回合。
转瞬之间,以韩继业为箭头,几十号汉子已经冲进了大厅。一时间整个楼内除了喊杀声与打斗声,更充斥着妓女门声嘶力竭惊恐的呼喊声。
老鸨子战战兢兢过来还想说几句,没等开口呢,便被不耐烦的韩继业一脚踹晕过去。那韩继业站在楼梯口,朝上观望了一阵,一眼便看到二楼左侧一间房的房门打开,一个光屁股的汉子裹着衣裳,正惊恐地四下打量着。
韩继业发现了那汉子,那汉子同时也发现了韩继业。只是瞬间,汉子脸色剧变,扭头往里就跑。韩继业提刀一指:“抓住他!”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