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1)

如意缘 !楔子

嘉康七年,锦城出了件大事,锦城第一世家永宁侯赵家被贬斥了。

赵家自国朝开国封国公以来,屹立了三百余年,世受朝廷恩宠,虽然已经日渐衰败,远离京畿,但在锦城还是第一世家,如今却卷入了宁王谋逆案,赵家大老爷已被逮捕入狱,其余人等或被贬,或去职,均受波及。

永宁侯赵,一夜之间便衰败了下来。

可是有一件事却叫人费解,赵家这永宁侯的头衔,在这样的大案里,却依然屹立不动,并没有随着赵大老爷的被捕而夺爵。

第一章

两顶八宝璎珞轿从角门抬进了锦城永宁侯赵府,虽然四月初的阳光十分灿烂,可照在赵府紧闭的大门上,却仿佛依然透出了那灰暗的衰败。

出事不过十余日光景,赵老夫人就明显衰老了许多,不过依然能端坐在大厅上,这些日子,满府里太太奶奶们惶惶不可终日,倒只有老夫人掌得住,每日在这里亲自理事见人,此时,老夫人跟前伺候的黄嬷嬷弯着腰,小声的在老夫人耳边道:“老太太,田家太太和大少奶奶来了。”

田家婆媳?赵老夫人富态的脸上露出了一点意外的神色来,反问了一句:“田家也来了?”

好似这是件多奇怪的事情似的,黄嬷嬷心中想,自赵家被贬斥以来,几家未来亲家都上门退亲,已经不是新鲜事了,老太太也退的很痛快,怎么偏到了田家这里,老太太倒这样问一句。

黄嬷嬷心中虽这样想,面儿上却不露出来,反是说了一句:“或许也不是来退亲的,大约只是来看看罢了。”

赵老夫人想了想,摇了摇头,田家在运城,离着上千里路,这个节骨眼上来锦城,难道还能只是白看看?

赵老夫人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请老二媳妇去陪着过来就是。”

赵家大老爷携家眷在京,锦城老家里就由二夫人王氏主持中馈。

黄嬷嬷躬身应了出去打发丫头去请二夫人,回头却见赵老夫人嘴角仿似有一丝嘲讽的神情,正跟侍立在一边的丫鬟吩咐:“去看看九姑娘在做什么,若是得闲,请九姑娘来见一见客。”

黄嬷嬷越发觉得奇怪了,真要是这九姑娘的未来婆家是来退婚的,老太太吩咐九姑娘来做什么呢?前头几位姑娘和少爷被退亲,老太太可没打发来见客呢,都是老太太和夫人们见了客,就做主应了。

怎么到了九姑娘这里,就不一样了呢?不过,一转念黄嬷嬷就释然了,九姑娘惯常就跟别的姑娘不一样,这也算不得奇怪。

九姑娘叫如意。

连名字都没有跟着姑娘们的排行走。

九姑娘虽然才十四,却已经长的高了,比她的姐姐们都高半头,在姑娘里算的十分高挑的了,黄嬷嬷跟她说话也得仰着头。

虽然不清楚九姑娘到底为什么跟别的姑娘不同,不过黄嬷嬷到底是老太太跟前伺候老了的人,心中总要多些计较,对这位刚从别院回来才几日的九姑娘说话便格外仔细些:“是田家夫人和少夫人,听起来好像是来退亲的,老太太才请九姑娘来说话,九姑娘心中有个数才好。”

九姑娘赵如意点点头,耳畔一颗莲子大的南洋珠耳坠子跟着乱跳:“我也想着是这码事,不然这会儿来做什么呢?”

她的神情也很镇定,虽然从小就养在外头,倒也依然有赵家嫡女的气派,赵家七姑娘、十姑娘听到消息时虽也镇定,却透着几分苍白,倒是这位九姑娘连容色都很寻常,她含笑对黄嬷嬷点了点头,便走进去了,站在屏风跟前听。

田家果然是来退亲的,连理由也说的毫无诚意,只说拿了两人生辰八字去大方寺请高僧合吉凶,便说两人八字不合云云。

家败如此,对这样勉强的借口,赵老夫人并不动容,没有接这话,却好似还在与田太太在说家常:“老太太身子还好?也有三年没见了。”

见问候婆母,田太太恭敬的微一欠身,道:“原是还好的,不过这春夏交的时候染了时节,略咳喘些,大夫说在家里不宜,如今在千岛湖别院养着,这次出来还吩咐我替她老人家问候老夫人呢。”

赵老夫人轻轻点点头,却说:“是么?不过依我看来,田老太太只怕不知道你们来锦城吧?”

田太太脸上微微一僵,随即又笑道:“老夫人说笑了。”

赵老夫人并没有继续说这个,只是转头问了丫鬟:“九姑娘来了吗?”

田太太一怔,没承想赵家会把赵九姑娘直接叫出来,只见大厅屏风后面转出来一个明丽的姑娘。

当初定亲的时候田太太在为自己娘家父亲守孝,定亲是由田老太太亲自操办的,田太太并没有见过赵如意,此时一见,不由的心中暗想,若单说容貌,配自己儿子倒也是配得过了。

论起来她对赵家并没有恶感,虽说是公婆做主,但在此事之前,她也并不抵触这门亲事,甚至还颇有些得意,赵家是锦城第一大世家,又有侯爵在身上,真论起门第来,田家还差着一层呢。

不过此时境况不同,赵家这是卷进了谋逆案,虽没有罪及满门,可到底是再难翻身了,有这样的忌讳,赵家连寻常人家都不如了。

纵是赵如意模样儿再好,他们家也不能结这门亲事。

赵如意上前见礼,近一点看更觉得明媚,肌肤如瓷,目如点漆,虽然明知道自己是来退亲的,可是镇定大方,礼数周到,并没有惊慌失措,或是愤怒,或是哭闹。

赵家这数百年世家果然不是寻常,单看姑娘这份气度,做自己家媳妇只怕也不差。

田太太不无惋惜的想,只可惜赵家出了这样的事。

赵如意见过了礼,便退回到了赵老夫人跟前,赵老夫人道:“三年前我与田老太太订的这门亲事,论理,此事我也该与老太太面谈才是,不过这既是九姑娘的事,九姑娘若是应了,那也无妨。”

田太太觉得这话透着古怪,婚姻之事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让姑娘自己做主的,且这话里的意思,若是九姑娘不同意,那赵家便不同意,要老太太亲自来谈。

想到先前赵老夫人那句话,这赵家这个做派,是觉得老太太肯定不会退亲的吗?所以拿出这样一个借口来。

田太太心中不由的就冷笑起来。

赵如意却没有觉得什么古怪,她柔和的说:“田太太的意思,我刚才已经听明白了,这事想必和大方寺的高僧没什么关系,是因着我们家近日的事,田太太才觉得我与令郎八字不合的吧?”

因对方犯事而退亲,这在官吏富贵之家并不罕见,只是双方都心知肚明,无非寻一个普通借口略为遮掩,让双方面上都好看些罢了,一方已经家世衰败,只要肯退亲,自是不愿意得罪对方,大家和和气气留个情面,今后或许还有要对方照看的地方。

除非不肯退亲,才会撕破脸闹起来,如今这位九姑娘这样说,那果然就是不肯退亲的意思了吗?、

赵家现在这个样子,他们家凭什么敢不退亲,这位姑娘真是不识时务,亏她先前还觉得她有气度,原来也是不懂事的,真以为你不同意就能不退的吗?

听说这九姑娘从小儿养在外头,果然差些儿,幸而不会娶她。

现在你们赵家还有什么资格说话?

田夫人心中冷笑,面儿上还是和气的道:“姑娘想多了,犬子既然与姑娘八字不合,那自然就是不宜婚配,不管贵府有没有事,有什么事,那都不能成亲,姑娘明白吗?”

这话说的这样,赵老夫人还是低眉垂目,好似没有听到,说了让九姑娘做主,那就真的完全不插手了的样子。

田家大少奶奶端起茶喝了一口,嘴角含笑,心中有一种莫名的畅快感。三年前家里为三弟定下了赵家的九姑娘的时候,她就有些不安宁了,她虽是长媳,可娘家只是在运城本地算得上有头有脸,放在外头就不算什么了,哪里比得上赵家,虽然早不在京畿,放在京城里算不得什么,可终究也是侯爵。

作为大嫂,她以后怎么压得住这样人家出身的姑娘?

而且三弟也比自己的丈夫出息,自小就有神童之名,后来送到京城读书,听说连皇上都看过三弟写的诗词。

其实婚期还有两年,并不用急着现在就要退亲,这个时候上门退亲,本就有点欺负人了,这会儿把话又说的这样,田大奶奶看着赵如意心想,这真是尴尬呀,这本该是父母长辈承受的事,现在却直接推了姑娘出来说话。

田大奶奶看看赵老夫人,却见她一脸平静,好像这事与她无关一般。

赵如意却似乎并不觉得尴尬,她认真的说:“如果只是因为这个,那就不能现在退亲了,我们家还存着三年前请大方寺高僧合的八字的札子,上面明明白白写着大吉,我明日就可以与夫人一起去运城,请高僧解释一下,不过三年而已,这大吉怎么变成不合的。”

连赵老夫人都抬起眼睛看了九姑娘一眼,但又一言不发再次垂了下去,田大奶奶更是睁大了眼睛,然后又不由的去看自己婆母。

这位九姑娘也是在这样的人家养大的,怎么这样不谙世事,还跟这样敷衍的理由较起真来。

田太太脸上一直保持着的淡然的笑意凝固起来,显然是没想到赵如意会说这样的话,她心中已经觉得恼怒了,而且还有些鄙夷,这姑娘也不想想,自己家都这样了,她自己自也不再是以前的赵九姑娘了,凭什么能嫁到自己家去,凭什么能嫁给自己的儿子?

她以为胡搅蛮缠就能不退亲了吗?

真是好笑,再闹其实也不过是丢自己家的体面,是你赵家自己犯的事,既然我们好心为你遮掩不要,那撕破脸也就是了,难道今日这样的境地,我田家还怕与你赵家撕破脸不成?

田夫人便道:“这其实也不奇怪,以前自然是大吉的,可如今贵府大老爷犯了谋逆那样的重罪,贵府气运变了,和我们家就不合了,也是很明白的事,九姑娘难道还想不明白吗?九姑娘就是问遍天下高僧,这气运也变不回来,九姑娘也不能嫁给犬子了。”

这话说出来,田大奶奶更觉得赵如意傻了,亏得自己以前还忧虑只怕压不住她,原来真是杞人忧天。

她甚至开始有点可怜赵如意了,哪个姑娘听到这样的话不会羞恼的满面通红,说不出话来?

可是赵如意并没有涨红了脸,她只是点点头,轻声说:“是啊,那自然是不能嫁了。”

田太太终于觉得有点愉快了,她说:“所以我们来退亲,想必九姑娘也能明白的吧?”

赵如意又点头:“听了田太太的话,我确实明白了,以前只听祖母说田家诗书世家,家风敦厚,今日才知其实名不副实,也不过是见风使舵,落井下石之辈,若是早知如此,便是你们不来,我们家也要上运城去退亲的。”

她的大眼睛看着田太太,说着退亲,却还带着笑容,田太太却一点也不愉快了,她甚至气的手都有点发抖。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了!

还是每天九点,不见不散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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