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冉年华 !180.
室友们纷纷在宿舍整理行李,白绮瑞的妈妈已经在来接她的路上了,谢非岚要和高中同学去旅游,张月同的箱子里一半都是书,只有我一个人悠闲地坐在床上,手里攥着把破扇子,使劲地扇风。
“爱情的力量就是伟大啊!”谢非岚冲着我挤挤眼:“这天干物燥的,小心擦枪走火啊!”
我涨红了脸,把扇子往她身上一扔:“走开!”
放假后,食堂的大多数窗口都关了,唯一开放的那个窗口不仅限时营业,而且特别难吃,只有留校复习的考研党们每日饭点准时排队。果然物质基础才能决定上层建筑,胃里装着食堂难以下咽的饭菜,躺在闷热冷清的宿舍,刷着毫无新意的社交网络,我开始变得烦躁,所以,当昏天黑地忙了好几天的李南宇打电话说要来学校接我去吃晚饭时,我立刻蹦了起来。
“阿南,你是约我吗?”我“咯咯”笑着,在床上打了个滚。
他的声音里也满是笑意:“对,美女,我想约你很久了。”
“行吧,我答应了。”我故作大气地挂掉电话,然后迅速把半个身子埋在了衣橱里——到底穿哪条裙子好呢?
最后我选了一条有蕾丝暗花的粉色纱裙,又从谢非岚的首饰盒里翻出一个相配的发夹,随意地别在头发的一侧,让耳边自然地垂下几根碎发,勾勒出脸部的轮廓,又涂了一层改善肤色的bb霜,然后用新买的果味唇膏为嘴唇润了润色。
李南宇看到我的时候,眼睛明显一亮,我顿时深刻理解了“女为悦己者容”的含义。
晚饭是在一家装潢讲究的西餐厅吃的,我看着服务员端上来的巨大餐盘,以及躺在餐盘里可怜兮兮的一小块牛排,再瞥了一眼压在玻璃下的那张账单,明知十分不浪漫,还是忍不住说道:“阿南,以后不要选性价比这么低的餐厅了,我很好养的。”
“这是沈泽淼推荐给我的,他说约会就要选有格调又吃不饱的餐厅。”
“为什么?”
“吃不饱,所以一会儿还能找借口再吃一顿,”他说着把切好的牛排推到我的面前:“用别扭的刀叉,还能顺便显示一下绅士风度。”
“你让我想起了谢非岚的理论,”我笑眯眯地叉起他餐盘里的西兰花递进嘴里:“她说约会前要先下一碗泡面,约会的时候如果是吃牛排,哪怕分量再小,也只能象征性地切两块,就要矜持地放下刀叉表示吃饱了,然后回去再下一碗泡面。”
“那你出门前吃泡面了没有?”
“没有耶,我听说你要请我吃晚饭,连午饭都没吃!”
李南宇哑然失笑:“晚上带你去吃夜宵,二十块钱管饱,满意了吧?”
“那我们一会儿去干嘛?”
我的问题似乎正中他的下怀,只见他神秘兮兮地从钱包里掏出两张话剧票,满脸期待地看着我。
“恋、恋爱的犀、犀牛啊……”
“你喜欢吗?”
“喜欢啊……”我嘴上虽附和着,内心却是一阵愧疚——这部话剧一票难求,很早之前苏凡曾经约我看,我当时抵挡不住诱惑,没有拒绝他。
该不该向阿南坦白呢?
我抬起头,撞进他闪烁的眼眸中,于是当机立断,绽放开惊喜不已的笑容:“我想看这部话剧很久了,一直抢不到票!阿南,你真厉害!”
——从小思想品德课就教育我们,生活需要一些善意的谎言。
蜂巢剧场依旧座无虚席,幸好我们的座位比较靠前,我用手指弹了弹门票,往李南宇的肩头一靠:“呀,被包养的感觉真好!”
“你想吃点爆米花什么的吗?”他摸摸我的脸。
“这是剧场,又不是电影院……”
说话间,舞台上的灯光暗下来。
“黄昏是我一天中视力最差的时候,一眼望去满街都是美女,高楼和街道也变幻了通常的形状,像在电影里……”
这部话剧的特色之一,便是大段大段感情充沛的念白。
而坐在李南宇旁边听这些念白的感觉,与坐在苏凡旁边的感觉是如此不同,直至今日,我似乎才理解了每一句台词的含义。
“也有很多次我想要放弃了,但是它在我身体的某个地方留下了疼痛的感觉,一想到它会永远在那儿隐隐作痛,一想到以后我看待一切的目光都会因为那一点疼痛而变得暗淡了,我就怕了。”
“如果在中世纪,我可以去做一个骑士,把你的名字写上每一座被征服的城池。如果在沙漠中,我会流尽最后一滴鲜血去滋润你干裂的嘴唇。如果我是诗人,所有的声音只为你歌唱;如果我是法官,你的好恶是我最高的法则;如果我是神父,再没有比你更好的天堂;如果我是哨兵,你的每一个字都是我的口令……”
“如果没有那么多的感动,那么多的痛苦,在狂喜和绝望的两极来来回回,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有些人妥协,有些人放弃,有些人计较得失,还有些人只是想要人陪伴。
人们谈尊严,人们谈平等,人们谈付出,人们谈谁的爱多谁的爱少。
而我,原来就是人群中那只异类而盲目的犀牛,我并不害怕爱上一个要了我的命的人,我怕的是这辈子没人来要我的命。
也许,爱情中的我们都是卑微的,真正崇高的只有爱情本身。
“你是我温暖的手套,冰冷的啤酒,带着阳光*气息的衬衫,日复一日的梦想……”
当音乐声不断循环往复时,我感觉李南宇紧紧握住了我的手。我满心澎湃地望向他,没想到他一脸遗憾地说:“要是我中学时来看这部话剧就好了,写情书就能用上大段大段的排比句,多有气势啊,肯定能干掉那些黄毛小子……”
“李南宇!”我用力捶了他一拳:“气氛都被你破坏光了!”
舞台上,演员们正准备谢幕,男主角马路充满情怀地念出最后一句台词:“相信我,上天会厚待那些勇敢的、坚强的、多情的人。如果你们爱什么东西,渴望什么东西,相信我,你就去爱吧、去渴望吧!只要你有足够强大的愿望,你就是不可战胜的!”
潮水般的掌声中,李南宇侧身轻轻拥住了我。
“小词,你真好。”
我的身体瞬间软了下来,所有高涨的情绪幻变为春风化雨一般的和煦,胸腔里跳动的那颗心突然变得干净、柔软、透明。
这一刻,我是相信的,上天会厚待那些勇敢的、坚强的、多情的人。
181.
从蜂巢剧场出来后,我仍旧沉浸在荡漾中,整个人轻飘飘的,直到我们的车在四环路上堵了许久,我才回过神来。
“阿南?我们去哪儿?”我恍惚地问。
“送你回学校。”他十分无奈地看了我一眼。
“不去吃夜宵了吗?”
“已经十点多了,你不是明天开始练车吗?还是早点休息吧。”
“说的也是。”我望着长长的车龙,不禁有些着急:“怎么大晚上的又堵车了?”
“上次我送你去医院,凌晨两点多,二环堵得水泄不通。”他叹了口气:“半夜堵车也算是北京的一大奇景了。”
“那怎么办?难道我们今天也要在路上堵到凌晨两点?”我看了看时间,懊恼地说:“唉,就算现在赶回去也洗不成澡了,十点半就停水了。”
“你明天早上需要几点起床?”李南宇问。
“六点半驾校的大巴到学校门口接人,最迟六点钟也得起床了。”我趴在窗户上,十分沮丧:“到底要堵到什么时候?”
“小词?”
“嗯?”
“你……要不要到我家住?”李南宇试探地问:“不远,下个路口掉头再开十分钟就到了。”
我转过头来,瞪大了眼睛望着他。
他突然有些结巴:“就我一个人住,有两个房间……你可以洗澡,明天早上我送你到驾校……”
我像是石化了一样,靠着椅背,坐得笔直。
“咳,没关系,我还是送你回学校吧。”他云淡风轻地表示。
“你有洗面奶吗?”我问。
“没有,不过楼下有家24小时超市,可以买一支,将就着用。”
“那——好吧,”我不敢看他的眼睛,死死盯着车上的挂坠:“前面掉头吧。”
“小词,你用不着一副英勇献身的表情。”李南宇好笑地说。
我扭头望着他,眨了眨眼睛,道:“总得让我做做心理建设吧?”
他伸手揉揉我的头发:“小姑娘,你脑袋里整天在想什么呢?”
182.
李南宇的家坐落在老式居民区里,是一套两室一厅大约70平米的房子,装修简单,但是家具都是新的。客厅里摆着一个单人沙发、一个电视柜和一张正方形的玻璃餐桌,布局干净简洁。卧室里只有一张床和一列矮柜,衣橱嵌在墙里,床单、窗帘和衣橱的门都是深蓝色的,矮柜上摆放着一排照片,有少年李南宇和韩筱遥的合照,还有幼年李南宇被一个年轻女人抱在怀里的照片,这个女人可能是他的妈妈,还有童年李南宇和沈泽淼一起去公园春游的照片……最后,还有一张单人照,照片上的女孩坐在沙丘顶上,笑容明媚,任由风将手心的沙带走……
这是我的照片。
我对这张照片印象深刻。这是苏凡在沙漠为我拍的,取名为“随风而逝”,曾被放在“绿野仙踪”的置顶帖里作为宣传照,没想到李南宇竟然把它洗了出来,放在卧室里。
“我本来想在这里放一张我们的合照,”李南宇站在我身后,语气从容地说:“但是我发现我更喜欢这张。”
“你什么时候把我的照片摆在卧室的啊?”我好奇地问。
“昨天。”他应得十分顺口。
“昨天!”我对他的坦白十分气愤:“你不能撒个善意的谎言哄哄我,说是去年吗?李南宇,你是有预谋的啊!设计好今天带我回来,是不是?”
他扶了扶额,十分无奈:“一整个学期我都没怎么回家,矮柜上的照片已经好几年没换了,前几天才想起来,然后去洗了照片……还有,今天真的是意外情况。”
听完他的解释,我才意识到他原本是可以舒舒服服睡在家里的,却为了陪我,天天呆在那个又热又闷的小阁楼,还不嫌麻烦地组装了一台简易空调。想到这里,我的心就软了。
“还是换成合照吧,”我说:“下次约会的时候照一张。”
“听你的。”
他从衣橱里为我拿了一条新的浴巾和一套他的睡衣,说:“你先去洗澡,浴室镜子下方的橱柜里有新的牙刷,睡衣你就将就穿我的吧,今晚你睡我的房间,我睡书房。”
“书房有床吗?”
“书房以前是我姐的房间,她大学毕业搬走后,我把她的房间改成了书房,但是床还留着。”他解释道。
朋友间共用浴室似乎很平常,然而情人间却莫名多了一丝旖旎。漱口杯上斜插的牙刷、洗脸台上用了一半的剃须水、玻璃架上男士专用的沐浴露和洗发水,以及怀抱里带有洗衣粉清香的睡衣……每一件物品都烙上了鲜明的男性印记,暗示着与女性的柔软温婉相对应的阳刚之气。想到自己与他分享这样一个私密的空间,身体里的血液似乎全都冲上了头顶,我站在镜子前,发现自己莫名其妙红了脸。
这种怪异的气氛在李南宇洗完澡之后更为明显了。我发痴一般望着他湿漉漉的头发和顺着脸颊流到喉结的水珠,他回望穿着宽大睡衣的我,目光一路下滑到我紧绷的脚趾。
我十分庆幸自己曾在户外最邋遢的时光和他相伴过,不用像某些女生一样担忧卸了妆后如何面对男友。
“赶紧睡觉吧,明天早上我叫你起床。”他柔声说。
“阿南,晚安。”我淡定地关上了卧室的门,然后直接躺倒在床上,发现自己的心跳快得仿佛刚刚跑了八百米
我用手捂住脸,无声地感叹:“天啊,宋词,你到底在想什么……”
被子和枕头上也有他身上淡淡的男性气味,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想到明天要一早起床练车,便觉得十分烦躁,越是烦躁,越是睡不着,直到半夜两点多才迷迷糊糊合上了眼,可是,刚刚在梦乡里沉浸了几秒钟,便被一个声音唤醒。
“起床了,快七点了……”
“再睡五分钟,真的就五分钟……”我习惯性地应道,语气十分诚恳。
“好,那我过五分钟再来叫你。”那个声音温柔地说。
这么好说话?不像我爹妈的作风啊!不是应该直接掀了我的被子么?
我猛地一睁眼,发现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房间,这才意识到自己躺在李南宇的床上。原来刚才喊我起床的是他——那他刚才岂不是见到我没洗脸的样子?!
我哀嚎一声,冲进浴室,看见镜子里那个面色苍白、头发像鸟窝、眼睛有些浮肿的女同学,顿时欲哭无泪。
李南宇准备了牛奶和面包,催促我道:“来不及了,就在车上吃早饭吧,你整理一下东西,我去把车开出来。”他说着递给我一把钥匙:“向右转两圈就是反锁。”
上车系好安全带后,我便把钥匙还给他。
没想到他轻描淡写地说:“你留着吧。”
我又一次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
“我刚刚收到邮件,要去西安出差一个星期,你就住在这里吧,学校太冷清了,我不放心你一个人住,况且宿舍没空调,天气这么热,怎么熬得住?”
他说得句句在理,我把钥匙捏在手里,还也不是,不还也不是。
“我承认,这是我昨天晚上预谋的。”他坦白道:“就算我不出差,也打算留你住在这里。”
“阿南……”我结结巴巴地说:“这种情况下,我应该怎么回答,才显得深明大义?”
“你就笑纳吧。”他淡定地说。
我沉默了一秒,索性也不矫情了:“好。但我要回宿舍收拾下行李。”
“我一会儿就要去机场,让沈泽淼去驾校接你回学校拿东西,行吗?”
“嗯,好。”
李南宇把我放到驾校训练场的门口,然后低头给了我一个深吻,严肃地说:“好好学车,宋词同学,跟那些荷尔蒙旺盛的男孩子们保持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