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风月 !鱼岩郡王的名声,放在鱼川一郡都是臭名昭着、臭不可闻的。
在先皇时期,他虽然也是郡王尊爵,其封地却远在紧邻大漠之上金帐汗国的宁远府。当年先皇的二十三皇女顺安公主和亲金帐汗王,就曾经路过他的封地。
当今圣上登位之后,大封从龙功臣,宁远郡王推拒了亲王爵位,仅提出一个要求——更换封地。所以,他变成了鱼岩郡王。
他要求到鱼岩府就蕃,除了整个鱼川一郡十府之地都是富庶的所在,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此郡乃天幸皇朝最有名的美人“产地”。历来皇帝后宫嫔妃,出身鱼川郡的尤为美貌。
就蕃不过数月,鱼岩郡王府的后院便添了不知多少美人儿,有男有女,有青年有少年更有稚童。也不过数月时间,鱼岩府外的乱葬岗上空也飘浮着许多被折磨惨死的亡魂。
就为此事,朝堂之上还有御史激愤弹劾。但今上总是念着鱼岩郡王是从龙功臣,加之此人不喜权势不争地位,所以总是多方宽容。但有弹劾,最多只是申斥罚俸了事。
一来二去,再也没有御史去弹劾鱼岩郡王,这位老王爷的行事也就越发变本加厉。尤其在他服用了长青散人的长青丸之后,仗着回到了四十多岁盛年时的体力,更是加倍残害百姓。哪怕他迎娶了“真爱”孙王妃,也改不了旧习性。
偏偏鱼岩府是鱼岩郡王的封地,鱼岩知府又是他的门人,数年下来,鱼岩郡王几乎成了此处的土皇帝。若非鱼川郡还有清河大长公主和鱼川亲王镇着,他的魔爪非得伸到别的府城去不可。
故而,一看见这个人面兽心的老色胚竟然穿着一身道袍混进了慈恩寺众女眷听经的偏殿,各府夫人太太们真的是吓得魂飞魄散。徜若鱼岩郡王要抢她们家的女孩子,她们要花费多大力气才能迫使他打消念头?
别说,鱼岩郡王还当真瞧中了几个尚在稚龄的可人儿。由于任老太太带着两个孙女儿就站在宗政恪身旁,那如花骨朵儿一般娇嫩可爱的宗政悦第一个就落入他眼里,令他淫、心大动。
再心痒难耐,此时是救命的要紧时刻,还是得按捺住。鱼岩郡王嘿嘿笑了两声儿,也不招呼孙王妃,径自与“我师”长青散人离开。这时候,宗政恪与无垢子早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女眷们直到鱼岩郡王这个大色鬼走了,才对此有所发现。
一时之间,几乎殿内所有姑娘都怅然若失。那位无垢子仙师,真真是天人一样的容貌气度,如何不叫少女们芳心蠢动?
宿慧尊者对皮相无动于衷,无垢子是很能理解的。不说出家人视红颜为骷髅什么的,任谁曾经长久面对着大势至尊者,也不会再对别的男人的外貌心生波澜。
不期然的,无垢子又想起了宗政三姑娘那双清冷无波的眼睛。他入世之后,见他外表而不动容者,除了宿慧就是她了。心念一生,他便对宗政恪道:“难怪师妹对宗政三姑娘另眼相看,为兄发现你二人的眼神实在太像了!”
若非宿慧与三姑娘一见便知是两个人,方才在殿内与宿慧对视的那一眼,他几乎以为看见的又是宗政三姑娘。
山风将宗政恪尼帽下压着的长发吹得不停扬起,她远眺的眼神也显出几分迷离。闻听无垢子此言,她侧首看他一眼道:“师兄夜探三姑娘清修之处,实在是有些孟浪了。”
无垢子嘻嘻笑了两声,一甩拂尘道:“吾辈中人,何必如此循规蹈矩?该当潇洒不羁、游戏人间才对。”但在宗政恪淡漠目光注视下,他又讪笑着搔搔脸蛋,打稽首道,“师妹休恼,是为兄的不是,有机会为兄会向三姑娘表达歉意。”
此时,这二人并肩站在鱼跃峰之上的八角楠木观景亭边,向下俯视远远眺望着山脚,正好能看见准备大开宴席的小花坞。
鱼岩山因远观形状似一尾跳水跃出的大鱼而得名,小花坞地处山脚酷似鱼尾,而鱼跃峰则是整座山最高的所在。离开慈恩寺之后,无垢子便率先来到此地,宗政恪紧随其后。在这空旷无人之处,二人依照门派规矩通报了师门。
宗政恪在东海佛国辈份极高,这无垢子居然也不遑多让。他乃是天一真宗太上长老天一宫首座天一真人的关门弟子,和天一真宗掌门人一个辈份。二人便以师兄妹相称,无垢子也不顾宗政恪的冷脸,厚起面皮一口一个“为兄、师妹”,叫得甚是亲热。
宗政恪看他这惫懒模样,实在没奢望他当真会去给所谓的三姑娘道歉,便问道:“不知师兄寻我有何要事?”若能帮,看在前世受过天一真宗莫大恩惠的份上,她不会吝于出力。
无垢子却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将方才在慈恩寺大雄宝殿偏殿的疑问再度提起:“师妹似乎想杀了鱼岩郡王?”
看见前世死仇的一刹那,杀意无法控制地外泄了少许,宗政恪明白这无法瞒过无垢子,便坦率道:“此人鱼肉百姓、为祸乡里,不知祸害了多少良家,难道不该死?”
无垢子哈哈假笑两声,笑眯眯地说:“可是为兄还有要事必得着落在此人身上,所以此人不能死……起码现在不能死。”
宗政恪沉默片刻,在恩情与仇恨之间,到底还是选择了前者,淡淡问道:“师兄要保他多久?”
“这可说不准。也许一两个月,也许一两年。”无垢子把拂尘插进后脖颈衣领里,老实不客气地说,“师妹啊,素性那人也活不了两三年了,要不……”
两道如冰目光直迫面容,逼得无垢子将后面的话直接吞了回去。烈烈山风将身边少女宽大缁衣袍袖吹得飒飒作响,她光洁细腻的额头火红莲花印倏然掠过血色,清冷双眸里满是寒意。
无垢子干笑着摇手:“师妹息怒,息怒,为兄说说而已。开个玩笑嘛,且莫当真。那种人渣中的人渣,为兄也很想打死。”
“本座要杀的人,一定会死在本座手中,容不得他寿终正寝。”宗政恪微微一笑道,“师兄,本座叫你一声师兄,你便真当自己是本座的师兄了?试探,要适可而止。”
天一宫,从称号上便能看出其在天一真宗的重要地位。自来,天一宫的掌座都是天一真宗的太上长老,虽无掌教之尊,却有不下于掌教的权力。无垢子突然出现在天幸皇朝地界上,很可疑。
宗政恪念着前世天一真宗的救命之恩,但毕竟今生给予了她安身立世之本的是东海佛国。于私,她愿意退让;于公,有些事儿她还是得为佛国的利益考虑。
见宗政恪语气不善,无垢子缓缓收起方才的嬉皮笑脸、玩世不恭,也浅浅笑道:“师妹,为兄要保的人,也一定能保住。此人于为兄有大用处,还望师妹能成全。”
敛目沉吟片刻,宗政恪道:“看在天一真宗与佛国多年交好的情谊上,本座容师兄半个月的时间。半个月以后,慕容承风必须死!”
“时间太短,恐怕不够为兄筹谋啊。不如,一年?”无垢子讨价还价,“这一年里,为兄必定好好看住此人,不叫此人为恶。”
最多半个月以后,宗政恪就要回到宗政家。且宗政老太爷即将结束丁忧重新起复,她肯定会离开鱼川郡。因此她摇头拒绝道:“半个月。”
“为兄便让让师妹,半年吧,不能再多了!”
“半个月。”
“三个月?师妹,你也退一步如何?”
“半个月!”
宗政恪竟然油盐不进、寸步不让,如此强势霸道直让无垢子的俊俏脸蛋微微发青。他不禁暗自腹诽,果然不愧是大势至那个大霸道教出来的小霸道,一模一样的臭德性。
但天一真宗的势力更多是在当世几大强国之中,于这天幸皇朝刚刚布局,凡事要徐徐图之,最好不要真的惹恼了面前这位佛国骄女。最主要的是,无垢子根本就不是真的要保鱼岩郡王。
“好吧,半个月就半个月!不过,为兄要与师妹赌一赌。”无垢子绽颜一笑,悠然道,“半个月,此人死,师妹赢;此人不死,为兄赢。赌彼此的一个承诺,如何?”
即便没有什么承诺,倘若他真的张了嘴,宗政恪也多半会援手。于是,她缓缓颔首:“此承诺仅限于本座在天幸国朝之时,且不能有损佛国声誉与利益。”
“为兄亦是如此。”无垢子举起手,“三击掌如何?”
宗政恪便也举起手,与无垢子手心相撞。但清脆的击掌声只响了两次,第三次,二人手心相触却没有丝毫声音发出。
若仔细观瞧,当能发现二人的手掌看似紧紧相贴,实则中间还有几乎微不可见的一道缝隙。随着二人真气的比拼,这道缝隙还在不断缩小,谁先击中对方掌心,谁就赢了。
原来,这第三次击掌,宗政恪与无垢子竟心有灵犀般地同时出手试探对方的修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