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老太君那句“无量天尊”刚刚说完,就见三尊观的门重新被打了开来,之前进入三尊观的那些小道士每人手里领着两个孩童纷纷从观内走了出来。
这些孩童之中大些的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小的也不过六七岁的样子,所有的孩童身上都是脏兮兮的样子,头发凌乱,衣衫不整,有些看上去身形瘦骨嶙峋。
朱由检朝着那些孩童看去,原本应该天真无邪的年岁,此时却一个个看上去无甚生气,离得近些,朱由检甚至可以看出那些孩童眼中的迷茫与绝望。
这些孩童都任由小道士们赶着往前走,好似这些根本不是人类,而是一群羔羊,朱由检见此情景,不由的攥紧了拳头,恨得牙都要咬碎了。
这小孩童多数都是老老实实的依着那群小道士指挥往前走,这些个孩子想来是被折磨的没了脾性,只剩下“听从”二字,而这些孩子之中,唯有两人显得格外的显眼,一个穿着土黄色的僧袍,一个穿着羊皮褂子,两人在那些小道士的手中蹦来蹦去拼命的挣扎,这两人正是前日才被抓紧三尊观的黄来儿叔侄二人,也就是被朱由检新取了名字的李自成。
那两个少年一路挣扎,没多久他们就看到了不远处站在马车旁的朱由检一行人,一见到熟人,那黄来儿连声大呼道:“公子救我,公子救我,这些人不是好人,是一群畜生……”
见那黄来儿呼救,朱由检自是听到了,只是此时他还有些弄不明白这些道士到底要做些什么,因此他也不敢轻举妄动,何况还有那么多的三尊信徒在一旁虎视眈眈,他即使想救也没那个能力。
听见黄来儿呼救,朱由检虽然没有说话,但朱由检旁边的张之极却是笑了,他冲着黄来儿道:“小和尚上次的恩情还没还下呢,这又要添新债啦。”
黄来儿听见张之极的声音,虽然他很是不满,但此时有求于人,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道:“公子莫要幸灾乐祸啦,见义不勇为,拔刀不相助,其实好汉的做派?你们忍心看着这么多人受苦受难吗?”
张之极冲黄来儿喊道:“你且再忍上一会……”
虽然张之极说是这么说,他自然也想将这些人救下,可是却一时也没什么好的办法。
在朱由检身后的锦绣看着一个个从面前走过的孩童,有些与她也差不多年岁,顿时让她心里生出阵阵的酸楚,锦绣小的时候也在教坊司吃过苦头,虽然没多久就被人带走了,但即使教坊司的那些人甚是凶恶,却也没把人逼成这样。
锦绣拉着朱由检的袍袖轻摇了几下,似有些哀求的道:“公子,求求你救救这些人吧。”
朱由检回头看了看锦绣,只见锦绣眼中快蕴满了泪水,他伸手将锦绣滑下的眼泪擦掉,安慰道:“我暂时还没想到什么好的办法,不过秀儿你放心,本公子今天就算拼了暴露身份也要把这些人救出去,若是我这身份不管用,本公子就算用命去换,也不能让这些人再为恶下去。”
锦绣知道朱由检素来足智多谋,他既然这样说,恐怕也是真的没有什么办法了,她忍不住抬起袖子将脸上的眼泪擦掉,道:“不管公子怎么样,锦绣都陪着公子,若是公子当真要与这些人拼命,锦绣便与公子一道拼命。”,她并没有劝朱由检保命要
紧,若朱由检当真能够眼睁睁的看着这些孩童而不管,那便不是她心里一向崇敬的那个公子了。
那些孩童从外面围观的百姓面前走过,偶尔见到认识的人,眼里会闪过一丝神采,但转而便熄灭了,便是那些认识的人将他们送进三尊观的。
围观的人群中,看着面前被小道士们赶着经过的孩子,这其中有些便是他们自己的孩子,看着自己的孩子现在这幅样子,他们心里也是忍不住的心疼,只是他们却权当作这些孩子是被附在身上的邪祟折磨的,却全然不知他们在三尊观里经历了何种的磨难。
待那群小道士将这些孩童赶到泽芜尊者面前时,老太君看着这些孩童,心下也是有些不忍,都是与她曾孙女相似的花样年纪,却一个个被邪祟折磨成了这样。
老太君不知这泽芜尊者将他们带到这里所为何故,于是开口问道:“尊者这是?”
泽芜尊者向着老太君道:“本尊师兄蘅芜尊者与师弟虚芜尊者在入观后不久便羽化了,他们在飞升之前接到三清法旨,今日乃是百年不遇的黄道吉日,特令本尊于今日除尽济南府邪祟,造福山东百姓,若错过了今日,再要将邪祟尽除,怕是又不知需要多少时日。所以本尊特借此‘浴火涅槃’之机,便一起将这些邪祟以三味真火尽数焚了,趁着本尊师兄、师弟临登仙之时,也好为这些受尽苦难的少年超度。”
就在泽芜尊者话音方落,便听见这群孩童中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小爷不是什么邪祟,更没沾染什么邪祟,快快放了小爷,要陪那两个杂毛老道去死,你自己去陪,小爷不愿奉陪。”
泽芜尊者听闻那话,顿时朝着看管黄来儿的小道士看去,那小道士被泽芜尊者毒蛇一般的眼神看的一个哆嗦,连忙伸出手朝着黄来儿的脸上甩去,只听“啪啪啪啪”的声音响起,这小道士出手丝毫未留力气,只是几下,那黄来儿就被打的满嘴鲜血。
即使被打成这样,黄来儿仍是跳脚咒骂,“生儿子没XX的杂毛道士,小爷就是做鬼也不放过你们。”
那小道士见这黄来儿嘴都打肿了还在叫骂,虽然此时他口齿已经听不清楚了,但小道士也不敢任由他这样叫唤,说不得什么时候就再将泽芜尊者惹怒了。
于是那小道士扯着黄来儿不知道多少时日没洗的僧袍用力一拽,只听“哧啦”一声,黄来儿的僧袍就被小道士撕了一截下来,然后他将那截撕掉的僧袍团了团捏开黄来儿的嘴就塞了进去。
这时任黄来儿再怎么跳脚叫骂,也只能发出一阵“呜呜”的声音。
泽芜尊者指着黄来儿向老太君道:“老太君也看到了,这被邪祟沾染了的孩子满嘴的胡言乱语,哪还有个人形?”
老太君看了看那群孩子,然后不忍的闭上眼睛道:“还请尊者快快做法除去邪祟,替山东解了天灾吧。”
泽芜尊者闻言,他朝着那群小道士大手一挥道:“将这些被邪祟附身之人绑上祭坛。”
听到泽芜尊者的话,那群小道士立刻将手里的孩子朝高台之上赶去,不过这些人才进了几步,就听一个略显清脆的声音道:“慢着。”
那群小道士听见声音,顿时停住了脚步。
泽芜尊者和老太君
朝着那声音望去,就见跟着二宝真人的一个少年朝这边走了过来。
那少年正是一身白衣的朱由检,他来到泽芜尊者和老太君二人身前,然后朝着旁边看了一眼那些孩子,这才开口对着泽芜尊者道:“尊者是想将这些孩童在第三轮论道之时一起焚了吗?就不怕这些孩童扰了尊者清静误了道法?不如待尊者道法施展之后再行除祟,岂不是更合时宜。”
泽芜尊者看了面前的少年一眼道:“以本尊的修为,除祟并不足以妨碍本尊施法,小公子无需记挂。”,说完他对着那些停下的小道士道:“绑上去。”
这三尊观也不过五十来个小道士,看管着近百孩童,每人手里两个,那上台的梯子刚好可以容得下两个小道士同时上下,如此,就只是将那些孩童全部绑在高台上也花费了好些时间。
此时那高台上的外围绑满了孩童,足足绕着台子绑了四层才堪堪放下,如此一来那台上中间空出的位置也不过一丈而已,朱由检实在想不出若是把这些孩子在火中烧死,怎么可能会不殃及在台中施法的泽芜尊者。
等那些孩童全部绑好后,泽芜尊者开始朝高台而去,此时若再不想办法阻拦,恐怕就来不及了。
只是朱由检急得团团转却也想不出一点办法。
这时就见一个小道士已经拿着火把往台上而来了,莫说高台之下和台面的土石中被高寒、胡宝几人放满了木柴、桐油,就是没有他们准备的这些,只是那些小道士堆的木柴也足以这些孩童死上几回了。
朱由检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那小道士身前,一把将他手里的火把夺下,他朝着自己那边马车的方向喊了一声,“二宝,死了没有?没死就快点出来。”
虽然胡二宝受了重伤,但听闻朱由检喊得甚急,他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连忙朝着胡宝问道:“发生了何事?还没见过小公子如此的失态过。”
胡宝一直在马车里陪着他,哪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他只得道:“我先下去看看。”
胡宝掀起帘子,朝着马车旁的高寒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妖道准备作怪,要把那些孩童烧死,小公子没办法了急得。”
胡宝回身将高寒的话转述给了胡二宝。
胡二宝闻言急忙道:“快叫老高一起过来用步撵把我抬过去,若真的让那妖道把火点了,我们今日花的功夫都白搭了,别说把那些孩子都烧了,就是死了一个,小公子估计都能把我给吃了。”
朱由检喊了两声,见胡二宝迟迟没有下来,这时那小道士已经来夺他的火把了,他正要再喊,就见胡宝和高寒二人抬着个步撵从马车里钻出来,上面坐着胡二宝。
这时候朱由检已经不寄希望于那老太君了,他跑到山东总督李临浦的身边,道:“子不语怪力乱神,你读的是圣贤书,当真信这些孩童身上有邪祟吗?”
那李总督看了一眼面前的少年,然后再看看身旁的祖母,道:“信则有,不信则无。”
朱由检又看着李总督身后的邢知府问道:“你就忍心看着这些孩童被活生生的烧死吗?”
那邢知府看了看面前的李总督,然后转过头,叹了口气道:“民心所向,本官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