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航一六四二 !临江楼。
天色将晚,整个临江楼所在的这条大街上。从头拥堵到了尾巴。
狭窄的巷道上,拥挤着各色马车与软轿。正是六月的天,天气酷热难耐。松江这地方又临海,空气潮湿异常。
不论是车把式、轿夫还是小厮杂役,无不汗湿前后襟。胸前与背后湿了老大的一片。衣服贴在身上难受,有的径直脱了,穿着小褂,白手巾搭在肩膀头,靠在墙根底下朝临江楼的三楼眺望着。
靠墙的道路早就挤满了各色车辆,而巷口的两端还不断地往里塞着。天热火气也大,抬轿子的轿夫一个牟鼻孔冒火,只是嚷嚷着:“让开让开!没瞧见是城东张老爷的轿子么?”
挡住去路的也不客气:“张老爷算什么?咱们可是王老爷的手下!
我家王老爷跟知府大人可是莫逆之交,这松江府哪个不知道?”
通常遇到这种情况,后来者身世比不上对方,只能捏着鼻子认栽。
找个偏僻的地方停下来,轿子里头的老爷急吼吼地提着衣炔往临江楼就跑。
而刻下的临江楼门口,早已经人满为患。
几名黑西装的安伯瑞拉保镖,如同门神一般站在门口。有请帖的,赶忙将请帖那将出来。保镖审核之后,才微微点头,将其放了进去。
而更多的人,手里头根本就没有请帖。只是一个劲地跟保镖说情。
六小兄弟这位可是松江府赫赫有名的张老爷!也是赶巧了,昨日我家老爷出门,没接到请柬这可不是有意怠慢,我家老爷的的确确出门了,今儿一早刚回来。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下?”
有几个年轻的世家子,火气旺盛。跟保镖说不通就要指挥着家奴往里头硬闯,随即被来自头顶上的冰冷枪口给吓退临江楼的二楼回廊之上,赫然立着几名荷枪实弹的保镖。枪口低垂着。一旦有情况立刻举枪瞄准。话说吴灵玉这小子训练的雇佣兵水平不见得如何,但一个比一个有范儿!
冰冷着一张脸,不芶言笑。大墨镜罩着眼睛,笔挺的黑西装。且不论身手,单单是这气度就值回票价了。往出去一带,绝对的有面子。
这会儿的临江楼里头,宾朋满座。大家伙都是松江府的大户,不是看着眼熟就是点头之交。三两句话一说出口,拐着弯总能套到一些关系。
三楼本是清静之所,原本是一个个的小隔间。刻下包间的屏风早就去了,大厅里也摆上了桌椅。小百号的士绅、富商齐聚一堂,或高声喧哗,或窃窃私语。整个三楼闹腾腾一片。
赵广德扭动着肥胖的身体,就坐在大厅里。面南朝北,正对面摆着一方长条桌。上头蒙着红色的绸子。几个婢女忙前忙后的布置着,依稀见得那个澳洲婆子的贴身婢女月娘。小丫头分明就是小头领,比比划划低声吩咐着,一副干练的样子。
包括月娘在内,几个番邦打扮的小姑娘,露着白嫩嫩的胳膊与粉颈,又是十五六岁的年纪,看着分外的养眼。可赵广德这会儿根本就没有欣赏漂亮小姑娘的心思,他只是用目光来回扫着,寻找着澳洲婆子……申晨的所在。
让赵广德失望的是,眼瞅着三楼都要坐满了,申晨依旧没有出现。
倒是同座的众人,很有一些不明所以,接了请柬来凑热闹的。
身旁的一个年轻人,扬着下巴,不时地与同桌众人攀谈着。
“张员外,幸会幸会不是说您去了嘉定么?几时返还的哦,家父时常提起,听闻贵千金下月便要出阁?好说好说,小子倒是一定讨杯喜酒。呵呵,不知张员外此番…娄,您也不知道。那您来干嘛?凑热闹?”
“哟,这不是刘大掌柜么?什么风把您吹来了?我宋家可比不得贵号…刘掌故此番哦。晚饭没着落,跑这儿来凑数来了。这话也就您刘掌柜敢说出口。”
“李世伯,多日不见,您这身子骨可是愈发的康泰了……托福托福,家父一切安好……”
攀谈了半晌,连赵广德也没放过,偏偏落下了对面一个浑身布衣,流里流气的家伙。那厮名叫燕七,可是松江一代有名的地痞。早年靠着勒索,黑吃黑,慢慢有了些家底。继而买了几艘船,买通了官员,专门跑漕运的买卖。十来年的光景,手底下几十艘船,跟着燕七吃饭的船户上千号。那阵子当真是黑白两道通吃,风头一时无两。
可好景不长,半壁江山沦陷,漕运断绝。至今两年的光景,燕七这个暴发户愣是差点混成了乞丐。燕七这人劣迹斑斑,唯独有一点,讲义气。这厮漕运断绝的时候就放出话,但凡有他燕七一个口吃的,便不能让跟着他的弟兄们饿着。
两年的光景,燕七卖了田产卖宅子,到了现在连外表的光鲜都没了。每月那么点可怜的收入,完全就是入不敷出……说白了燕七刻下已经成了破落户。若非还有着一帮穷船户,只怕过往的仇敌早就将其挫骨扬灰了。这么一个破落户,是怎么混进来的?最要命的是,席间如燕七这种破落户还不少,而且大多水上讨生活的那个澳洲婆子,在打什么主意?
姓宋的年轻人不住地皱眉。他本是宋家的外子,而宋家又是黄家的附庸。此番他是得了黄家的直接命令,前来临江楼探听虚实。只是繁复的宾客,让他一头雾水,根本就探听不出个所以然。
盐商、士绅、流氓地痞还有个和尚。澳洲人这是要干嘛?
疑惑的光景,随着踢踏的脚步声,换了一身职业装的申晨,戴着金丝眼镜款款而来。待站定长条桌之后,轻轻拍了拍巴掌。一直注视着的众人,顿时安静下来。
“各位来宾,各位尊客,感谢大家的到来。作为此次宴会的主办方,鄙人以及澳洲井和国汇丰银行对各位的到来,表示最诚挚的欢迎以及谢意。”
并不整齐的掌声之后,申晨继续说:“首先。我先介绍一下我们的汇丰银行。汇丰银行成立于公元1645年5月,初始资本二点四亿澳洲人民币………”申晨一整套的数据,说得么场的大户云山雾罩。一个个似是而非地绷着脸,不懂装懂。
要是将公元纪年转换一下,大家伙知道了所谓的汇丰银行不过是俩月前成立的。再加上知道了澳洲人民兵价值几何,只怕当即就会不屑地笑起来。不说别的,单单是赵广德手头的银子就是整个汇丰银行的五倍。所幸大户们并不知道。
介绍完了商业背景,说了汇丰银行的业务,紧跟着又说了展望。
依着申晨的乐观估计,汇丰银行会在两到三年的时间里,将整个网络遍及南明以及澳洲的各大城市。通过无线电网络,实现出小时汇兑业务。甭管你在哪个地方的汇丰银行存款,只要提着票据,在随意一处网点就可以提取兑现。
这一业务立刻引起了富商们的关注。这年头做买卖实在不方便。
大宗的买卖,往往要成船成车的运送银子。请镖师的费用加上不可预知的意外事故,往往让大家伙时常遭受损失。
有了这一业务,无疑方便了许多。只要在所在的城市存了银子,提着票据到处走,只要有汇丰的网点,便可以就近提取。实在方便到不能再方便。并且,澳洲人顺风耳之名早就流传了出去。
扬州战役之时,扬州战场刚刚打出个结果,朝廷的快报还没到呢,澳洲大使馆的电文已经公之于众。比八百里加急快报还要快,还要详细。当初大家伙还好一阵的惊奇,搞不清澳洲人到底用了什么方法,可以一日千里,缩地成寸,将消息迅速地从扬州传递到南京。不止如此…那帮子澳洲人还可以一日间将消息从澳洲传递到南京。
这一黄闻传将开去,大家伙一直以为那是澳洲人的法术。可后来渐渐明白了,不是什么法术,而是靠着那个怪异的机器。支出长长的铁丝,木头匣子里头是一个个玻璃管子,时而闪亮一下。还靠着那台巨大的锅炉来带动虽然就连格物大家宋应星到现在也没搞明白这是什么道理,但可以肯定的是,澳洲人的确有办法将消息瞬间传递到想要传递的地方……只要那地方有这机器。
如此,便成了异地汇兑的基础。话说大明朝也有钱庄、票号。大的钱庄、票号也四处开分店。但最大的也不过辐射几省而已。
受制于落后的通讯手段,根本就没泣快捷地传递消息。而且每月盘账,往往需要车队来回运输银子。途中既有雇佣镖师的费用,又有各种漂没。所以这个时候的钱庄与票号,将银子存在里头往往不但没有利息,反倒每月要上缴一定的保管费用。
也因此,许多大户干脆将银子集中起来铸成鬼见愁千斤种的银瓜,人少了根本就搬不动。而汇丰银行不但不收保管费,还有利息!
这一点不但让瞄准汇兑业务的富商动心了,连那些士绅也动心了。唯一的问题在于,这个所谓的汇丰银行,信用何在?
甭说跟朝廷合作,这年头朝廷朝令夕改,人亡政息的,今天是这样,明天保不齐是什么样。什么生意,但凡跟朝廷沾边,总会存在巨大的未知数。
再者说了,汇丰银行有那么多的本钱么?
今儿在苏州存了银子,回头去南京提取,万一南京的分点没那么多存银怎么办?
下头的宾客,老成一些的闭口不言。有些愣头青,径直将疑惑说了出来。申晨这姑娘对此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地抛出了粮本位制度下的粮票。
粮食!澳洲人用粮食做担保!
其他宾客若有所思,考虑着可行性:那些参与粮价炒作的士绅大户,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头。姓宋的年轻人只觉着脖颈后头凉风直冒,瞪大了双眼,生怕落下一个字。
“各位请看”说话间,申晨举起了一张纸钞。与此同时,那些女助手纷纷到得各个桌旁,将印刷精良的粮票平端展开在胸前,来回展示着。粉红色的色调,四周是繁复的hua纹,麦穗包裹之下,中间赫然写着粮票再个繁体字。下方略小一些的字体写着“壹佰两。。
“这就是我们汇丰银行推出的粮票。面额为一百两银子。没错,就是银子。”申晨平静地说着,压下了众人的疑问:“这是粮票的发行面额。而一百两银子的粮票,可以以每石一两六钱银子的价格,购买到价值一百两白银的粮食。”
每石一两六钱……澳洲人疯了!便是寻常时候,这五年间哪怕是江南产粮之地,粮价也没跌破过二两一石。一两六钱,这已经是嘉靖年间的事儿了。
把粮票定的这么值钱,澳洲人这是打算折本啊!姓宋的年轻人,已经冷笑了起来。他在心里头径直将申晨打成了不会做生意。甚至这家伙已经打算回去报告黄家,只要确定粮票的确可以兑现,立马的大批吃进,继而将澳洲人的银子全部套出来。
事实上申晨刚刚报出价格,整个三楼已经嗡的一声炸开了。几乎所有人都打着跟姓宋的年轻人一般的心思。一两六钱谷贱伤农的时候也没这价钱。只要确信粮票〖真〗实可信买!有多少买多少!囤积起来,可比银子划算多了。
有迫不及待的,立刻问了如何提现。
“因为我们汇丰银行刚刚在大明立足,所以不支持在各个分行提现。一切的提现行为,都会在上海大宗商品交易市场进行。而大宗商品交易市场,会在两个月内落成。而在这之前,各位可以持有粮票,在码头进行兑现。”
在上海兑现?恩距离不算远。算上运费,这粮食怎么着也不能超过二两不是?不如,先买一些试试水?
在众人盘算的光景,赵广德猛地举起肥硕的手臂:“申东家此举利国利民啊!赵某认购一万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