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冷寂,周围人声不止。
周红与鱼苗的目光对上了一瞬间,随后,慌忙移开,“你说我害了锦鸿家的,你有何证据?”
鱼苗还真没有,她只是凭着猜测而已,见周红的反应已经出卖了她自己。鱼苗神色寡淡地将手里一直捏的那枚银针举了起来,“我曾见过这东西。”
“不可能,我是第一次……”
周红说完,暗恼地想咬断自己的舌头,她是第一次做如此伤天害理的事,也是心底实在太虚了,才会露了马脚。
鱼苗盯着周红,见对方又一次抚上了自己的肚子,她好半晌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有嘲弄,有叹息:“你也是当娘的,你爱自己的孩子。你恨鱼家,可我的新嫂子却与你没有仇怨,你为何……”
“不!”周红声音低沉,再次望向鱼苗时,她的眸底都因仇恨烧红了,“我不爱这个孩子,我恨不得它去死。当初余……”
“咦?少夫人,您在这里啊?”不知何时,余盛走了过来,对着鱼苗笑笑,抓了把头发,“那个……刚才庄子上的几个汉子喂小宝少爷吃了几口酒,现在他……”
“他怎么了?”事关自己的弟弟,鱼苗一下子就急了,“他才多大啊,你们就让他喝酒?”
余盛垂下头,好似后悔极了,可他的眼角的余光却瞥向了周红那边。对方见他来了,神色似乎相当慌张,所有要对鱼苗说的话,全部都咽回了肚子里。
余盛心想,他家少夫人可不知道少爷背着她做的那些事,若让少夫人知道这周红是他暗中搭的线,让她与鱼成详搅在一起,怕以着少夫人的脾气,少爷又要被她冷落许久了。
鱼苗本想着警告一番周红的,可余盛在跟前,她也不好多说,便冷冷的给了周红一个警告的眼神,说了一句,“我去看看小宝,稍后再有些事情请教周伯娘。”
说完,鱼苗暂且转身走了。
待鱼苗一走,周红便浑身轻抖起来,她不确定余盛听到了多少,但却记得,自己出了青楼时,他再三警告自己“只说自己该说的,只做自己该做的”。
“余小哥,我……”
余盛一直等鱼苗走远了,这才缓缓地抬起了头,见着对面的周红举足无措的模样,他向来憨厚的脸上闪过一抹沉冷。
“周姑娘,我们当初说好的,你找了你的仇家算账,切不可对无辜之人下手。说吧,那银针哪里来的,还有,你在新房里做了什么?”
周红没想到余盛从头到尾全听到了,她俏脸一白,却不敢开口。
余盛心里夸着自家少爷有先见之明,见周红不配合,他年轻的脸上浮起一抹冷笑,“周姑娘,你怕忘了吧,你那卖身契,可还在我手里捏着呢。你若再想回那青楼,我不介意送你一程。”
周红整个身子越发颤抖起来,若非周围人多,她就已经给余盛跪下了。忙道:“余小哥,不可。我说,我全说……”
半个时辰后,鱼苗又去找了周红,再回来后,她面色沉凝,心事重重。
对方说,鱼成详每次与她亲近之时,她就会想起鱼鹏飞糟蹋自己的模样,以及,她在青楼中生不如死的日子。所以,她恨所有鱼家人。
鱼苗又追问她银针的来历,她只说是一个叫华子的人给的,除了三根银针,还给了她一袋银子,让她帮忙盯紧了鱼家人,尤其是二房。至于银针,以备她的不时之需。
周红并不懂其中厉害,也不知道华子是将军府的人,而对方之所以找上她,只对她说是看上了她的身份……
夜风袭来,鱼苗觉得脖颈发冷,见大家伙已经将院子里的残局收拾干净了,便去栓马车的地方去娘亲跟弟弟汇合。
这次庄子上的人几乎全来了,所以回程之时,马车走得很慢。
马车里装了不少的孩子,有的睡了,有的倦怠,喝了几口酒的鱼小宝也躺在车上。
鱼苗让李三娘在车里独自照顾着,自己驾着马车,身旁坐着一位最年迈的妇人,是庄子上的老佃农。
其余人,在马车后面浩浩荡荡地跟着。
“对了,鱼苗,”马车里,李三娘的声音传来,打断了鱼苗游走的思绪,“你那新嫂子的母亲与我聊了两句,说明天想拜访一下咱家。我见她脾气随和,便应下了。”
鱼苗脑海里想到刘员外同刘夫人的模样,只当他们可能是知道了新房里发生的事,是找自己兴师问罪,还是问那晶露的来历?
鱼苗小脸发苦,但不想娘亲跟着担心,就轻快地应了一声“好的”。
马车缓缓而行,直到月梢偏中时,众人才回到了庄子上。
余盛将鱼小宝抱回了李三娘所住的厢房,有汉子帮鱼苗去栓马车,众家领了自己的孩子,各自回了家。
鱼苗见众人散了,这才提着裙摆,快速地跑回了自己家。
外屋,赵奶娘怕魏清风病情反复,所以一直坐在桌前守着。
鱼苗跟她道了一句“辛苦了”,便提步走进了里屋。
里屋烛火明亮,魏清风正靠在床头翻阅书本,听到脚步声,他唇角含笑,望向门口的鱼苗,“娘子,你终于回来了。忙碌了一天,可吃饱了?”
鱼苗本来不想跟魏清风说今夜发生的事的,可事情一涉及将军府,她觉得自己最好还是跟她家相公说一声。
鱼苗神色正经起来,端坐在床头,然后,从袖子里拿出一方团起来的绣帕,打开帕子,里面躺着一支泛着白光的银针。
“这是……”魏清风神色迟疑,眸光却闪过一抹幽幽寒光,他曾见过这样的针,是那将军府的华子曾使用的武器。
鱼苗将今夜喜房的事情说了一遍,随着她每说一句,魏清风的笑意便增加一分,而同样的,他周身的冷气也渐渐上涨一层。鱼苗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心里后怕,竟没有发现魏清风的异样,最后,她又补充,“相公,你曾说鱼牡丹会被将军府的人害死,那时我收敛她的尸体时,也发现了同样的银针。所以,周红说的应该都
是真的。”
“嗯。”
“你说将军府这是何意?”鱼苗不懂,为什么要这么对待魏清风。烛火下,她细细地看着魏清风的俊脸,这才发现他的异常。
他明明笑着,可鱼苗伸手去握他的双手时,却发现极冷。
“相公!”她低叫一声,却被魏清风紧紧搂入怀中,魏清风拔下她头上的簪子,看着她一头青丝垂顺而下。
他将自己的脸深深地埋进了她的秀发中。
他不想让小娘子看到他阴沉的一面,将军府的那群妖魔鬼怪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难对付。他们现在不用自己的人了,他们直接从小娘子的娘家人下了手。
鱼苗被魏清风搂得很紧,她感觉到自己的男人身体有些僵硬,便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相公,你不会是抱养的吧?”
她问得直接,声音却软软糯糯的,可抱养的话,也是说不通,这得多大的怨恨,才能让一个母亲视自己的孩子为眼中钉?
魏清风抬起一只手,手指轻轻地顺着鱼苗的发丝,低低道:“也许是,也许不是,为夫自己还没弄明白。娘子,有些事情,不是你这颗小脑瓜能想通的。陪为夫睡觉吧,夜太深了。”
鱼苗郁闷地点点头,简单的梳洗过后,便吹了烛火,躺在了魏清风的身侧。
半夜之时,魏清风睁开了眼睛,听着窗外猫头鹰的叫声,便披了衣衫,走到了窗前。
推开一条细缝,低声道:“小声些,娘子在睡。”
“是,小的知道。”余盛的声音细如蚊呐,顺着那条细细的窗缝传来,“少爷,那个周红今日险些害死了锦鸿少爷的妻子,若非少奶奶……”
魏清风细细地听着,顺带留意着床榻上的动静,小娘子自打与他成了真正的夫妻后,睡相不好,夜里也睡得越发沉了。“少爷,周红自己说,对方让她通过二房留意你的动静。可她心里全是恨,而且又算咱们救下的人,所以从未出卖过少爷。她今日本想在婚礼上弄掉自己的孩子,可看着满堂喜庆,她觉得若锦鸿少爷的
妻子没了,对鱼家才是致命的打击。少爷,你看……”
“她若不想要自己的孩子,便让她下了,但之前说好的,她只能动鱼鹏飞。再有下次,就不必留了。”
“是。那将军府……”
“怕是听闻鱼家变数太大,他们已经怀疑这背后有推手了。不过无妨,他们的手是在权贵之间,一时伸不到乡下来。”
余盛这才放了心,他虽然不知道他家少爷要做什么,但少爷待他极好,又认下了他妹妹当义妹,不管少爷做什么,他都是要万死不辞的。
两人不宜多聊,余盛悄然退下,魏清风合上了窗户。
重新回到床榻前,魏清风感觉自己身上已经染了太多的寒凉之气。
怕冻着了自己的小娘子,他将自己的身上搓热了,这才揭开棉被,将旁边的小娘子捞进了怀里。鱼苗像只小猫似的,下意识地在他怀中轻轻地蹭了蹭。