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风月 !这不知是哪里,半推起的窗外是陌生的景致。远处青山葱葱郁郁,隐有药香袭人。宫静有些糊涂,云杭府附近有这种地方?再看宗政三姑娘,一袭鹅黄带风帽的素面风衣裹住她玲珑身躯,小脸洁白细腻,红润有光。
宫静忙福身一礼:“妾身见过三姑娘。”
宗政恪脚一移,不早不晚地避过了宫静的这个礼,又示意宫静落坐:“宫夫人,您请坐。”
柔顺地点点头,宫静在木桌旁的长凳上款款落坐,腰背挺直、仪态优雅。宗政恪也跟着坐下,同样腰背挺直、仪态优雅,平静地说:“这次请您来,小女有几句话想要替人问问您。”
宫静肃容道:“三姑娘但说无妨,妾身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不知,您是替何人问话?”
宗政恪面无表情道:“宫夫人最好不要打听。”
宫静神色微变,微微垂首,恭敬地道:“是。”
“您不必紧张,那位要问的话都是些陈年旧事,于您无碍。倒是小女自己,很想知道宗政家的学宫地图,您是怎么得到的。若小女猜得不错,应该是宗政家颇有地位的族人帮了您这个大忙吧?”宗政恪眉梢微挑,带几分咄咄逼人的气势。
宫静沉默了片刻,低叹一声道:“妾身想过,您会有此一问。只是此事关乎那人一生名誉,妾身……”
“做出这等背叛家族,里通外人盗取族中重宝的事儿,此人还有什么名誉可言?”宗政恪冷硬道,“宫夫人也不必担心小女会对此人如何,事情既已发生。小女又不是族长,只想知道事情始末,以防信错了人而已。”
宫静苦笑道:“他只是被妾身蒙蔽,其实并不知道那东西的重要性。而且之前,妾身也没有肯定的把握,学宫地图就藏在那本书里。”
“说罢,他是谁。小女不会对他做出什么事来。只想有所防范。”宗政恪冷冷道。“毕竟小女很快就要进京,到时候或与此人要打交道。”
宫静看向宗政恪,忽然莞尔笑道:“三姑娘您不必动怒。其实他将那东西交给妾身,您的大伯祖父是知情的。这只是妾身与宗政家的一桩交易而已,宗政家用一个可能交换到了足够的利益。”
宫静的笑容,看在宗政恪眼里非常刺眼。且可恶。这女人一直不动声色,却似乎能轻易左右自己的情绪。实在不容小觑。然而她的心底深处,不知为何又渐渐生出几分骄傲来。只是这不合时宜的骄傲,很快就被她压进深不见底的心之深渊,且有几分羞恼。
于是迎着宫静的目光。宗政恪慢慢道:“那么宫夫人,您扔下襁褓中的女儿,独自逃出天幸京。是否也是得了此人的帮助?这个人,应该也是您的裙下之臣吧?”
对方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讥诮。宫静只觉心头怒火在翻涌,却只能勉强压抑下去,正色道:“妾身与那人乃是君子之交……”
宗政恪打断宫静的话,讽刺道:“呵,您算得上什么君子?且不说您是女子之身,便是您抛弃女儿独自逃生之举,也远远称不上君子所为吧?”
对方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到这桩心中隐痛之事,宫静即便再想活着报仇,也觉得难以忍受对方的无礼。她沉默下去,紧紧抿住嘴,不发一言。
气氛凝滞,足有一盏茶的时间过去,宗政恪才又道:“既然您执意要保那人,小女也无可奈何。此事您不说,小女自己也有办法查得到。小女要替人问的第一句话是,当年您弃女出逃,其中可有什么隐情?”
宫静缓缓抬眸,直视宗政恪,疑惑问道:“为何您一定要问妾身的这些过往?请恕妾身食言,这些事是妾身心上伤疤,妾身无意再度揭开。”
“哦?这么说,您这是不想报仇了?”宗政恪威胁道。
宫静咬了咬牙,将眼睛一闭,凄然道:“三姑娘杀了妾身吧!那些事,妾身这辈子都不愿意再想起。您宅心仁厚,为何要强人所难?!”
她态度竟然这般坚决,她不是为了报仇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吗?宗政恪有些不解,但她必须知道答案,便低声道:“您可知宿慧尊者?”
宫静仍然闭着眼睛,回道:“自然!”
“尊者天眼神通大成,可观人吉凶祸福。”宗政恪面不改色地吹嘘着自己,观察着宫静的神色,慢条斯理地道,“有一年,尊者忽有所感,冥冥中有一个鬼魂在向尊者不住祈求,祈求一个真相。”
宫静睁开眼睛,看向神情认真的宗政恪。为了报仇,她早就将尊严踩在了脚下,又怎么害怕提及过往?方才她确有几分气恼,但大半都是演戏,为的就是试探出来到底是谁想知道自己这些陈年往事。
果然,这位宗政三姑娘想必要向宿慧尊者交待,所以才露了口风。宫静心中暗笑,表面仍然是凛然之态,淡淡地道:“尊者好大的神通!”
“那个鬼魂生前是被人活生生勒死的。不仅如此,她曾经遭受过极其惨烈的凌虐,骨头断了十四根。她的手筋、脚筋曾被挑断过,后来又接起来,勉强能走路、做些轻省的活计。她的牙齿被敲落、舌头被拔去,所以她一直无法说话。”宗政恪满意地看见宫静渐渐惨白了脸色,继续道,“她叫哑娘。哦,对了,她的腰上有一个紫红色的胎记,像是一朵艳艳的桃花。”
宫静失神喃喃:“哑娘,雅娘,那是我的雅娘,我可怜的女儿……”
“她自称是天幸国的顺安公主,十岁和亲大漠金帐汗国。”宗政恪缩在袖中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似乎在给予自己力量,僵硬冰冷地讲述,“当年她便被折磨得几乎丧命,被扔进了流沙河。虽然幸被天一真人和临淄王所救,但三年后她又死于一条白绫。”
“她苦苦哀求尊者,请尊者寻到她的生身母亲,帮她问一问,究竟是何等的要事,让她的母亲抛弃了她,留她独自一人在那虎狼之窝,备受欺凌,最后惨死。”宗政恪喉中微哽,哑声道,“娘亲既然生下她,为何又抛弃她,她只想要一个交待!这个交待,远比帮她报仇更重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