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巫师 !我们站在这个荒凉的世界上,我们是旧世纪的众生骚动在它的黑暗里,我们有机器和制度却没有文明,我们有复杂的感情却无处归依,我们有很多的声音而没有真理,我们来自一个良心却各自藏起。
---------《上古史》
远东国曾经有一个古老寓言故事,两名穷苦的长工,坐在田间啃着窝头,他们乘着稍微休息的时光,畅想起了皇帝的生活:“皇帝每天用干活吗?”“当然不用啊,一定是想睡多久就睡多久....”“那皇帝每天在哪睡觉?”“我听说是睡在云一样白的棉花上...”“那太舒服了?我们天天只是睡在草窠里..”
“那是,要不人家是皇帝。不过我最羡慕的是皇帝每天吃的。”
“吃的?”长工看了看自己手里发黑的糠窝头,“皇帝能吃啥?你咋羡慕了?”
“嘿嘿,你没见地主婆娘每天吃的啥?下工了你没闻到?那天我可是见了,白馍馍!那个香!”听到白馍馍这个词,两个长工都忍不住流口水。
“是咧,是咧,如果能让俺每天吃一个白馍馍,那真是皇帝过得日子啊。”
“咿....你看你那出息,一天吃一个白馍馍,那顶多算是地主。和那凶巴巴的地主婆一样,要是当了皇帝,咋能吃那样。”
“那你说皇帝该咋吃?”
“要我说啊,皇帝肯定比地主家厉害多了,嗯...一定...一顿饭最少得吃一百个白馍馍....”
那晚,在他们烟雾弥漫的漆黑礼拜堂中,吟游诗人唱起了古老的歌谣。唱的是奥丁,全能的父,他把自己当成祭品,呈献给自己。献祭过程中,他和此前所有被当成祭品的人一样,既勇敢又高贵。吟游诗人唱到,全能的父被吊在世界之树上,一共九天九夜,他身体的一侧被长矛刺穿,鲜血顺着伤口流淌下来。他还唱到全能的父在痛苦中学习到的所有知识:九个世界的名字、九种咒语,还有二九一十八种魔法。说到长矛刺穿奥丁的身体时,吟游诗人开始痛苦地颤抖,仿佛感受到了全能的父所经历的痛苦。所有人都颤抖起来,想象着他经历的痛苦。
接下来的那一天,也就是属于全能的父的日子,他们发现了牺牲者。他是一个小个子土著人,长头发黑得像乌鸦的翅膀,皮肤是红色陶土的颜色。他说着他们谁也听不懂的语言,连他们的吟游诗人也听不懂。吟游诗人曾搭乘过一艘航行到创世之柱的船,通晓地中海一带贸易商人使用的混杂语言。这个陌生人身上穿着羽毛和毛皮,长头发中还插着一根小骨头。
他们把他领到营地,给他烤肉吃,还给他解渴的烈酒喝。他喝醉后结结巴巴地唱着歌,脑袋耷拉在胸前,可实际喝下的蜜酒还不到一牛角杯。他们冲他放声大笑,给他更多的酒喝。很快他就躺倒在桌子下面,双手抱头呼呼大睡。
他们把他举起来,双肩各一个人,双腿各一个人,把他抬到与肩膀同高的位置。四个人抬着他,好像一匹八条腿的马。他们抬着他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走到俯瞰海湾的山顶上的一棵岑树前。他们把绞索套在他头上,把他迎风高高吊在树上,作为他们向全能的父、绞架之神的贡品。牺牲者的身体在风中摇摆,脸色变黑,舌头伸了出来,眼睛暴突,僵硬得可以挂上一个皮革头盔。然后他们开始欢呼、叫喊、大笑,为向天上诸神献上牺牲祭品感到骄傲。
接下来的一天,两只硕大的乌鸦落在牺牲者的尸体上,一只肩膀各站一只。它们开始啄食死尸的脸颊和眼睛。他们知道,他们献上的祭品已经被神接受了。
这是一个漫长的冬天,他们都很饥饿,但他们被精神的力量鼓舞着。等春天来临,他们就可以乘船回到北部,他们会带来更多移民,带来女人。当天气变得更冷、白天时间更短时,他们中的一些人开始寻找牺牲者所住的村庄,希望能找到食物和女人。他们什么都没有找到,只发现曾经点有篝火的地方,那是一个被人遗弃的小营地。
冬季的某一天,当太阳如同黯淡的银币一样远远升起,他们发现牺牲者的残存尸体被人从岑树上放了下来。那个下午开始下雪,厚重的雪花缓慢地从天而落。
从北地来的男人们关上营地的大门,撤回他们的木头防护墙后。
那天晚上,牺牲者所在部落的战士袭击了他们:五百个男人对三十个男人。他们爬过木墙,在接下来的七天里,他们用三十种不同的方法,杀死了这三十人中的每一个。这些船员被历史和他们的自己人遗忘了。
他们建起的墙壁被部落战士推倒,他们的尸体和营地被焚烧。他们来时乘坐的长船也被焚毁。部落士兵希望这些皮肤苍白的陌生人只有一艘船,烧掉它就可以确保再也没有其他北地人可以来到他们居住的海岸了。
阿修和德林沃德在他们住的旅馆旁边那条街上的一家乡村餐厅吃早点。此刻刚刚早晨八点,天气雾蒙蒙的,寒气袭人。
“你仍旧打算离开镇子吗?”德林沃德问,“我还有几件事情要做。今天是星期五,星期五是放假的日子,是主妇的日子。明天是星期六,星期六有很多事情要做。”
“我准备好了。”阿修说,“这里已经没有什么能让我留下的东西了。”
德林沃德在盘子里堆满了自助早餐提供的各种肉食。阿修只拿了几片甜瓜、一个百吉饼,还有一小碟奶油。他们在椅子上坐下。
“昨天晚上你一定又做恶梦了。”德林沃德说。
“对。”阿修承认说。早晨起床时,他发现旅馆地毯上清晰地印着劳拉沾满墓土的脚印,从他的卧室一直到前台大厅,再到门外。
“为什么大家管你叫阿修?”德林沃德问。
阿修无所谓地耸耸肩。“只不过是个名字。”他说。窗外雾气弥漫的世界像一副铅笔素描画,由十几种不同深浅的灰黑色调组成。不时有些模糊的红色或纯白色灯光,仿佛弄污画面的斑点。“你是怎么受伤的?”
德林沃德把六七块熏肉塞进嘴里咀嚼着,用手背抹了一下嘴角流出来的油。“其实我并没受伤,”他解释说,“我只是有些厌恶,厌恶和那些无聊的利欲熏心的家伙再游戏下去,所以我确保自己输了,输给了一个还算不错人,然后囚禁了自己。”
“好吧。你有什么打算?”
德林沃德露出一副思索的表情。他吃掉几块肉色鲜艳的火腿,从胡须上拣下一颗肉渣,放在盘子中。“给你说说我的计划:明天晚上我们要见几个人,他们在各自的领域内都是非常了不起的人物。别被他们的怪异举止吓倒。会面地点是全国最重要的场所之一。那以后,我们要和他们一起喝酒吃饭。我必须招揽他们参加我所组织的这次行动。”
“这个最重要的场所在哪儿?”
“你会看到的,我的孩子。我说的是最重要的场所之一,这是两个不同的概念。我已经捎信给我的同事们了。这一路上,我们会在伦敦中途停留,要在那儿弄点钱,跟玩儿似的,弄到许多现钞,比我现在有的多得多。那以后,我们去考文垂。”德林沃德付了账,两人离开餐厅,穿过街道,走回旅馆的停车场。德林沃德把车钥匙抛给阿修,叫他开车。
他把车子开上高速公路,驶离镇子。
“你会想念这个镇子吗?”德林沃德问。他在整理一个装满地图的文件夹。
“这个镇子?不会。我并没有真正在这里生活过。从童年起,我从来没有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我二十多岁才来到这个镇子,这儿是劳拉的家乡。”
“但愿她留在这里。”德林沃德说。
“只是个梦罢了。”阿修说。
“很好,”德林沃德说,“这才是健康的心理态度。你昨晚和她干了吗?”
阿修深呼吸一次,这才开口说话。“不关你他妈的事。没有。”
“你想和她干吗?”
阿修不再搭理他。他向北开车,驶向考文垂。德林沃德吃吃笑着,继续翻看他的地图,把它们一一打开又重新折叠起来,还不时地用一只很大的银色圆珠笔在黄色的便条纸上做些记录。
他终于搞完了。他放下笔,把文件夹丢在汽车后座上。“我们要去的这几个郡有个最大的好处。”德林沃德说,“考文垂、伯明翰,这几个郡的女人都是我年轻时喜欢的类型。雪白的肌肤、蓝色的眼睛、金黄得近乎白金色的头发、酒红色的樱唇,还有和芝士一样美味的丰满圆润的胸部。”
“只是你年轻的时候?”阿修讥讽地问,“昨天晚上你似乎过得挺开心的嘛。”
“没错。”德林沃德笑着说,“你想知道我搞女人的成功秘诀吗?”
“给钱?”
“别那么粗俗。当然没有,我的秘诀就是魅力,纯粹简单的男性魅力。”
“男性魅力?这玩意儿嘛,俗话说,有就有,没有就没有。”
“魅力是可以学到的。”德林沃德说。
阿修打开收音机,调到经典老歌台,欣赏那些在他出生前就流行的经典老歌。鲍勃·迪伦在唱一场大雨即将来临什么的,阿修不知道雨到底已经下了,还是没有下。前面的路上空无一人,只有沥青路面上的小冰渣,在上午阳光的照射下如钻石般闪烁着。
和偏头痛一样,考文垂慢慢出现。首先他们驶过乡村,然后,不知不觉间,一个镇子在路边冒出来,一直蔓延到很远,然后就看到了城市的边缘。
他们在一栋又低又矮、又宽又长的褐色石头公寓楼前停下车子。路边人行道上没什么积雪。他们走进门廊。德林沃德按下半圆型的内部对讲机最上面的键。没反应。他又按了一次,接着试了试其他租户房间的按键,还是没有任何回答。
“那个坏了,”一个骨瘦如柴的老妇人从台阶上走下来,“不能用了。我们打电话给管理员,问他什么时候来修,还有暖气。可他一点都不关心,跑到大陆过冬去了,为了养他的肺病。”说话的口音很重,阿修猜她可能是东欧人。
德林沃德深深鞠了一躬。“卓娅,我亲爱的,再多的语言也无法表达你是多么美丽迷人。你真是容光焕发,一点儿也不显老。”
老妇人瞪着他。“他不想见你,我也不想见你。你总是带来坏消息。”
“那是因为如果事情不重要,我绝对不会亲自登门拜访。”
老妇人冷冷地哼了一声。她手里提着一个带拎绳的空购物袋,身穿一件红色旧外套,扣子一直系到下巴。她满脸怀疑地审视着阿修。
“这个大个子是谁?”她问德林沃德,“你雇的另一个杀人犯?”
“你的话深深伤害了我,好女士。这位绅士的名字是阿修。他为我工作不假,但却是为了你的利益。阿修,我来为你介绍这位亲切可爱的卓娅·RS小姐。”
“很高兴认识您。”阿修礼貌地打招呼。
老妇人像鸟一样盯着他看。“阿修,”她说,“这是个好名字。太阳投下的影子拉长时,就到了属于我的时间。而你正是个很长的影子。”她上上下下端详着他,笑了。“你可以吻我的手。”她说着,伸出一只冰冷的手。
阿修弯下腰,亲吻她瘦骨嶙峋的手背。她的中指上戴着一枚硕大的琥珀戒指。
“真是个好孩子。”她说,“我正要去买吃的。你看,我是家里唯一可以赚钱的人,剩下的两个不能靠预言赚钱。因为她们只肯说真话,而真话不是人们最想听的东西。真话很伤人,让大家心里不舒服,于是再也不肯回来找我们算命了。不过我可以对他们说谎话,说他们想听的话。所以,我才能带面包回家。你想在这里吃晚饭吗?”
“我希望如此。”德林沃德马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